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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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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下一身穿宝蓝色双喜纹褙子的妇人,拿着个包袱没精打采地走向偏僻的院落。
作为太太的陪房,她在这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今儿个竟然使唤她给个庶出姑娘送衣裳去,心里自然是百般的不乐意。
一个下人养的女孩儿,不过是叫声姑娘罢了。
这府里谁又把四姑娘放在眼里过。
小丫头们见了妇人纷纷站住亲热的叫声婶子,替她开门的开门,让路的让路,满脸都是讨好的笑。
院门这扫地的丫头慌忙放下扫帚,紧着用手帕擦拭干净了手上前。
先行礼后搀扶着妇人笑问:“婶子今儿个得空过来,可是太太有什么训示?”
妇人似乎懒得和小丫头废话,把包袱递给小丫头捧着,在水缸那照照自己的妆容,正正头发昂首挺胸往正屋去。
小丫头跟在妇人后面,到了屋门这儿连忙打了帘子冲屋里说:“四姑娘,祥婶子过来了。”
屋里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一个女声娇怯怯说道:“婶子今儿个有空过来,可是太太有话传?”
声音到了,房里的姑娘也迎到了门口,迎头见了祥婶子有些害怕。
太太的陪房到了这儿就代表嫡母,她连忙整理衣裳福身道:“请太太安!”
祥婶尽量掩饰了脸上的得意,正色答道:“太太/安好,赏赐姑娘些衣衫首饰。”
说完,这位祥婶装模作样行礼,口里敷衍地说:“老奴问四姑娘好。”
姑娘在她略蹲身的时候就一把拉住让座,一口一个婶子嘴巴倒也乖巧。
看着小丫头果然捧着一个包袱,四姑娘辛夷总算是把提着的心放下。
嫡母的陪房到这里来,不找她和她身边人的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实在不敢奢是太太赏赐她什么。
小丫头双手奉上包袱,祥婶子笑说:“咱们家三姑娘好造化,太后见三姑娘才德昭著,特懿旨封为女官入宫陪伴嫡公主读书女红。
将来就算做不成娘娘,也得指婚到王公大臣家里为妻。
太太说她的那些旧衣裳首饰怕带进宫里人家笑话,让老奴给四姑娘拿来穿戴。”
四姑娘连忙站起道:“谢太太赏,容我更衣去磕头谢恩。”
说着递给小丫头个眼神,小丫头会意把身后柜子中钱袋里的钱都拿了来。
四姑娘亲自塞到妇人手里笑说:“大晌午的,婶子费心跑一趟,请婶子吃茶别嫌少。”
祥婶一见钱袋,油光发亮的脸上挤出了些笑容,把脂粉挤压变了形,现出了一条条白色的筋络。
心说姑娘终究也要顾忌主子的体面,该给赏钱还是得给的。
只是接过来一掂量分量,脸又暗了几分,反正来之前也知道,四姑娘是没什么闲钱打赏她的。
冷着脸道谢说:“老奴谢四姑娘赏。”
主仆两个亲自把祥婶送到院门,回房看着这个包袱四姑娘有些发愁。
从小到大,衣衫,玩具,首饰,哪样都是三姐姐不要了的才给她用,这些原也没什么。
可而今越长越大,四姑娘辛夷出落的高挑纤细。
三姐姐的衣裙穿上既肥又短,实在是窝窝囊囊不好看。
小丫头摊手道:“姑娘还得穿戴了去谢恩,回头奴婢再替姑娘改瘦些,但愿这回的料子和从前有重复的,咱们拆拆补补的给姑娘做身正好的。”
辛夷先挑拣出鲜艳的比量着,昨儿请安太太说她年纪轻轻穿得暮气沉沉是丧门星,又罚她在月亮门那里晒了一晌午日头。
这件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几乎是全新的,她开开心心套上照照镜子噗嗤一声笑了。
小丫头也说:“怪不得这件三姑娘没大穿过,原来是做的偏瘦,便宜姑娘了。”
这次赏下来的首饰竟然还有支金簪,小丫头几乎是发出一声尖叫。
别看府里得脸的婆子穿金戴银的,正经四姑娘最值钱的首饰还是五年前太太赏赐的摔掉了一角的镶红宝石的银钗。
打扮好了的主仆两个赶紧去给太太请安。
这会儿太太午觉刚起,再迟片刻回事的一屋子,太太心烦又得恶声恶气地拿姑娘醒脾。
太太屋门口这儿,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一边打帘子一边亲昵地说:“四姑娘来了。”
辛夷连忙带着小丫头行礼说:“姨娘好!”
