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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Episode 40 ...

  •   相模纪枝表情怪异地走进来:“夫人,仲居送点心来了。”
      她年后到名嘉身边来做事,已经三月有余,一贯行止有度的,很少有失态,故而这一脸的一言难尽就让名嘉挑了挑眉。
      待仲居们传了点心上来,名嘉自己都不由自主僵硬了表情——黑漆绘描金莳纹的点心匣子有三尺见方,摆在三脚膳台上,十来个仲居陆续鱼贯而入,将膳台安稳地放在名嘉面前。
      每个匣子里,都整齐地摆放着圆滚滚沾着金黄色芝麻和黄豆粉的糯米团子,莹白的糯米衬着黑色的点心匣子,显得格外可爱。

      露琪亚心直口快,脱口而出:“这是什么?”因白哉不喜甜食,家里一向准备的点心也不多,露琪亚更是没见过在糯米团子外裹黄豆粉和芝麻的做法。
      相模纪枝却想起了什么似的,低眉敛目不再说话,垂下的眼睛里却难掩惊讶。
      真没想到,家主大人居然细心若此!依她看,就是绯真夫人还在,恐怕也就是这样的待遇了。
      名嘉也忪怔片刻,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几时对白哉提过唐黍团子。唯一的一次,就是前些日子与露琪亚闲聊时说起一次,看露琪亚的样子,应该也不是她告诉白哉的。
      朽木白哉真是意外地会照顾人啊!

      她自己都没发觉嘴角无意识牵了个笑出来,用木叉取了一个团子尝了尝。糯米筋道,豆粉细腻,芝麻炸得香脆,红豆沙馅料绵软可口,甜而不腻,比她在近江时吃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次不是说到近江的唐黍团子嘛,试着找人做了做,味道还不错,你们也尝尝。”说着就让女中把点心分了,自己不过留了一匣,相模纪枝听见名嘉这番话说得含含糊糊,似乎还有故意误导大家认为这点心是她自己吩咐试做的嫌疑,目光就飞快在名嘉脸上扫了一眼。
      端丽精致的容颜上,有淡淡的愉悦和浅浅的慰然,就是没有普通女子被丈夫讨好之后应有的娇怯和羞涩。
      像是窥破了什么秘密一样,纪枝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耳中听见露琪亚小姐称赞的声音,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晚上就寝时,名嘉就对白哉说起了露琪亚受命去空座町驻扎的事情。
      “下周就动身,拜托我和您说一声。”一边铺床一边淡笑着交代,名嘉好笑地瞥了白哉一眼,“都是您平时太严肃,弄得露琪亚这点事都不敢当面和您说。”
      “我听浮竹说了。”大概被名嘉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白哉板着一张脸解释,“不过是半径一灵里的区域,这种程度的任务,没什么值得专程说的。”
      明明就在意的吧?名嘉看了白哉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夫妻俩又说了些闲话就躺下了,白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说了一句:“我在你枕头下面放了东西。”说完也不等名嘉回话,就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名嘉被弄得莫名其妙,但是看白哉的模样明显是不打算再解释了,回想刚才他的表情,要说若无其事,倒不如说更像欲盖弥彰。
      带着疑惑伸手往枕头下一探,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盒子,名嘉又瞟了白哉一眼,见他还是闭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模样,不禁失笑。打开盒盖,借着床头的灯,她看清绒垫上整整齐齐放着一个精致的纯金香球,小巧玲珑,雕花做得很精致,她一眼看上去就喜欢。侧面有一个很隐蔽的扭簧,轻轻一扭,香薰球就从中间打开,里面空间不算太大,正好放得下两块香饼,她佩戴着正合适。

