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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温柔是一种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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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的?”苏晓娟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点不自然,“其实我也是一片好意,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不知道张家玮与夏未之间的成见那么深。”
艾昕的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没有接,她上洗手间回来没有多久张家玮便找上门来,瞧那阵势绝不是无的放矢,似乎很清楚她们的行踪。
艾昕与苏晓娟一直在J市生活,张家玮不可能没有她的电话,再联系刚刚三人言语摩擦时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像金可一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是谁在背后泄密。
“夏未突然的暴躁只是因为张家玮的指责吗……”金可一叹了口气,拿起放在身边的包,“走吧苏小姐,你还要送我回酒店呢。”
苏晓娟听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很清楚她不打算详细解释,无奈只能停止胡思乱想,跟在她的身后离开。
二人经过舞台的时候,乐队主唱瞄了她们一眼,继续用清洌嗓音述说他们对梦想的坚持,“世界之大总想要去飞,就算满身伤痕也不曾后悔。无人喝彩依然在期待,雨后的彩虹它是那样的精彩……”
“娟子,你想过实现梦想后的人生吗?”
苏晓娟摇头,“我习惯把梦想定的高一点,这样就可以永远在天上飞了。”
金可一笑着说,“愿你的世界永远没有空难。”
代驾女士透过后视镜打量一眼两位雇主,一脚油门踩下,车子离开泊位,快速驶向出口。
※※※※※
夜风透过窗子缝隙钻进车厢,拍打着滚烫的脸。
左侧脸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掌印------拜艾昕所赐。
他一直牢牢抓住她的手,却还是在上车的时候被扇了一个耳光。
他没有说什么。
艾昕上车后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着听不清的醉话。
当车子驶过南华桥的时候,哭声与醉话变成了呕吐。
对于司机师傅来讲自然是一场灾难,但是并没有中途停车,因为上车后张家玮便把她拉进怀里,那些呕吐物全落在他的衣服上。
司机心想,后座的男人一定很爱他的妻子。
将近午夜,路上的车辆不多,出租车很快抵达目的地。
虽然没有吐到车上,张家玮还是给了司机双倍打车费,将醉醺醺的艾昕从后座抱下,踉跄着往小区走去。
坐在路边亭下乘凉的大爷大婶没了踪影,街灯投下昏黄的光,照亮脚下的路。
绿地深处偶尔传出虫豸的鸣响,不知诉与谁听。
推开单元楼外门,还没有走到楼梯口便听到三楼传来的争吵声。
马大姐又在数落她的男人没有挣钱的本事,回来既不做家务也不照顾孩子,还时常跟一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彻夜不归。
她说她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这样一个没有责任心与上进心的男人。
张家玮尽量放慢脚步,一点一点往楼上挪。
像这样的家庭矛盾时有发生,单元楼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多年以前,他会被那个颐指气使的声音赶去劝架。
那时候马大姐会感慨文化人说话就是中听,李大哥会把他当成榜样教育儿子好好读书。
现在呢,一切都变了。
对于那些语言暴力与情绪宣泄,他习惯于充耳不闻,除非避不过去才会劝上一两句。
以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彼此折磨还不放手,慢慢地……他懂了,是因为不舍。
对孩子的不舍,对家庭的不舍,对习惯的不舍,对曾经的不舍……
廊灯洒落的光芒照在艾昕的侧脸,她已经完全睡着,不必忍受马大姐歇斯底里的叫喊与诅咒。
张家玮挽着艾昕的裤腿往上推了推,继续爬楼梯。
※※※※※
回到家里,打开客厅的灯,他将艾昕放在沙发,脱掉她身上满是酒气的外衣,之后走入洗手间冲洗干净身上的秽物。
换上睡衣后,他拿了条湿毛巾走到沙发前。
她不知道梦见什么不开心的事,紧皱着眉头,满脸痛苦表情。
他叹了口气,扶正向右歪着的头,用湿毛巾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与嘴角的污渍。
挟裹浓重酒味的鼻息吹打着皮肤,她偶尔会下意识抗拒他的触碰,只可惜用来反抗的手是那么无力。
擦完脸与身体,他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到卧室床上。
不知道是偶然清醒,还是梦到令人愤怒的事情,她含混不清喊着,“张家玮,你混蛋……张家玮,你混蛋……”
喊着喊着,泪水顺着眼角溢出,湿了她的发。
张家玮扯过一条毯子给她盖上,转身离开卧室。
关了灯,客厅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洗手间隐约传来滚筒的旋动声。
