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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八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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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离开B大附院所在的金融中心,一直往东开,进入东二环。
沿着这条路,两侧高楼林立,全市一半以上的五星级酒店在这片区域竞相展示地位与财富。
路过一处风格截然不同的青砖建筑时,迈巴赫减速,停了进去。
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天文台,修葺后改做景点,供市民游览。
售票处的工作人员没想到下雪天还会有人来参观,在顾怀翡买票时特意提醒了几句注意安全。
临时关闭时间,景区内空无一人,宋宛熠撑伞,跟随顾怀翡沿着石砌台阶走上观象台。
内环寸土寸金,但为了最大程度地让游客体会古时观象的感受,景区周围保留出足够多的空地,没有规划高层建筑。
站在台上,眺望远方,视野不受限制,能一直看到路与云层相接的尽头。
碎雪一粒一粒,坠落在顾怀翡头顶的宽阔伞面上。她站在铜制经纬仪前,望向以此为原点,向四面八方铺开的富丽繁华的大厦群,轻声开口。
“我有过一任女友,是霍氏的霍可琳。”
宋宛熠停在她斜后方两步远的位置,注视着她,安静倾听。
“从18岁到26岁,我们一起,本科,工作,MBA。”
“是八年,不是传言中的十年。”顾怀翡侧过视线,与宋宛熠对视,“在毕业回国之后,我们就分开了,或者说,是我单方面决定结束。”
宋宛熠握紧伞柄。
“霍氏那时高层动荡,她父亲状况不好,准备立遗嘱。”
“25.1%的持股会拆分,80%的投票权不会。”
“她要赢过同父异母的弟弟,争取霍氏的绝对控制权。”
“按照商业规划,霍老先生选定了卓亚做未来十年的合作企业,而卓亚董事长有一位独子,年龄恰当,适合婚配。”
宋宛熠微微睁大双眼,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她找我面谈,打算与卓亚公子联姻。”
“她承诺只是暂时,对我的感情不会有丝毫改变,等到她父亲去世,等她继承了霍氏,就会离婚,跟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在那之前,她希望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是隐秘的地下情人。”
即使已经大概猜到,但真的从顾怀翡口中听说,依然给了宋宛熠很大的刺激。
相伴八年的初恋,人生最美好时光的三分之一都是跟她一起,居然说出这种话,字字句句往人心里扎。
顾怀翡说这些时语气是平淡的,可能过去太多年,即使无法和解,也不打算再去追究。宋宛熠的情绪却瞬间溢满,难过的愤懑不平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我拒绝了。”
“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直到世纪婚礼的新闻从海外传回来,陆清琢他们才知道。”
顾怀翡顿了顿,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宋宛熠的眼泪,然后继续说:“我在瑞晟一直不太顺利,那之后,就有了自立门户的打算。”
“郁家早有计划突破传统酒店行业,我通过郁韫白见到了她爷爷,给他看了度假山庄的策划案,他同意投资。”
“要做执行董事,我需要一笔钱,最好跟瑞晟没有关联。工作室的流水远远不够,某天我路过这里,看着这些酒店,决定赌一把。我做了错事,但身处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
“顾怀珉发现后,向我索要一幅画,作为不向爷爷告发的封口费。那幅金碧山水,是我画来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只是展览时意外被他背后的那位看上。”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些事情的延续,除了你,宛熠。”顾怀翡抚摸着宋宛熠的眼角,因为泪水,那里柔软而湿润。“你是我未曾想过的意外。”
“我三十四岁了,比起短暂激情,更想要长久稳定的相伴。”
“送你玫瑰是出于心动,也止于心动,能在爷爷那儿再次见面,我真的很开心。”
“知道你失恋不久,心里或许还留着别人,我便做你需要的恰如其分的姐姐。但喜欢是藏不住的,因为你,我总是情不自禁。”
“尽量把好的一面展现给你,希望你多看我几眼,以至于忘记了,我要的不是一朝一夕。”
“宛熠,我想和你慢慢变老,漫长的时光,你总会从各种途径了解到我的过去,所以现在,我将这些告诉你……想要征求你的原谅。”
顾怀翡满含歉意而又真诚地看着她,宋宛熠的泪更多了,似乎停不下来。
顾怀翡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抚去这些因自己而流的眼泪,轻言软语地哄:“不要哭了,是我的错。”
宋宛熠噙满泪水,与她对视:“姐姐有什么错,为什么需要我原谅?”
被女友抛弃的是她,被亲哥哥陷害的是她,酒会上被人搭讪骚扰的也是她。
加害者倒打一耙,为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捏造莫须有的罪名,终于挖到行画这一处罪过,就借题发挥抹杀顾怀翡的所有才华。但顾怀翡做的事,跟其他争名夺利之人的肮脏手段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美玉有瑕仍然无价,她怎么会因为这些事,就对顾怀翡失望?
“那为什么哭?”顾怀翡问。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为过去的姐姐。”
宋宛熠松开伞,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搂住顾怀翡的脖子,将她慢慢拉向自己,靠在自己肩上。
顾怀翡撑着的伞歪向旁边,不再能挡住风雪。雪落在她头顶上,发丝上,后背上,也落进宋宛熠仰起的眼眸中。
纯净的白雪融入滚烫的眼底,化成一滴泪,流进顾怀翡心间。
她感受到宋宛熠酸涩疼痛的情绪,原来是心疼。
顾怀翡扔下伞,抬起手臂紧紧回抱住宋宛熠。
“你不怪我?”她颤着声音问。
宋宛熠摇头,想到她看不见,又补充:“我只会为姐姐伤心。”
“以后有我在姐姐身边,无论去哪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赶到姐姐触手可及的地方,姐姐不要一个人坚强,我们一起承担。”
刚哭过的嗓音低沉,鼻音也重,仿佛承载着千钧的真心与感情。
顾怀翡脸埋在宋宛熠纤细的脖颈里,没有说话。
宋宛熠轻柔地摩挲顾怀翡的长发,像无数次对方对自己做的那样,片刻后,感到脖间一凉。
是眼泪。
顾怀翡抓着她身上的羽绒服,很用力,紧到宋宛熠甚至有种窒息的错觉。
泪却是无声的。
宋宛熠不敢动,手停在顾怀翡的头顶,护着她,免受飞雪的惊忧。
她们静静地在雪中站了很久,直到观象台下传来锁链声,工作人员准备清场关门了。
顾怀翡直起身子,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只有声线略哑:“回去吧。”
宋宛熠道了声好,等回到车上,掏出一直在兜里暖着的羊皮手套,替顾怀翡戴上。
“刚才摸到姐姐手很冰,车里要一会儿才暖和起来,姐姐先戴着手套吧。”
顾怀翡蜷了蜷冻僵的指尖,察觉硌到硬物,摊开掌心,看到一支U盘。
宋宛熠解释:“里面有顾怀珉跟他的保护伞在酒桌上的对话录音,涉及到一些敏感信息,我备份后藏在科里休息室的。想了想,还是应该交给姐姐,虽然偷录下来的不能当做证据,但关键时候或许能派上用场。”
顾怀翡很清楚,宋宛熠把录音交给自己意味着什么,她想婉言谢绝,避免更多的人被牵扯进与疯子的利益斗争中来,宋宛熠事先,赶在她开口前先说:
“让我站你这边,姐姐。”
“你永远值得我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