      “您不是送了我发梳了吗?”看白哉明明听见自己打开盒子的声音还闭着眼睛装睡,名嘉不由觉得好笑。
      白哉这才稍微睁开眼睛扫了名嘉一眼,像是刚知道她在做什么似的,英挺的眉微微蹙了下,语气仍旧漫不经心的样子:“今天不是你生辰么。”
      她的生日,所以送了个香薰球做礼物,那象牙发梳呢?名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禁笑出了声。
      跟露琪亚的一模一样,那就只能是女儿节的礼物了呗!
      这人,想送个女儿节礼物送就好了,还遮遮掩掩的怕人知道!想到下午送到自己这里来那堆成山的唐黍团子,名嘉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那天和露琪亚说起来的时候,她原本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朽木家顶级名门,点心师傅就有几十人,她又是当家主母,真的想吃完全可以让他们去想办法。但名嘉一贯不是个放纵欲望的人,也不想给仆役留下偏重口腹之欲的印象,加之婚后一直谨小慎微,所以,提起这种近江特产,她真的只是说说罢了。
      那天说到这个话题,白哉就回来了,也许是在门外就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内容,但名嘉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不能让人听的私密话,听了也就听了,之后白哉没有任何表示和过问,她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能专等着放到她生日时才叫膳所台做了送给她,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只是象征性照顾她的情绪,名嘉也觉得十分有心,让她颇为感激了。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几个月前那次莫名其妙的冷战委屈了她,自从搬回卧房住之后,白哉对她的态度又客气了不少,似乎还更加特意多关注了一些她的生活,很多时候,也会和她说几句家务琐事。
      仿佛那次尴尬从没有发生过,仿佛他一直都是这样认可了她的努力,允许了他们融入彼此的生活。
      时至今日,名嘉也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让朽木白哉态度骤然改变之后,又倏地回到原点,甚至对她还多了几分理解容让和迁就关照。她隐隐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探究和可以知道的,也就聪明地不多问,聪明地恪守本分。
      然而,人毕竟不是木偶,作为接受善意和被照顾心情的那一方,就算对方只是自己相敬如宾的丈夫,名嘉也仍旧从他不善表达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我今天过得很开心,谢谢您。”这句话说得有些郑重,名嘉想到没出嫁时的日子,有些感慨。
      生辰落在女儿节这一日,曾经她千娇万宠时的花团锦簇,幽居近江时的冷清惨淡,还有今日,虽不热闹,但却感受到被尊重、被关照的温暖,在她脑海里交错。
      “能嫁给您,真好啊……”

      婚前,围绕着朽木白哉的种种传言,她听过了不知凡几。规行矩步的贵族当家,违背规定迎娶的平民亡妻,和不顾流言收养的义妹,这一切都让名嘉对这段婚姻的感情基础没有抱任何希望。
      与其说出嫁,倒不如说,她将与白哉的婚姻看成了一项需要花费一生智慧来完成的任务。
      成婚以后,名嘉才发现自己对朽木白哉的认知存在很大的偏差。这个人寡言少语、说一不二,但不代表拒绝沟通也不听取别人的意见,单看他能允许自己使用他的道场,还会与自己商量外政就知道,朽木白哉不是一个刚愎自用、闭目塞听的人。
      这桩婚姻已经比预期好了太多,就连最初她并没有奢望过的关心,他也已经尽可能给她,这是她努力的结果,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白哉本觉得当面送礼物尴尬,才闭了眼睛装睡,谁料名嘉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倒说得他更不好意思起来。
      突然很想看看名嘉说话时究竟是什么表情,她怎么就能把这种充满温情和暧昧甚至带了点撒娇的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而他又分明知道,她说的那个“真好”并不包含任何倾慕、爱意和绮思。
      越熟悉,白哉就越清楚,名嘉内心对别人预设的距离和防备。她能跟他说很多话,但是不代表会让他知道真实所想,几个月前那次偶然的意外之后,名嘉似乎更多了些谨慎,自此再没袒露过任何真情实感。
      但是这句“真好”,白哉却听得出是发自内心。
      能对一桩政治婚姻说出“真好”,是天生容易满足,还是根本就没有过指望?

      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跳动的灯火下,名嘉斜斜跪坐在床边,侧对着床头的灯盏,灯光将她鼻翼的阴影投在另一侧,剔透眼眸里的神色被长长的睫毛挡着,晦暗不明。
      她过去是个怎样的人,白哉不知道,但出身尊贵,天之骄女,想必不是没有眼界、容易获得满足感的类型。
      那么,就是从来没有过任何希望了。
      这么想着,他的眼神不易察觉地暗了暗。

      理智上讲,要经营好他们这样的政治联姻,一开始不对对方抱以太高的希望是对的,这样才不会求全责备,才不会遇事苛责,但就这些年来见识过的人而言,名嘉的自控能力绝对算得上佼佼者。
      无论他对她冷淡疏远还是尊重照顾,她都始终牢牢守着分寸和底线,不卑不亢,不因被关照就放纵自己索取更多,也不因被冷遇就自怨自艾歇斯底里。
      这无疑是让白哉欣赏的品格,但同时也让他无可避免产生了一个连自己都难以宣之于口的疑问。
      她是单对自己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如此?

      似乎觉察到他的视线,名嘉的眼睛扫过来,正跟白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顿觉尴尬,仿佛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掩饰性地闭上眼睛催促道:“快点睡吧。”说着还翻了个身别开了脸,名嘉死咬着牙才没笑出声来。
      “是。”她熄了灯,掀了被子躺下来,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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