他借着窗外洒落的月光走到沙发坐下,望着茶几上一张卡片纸怔怔出神。
那是为参加老朱的奶奶的葬礼准备的悼词。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去过这位学长老家做客,记得那位身材瘦弱,但是手脚非常利索的老太太。
第一天晚上老人给他们炸了一碗香椿鱼儿,三天后他背了半包香椿叶离开。
老朱说他奶奶的婚姻并不幸福,爷爷年轻的时候打算休了他的奶奶,只是碍于长辈的劝阻才没有分开。后来的日子两人没少吵架,生活就在看不到尽头的磕磕绊绊中继续,直至他的爷爷过世。
老朱还说,他的爷爷瘫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他的奶奶会怨气冲冲拎着老头儿的耳朵恨声咒骂,“以前你不是总想着休了我吗,如今你爬不动了,飞不起来了,还不是老娘我伺候你吃喝拉撒。”
现在,他的奶奶走完了人生路。那两个人打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互相怨恨了一辈子,到最后又合葬进一座墓。
月色清幽,铺在字里行间。
记忆中那碗香椿鱼儿的滋味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
晨风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房间,不断翻搅着布幔。
艾昕缩了缩身子,将踢开一半的毯子拉回去。
随着阳光越来越盛,她的意识开始回归,最开始也是最激烈的感觉是口渴。
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见床头柜上放的茶杯。
她尝试回忆昨晚是怎么离开酒吧的,却发现完全没有印象,反正一睁眼回到了自家床上,能够述说昨日疯狂的只剩宿醉后的头疼与胃酸。
忍着不适往前探身,端起床头柜的杯子喝了几口水,这才感觉好一点。
这时她发现身上穿的是干净整洁的睡衣,杯子里的水是甜的,想必加了蜂蜜在里面。
她没有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就这么光着脚走出卧室。
客厅里没人,阳台上晾着昨晚穿过的衣服,对面餐厅的桌上是两个煎蛋与一盒热过的鲜奶。
她找到自己的拖鞋穿好,走到餐桌前拿起牛奶盒旁边的便条。
“我去参加老朱的奶奶的葬礼了,可能要一两天时间才能回来,吃饭什么的你自行解决吧。”
没有说她昨晚喝酒的事,也没有斥责她的任性不成熟,语气平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艾昕在餐桌前坐下,夹起一个煎蛋吃了两口,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风铃花在微风中轻轻招摇,阳光下那么干净。
有多少人会知道温柔也是一种伤害呢?
如果张家玮跟她大吵一架,吼她幼稚,吼她天真,或许心里会好受些。但他偏偏选择这种方式,用温柔的刀子一点一点割她的肉。
便条上展现的平淡,对昨晚的忘记,在她看来是一种逃避。
逃避以前,逃避今天,逃避她,也逃避自我。
※※※※※
上午9:30,清河路美好时光咖啡厅。
艾昕听完金可一的讲述许久没有说话。
她昨晚那样吼他了?当着金可一、夏未、娟子的面……当着酒吧所有客人的面?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你们猜,我方才给夏未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什么了?”苏晓娟试图改变这令人难受的氛围。
艾昕想着心事,仿佛没有听见。
金可一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吃那块法式焦糖布丁。
“我听到了男人的呼噜声。”苏晓娟一脸八卦表情,“不知道是阳光帅气的小鲜肉呢,还是成熟稳重的欧吉桑。”
艾昕一直在想自己与张家玮的事,现在才意识到昨晚夏未离开酒吧又去了别家夜店。
金可一没有理睬苏晓娟的问题,放下汤匙,用面巾纸蘸掉嘴角的奶浆,问出这次会面的关键性问题:“我们需要从什么地方开始?”
艾昕想了想说:“C市,那是他读高中的地方。”
苏晓娟收回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这么说……那个‘九茴’是他的高中同学,大学女友?”
像高中时压抑对彼此的感情,考上大学在袒露心声这种事可以说很常见。
“只是怀疑,因为有一次我听到他在电话里跟男性朋友争论,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还要跟我做朋友,那就不要告诉她,我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
“事后我偷看了他的通讯记录,电话是他的高中同学打来的。在此之前他去参加这位同学孩子的满月宴,回来后一个人喝了半斤酒。”
金可一点点头,“既然知道是他的高中同学,那就好办了。”
“C市……”苏晓娟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出于想知道丈夫的过去也好,不愿意在家承受那份煎熬也罢,反正她迫切地想要逃离J市。
“家玮那边?”
“就说你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我跟公司请了年假陪你到处走走,顺便散散心。”
听到她这样回答,金可一不再多说什么。
“既然越快越好,那就今天下午动身吧,我来买票。还得把这个决定及早告诉夏未,免得她睡过头。”
艾昕强颜欢笑,“你当都跟你似得,睡死的模样就是一头猪。”
苏晓娟低头看了一眼T恤上的小猪佩奇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