许姨娘用眼神示意这会儿快去,看来太太正是心情好的时候。
看着许姨娘卑微地把四姑娘请了进来,待她给太太磕过头,又按照太太的吩咐给自己亲生女儿搬来座椅。
她自己只能站在女儿的后面服侍。
太太一边摆弄着指甲一边说:“罢了,给了你就好好收着,别填补了不相干的人就是。”
她歪着头看了一眼辛夷身上的衣裳,心里想着狐媚子养的女儿果然是狐媚子模样,穿上新鲜衣裳就能勾爷们。
脸上却鄙夷道:“这么金贵的衣裳穿你身上怎么还是一股子寒酸之气,你那丫头奶妈子死绝了不好好打扮打扮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辛家过不下去了呢!”
辛夷慌得连忙站起,不知嫡母下一刻是不是暴起打她身边的人。
许姨娘也是满脸担忧的模样,连忙拿了美人拳跪在太太脚下捶腿,温柔地笑说:“太太保养身子要紧,没得为了下人动气。”
太太又舒服地嗯了一声,喝到:“还不快下去,而今你三姐姐入宫了,背地里也该烧香念佛保佑她能成为皇妃光宗耀祖,至于你呢,年龄也大了,该懂些规矩也该说婆婆家了。”
辛夷又给嫡母磕了头,带着小丫头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出了太太的院儿,主仆俩相识苦笑道:“又过了一关。”
赶紧回房去把余下三姑娘不要的旧物修修改改留着换着穿。
天黑以后,许姨娘端来了一碗自己煮的雪梨羹,笑吟吟看着灯下和小丫头一块儿赶活计的女儿说:“听姑娘说话嗓子紧,特意给姑娘熬的。”
辛夷连忙让姨娘坐下,娘俩能默默对视一会儿都是难得。
太太持家严谨,所有庶出的子女和嫡出的一样只能养在太太身边。
当然了太太平时家事繁忙,虽说庶出孩子们都离了亲娘的眼,可只有唯一的男丁和嫡出三姑娘是住在太太旁边的院落里的。
其他几位庶出姑娘都打发到了偏僻地儿交给奶娘丫头照管,又不许亲娘和她们亲近。
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被老爷嫁出去联姻去了,只有三姑娘是嫡出,太太为了她的前途可是操碎了心。
硬是逼着老爷走了太后的门路,讨了个女官进宫,将来就算真的嫁进侯门王府,看在太后的面上也不会受委屈。
许姨娘伺候了太太一天也是腰酸腿疼,瞧着女儿这里一切都好,也就告辞回去休息。
临走笑说:“三姑娘一入了宫,就该给四姑娘说婆婆家了。
而今老爷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四姑娘一定能嫁个好人家,我这辈子也就不白白受煎熬。”
辛夷红着脸送走了许姨娘,继续和丫头忙着针线活。
她们府里确实有专门做针线的下人,可还轮不上给她使用。
若不是平时手脚勤快些,她也只能受冻。
就算许姨娘心疼她,鞋袜没少替她张罗。
可许姨娘一天天被太太使唤的团团转,精力也是有限。
主仆俩又过了几天太平日子,祥婶又亲自驾临让姑娘打扮了去见女客。
火急火燎的祥婶放下架子亲自拿过脂粉给四姑娘涂抹,不时嫌弃这些破烂玩意不得用,影响她妙手的发挥。
辛夷猜是给她说亲,有些羞涩扭捏的被祥婶打扮好了,一阵子风似得拉到了太太的院里。
正厅这儿丫头媳妇不时往里端茶点和果盆,捧着痰盂的许姨娘对着辛夷摇了摇头,辛夷没等明白呢就被祥婶一下子拽进了厅堂。
还是那件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腰身比上回穿收得好了些,只是略显得短些。
好在辛夷生的纤弱不大显。
她被祥婶推了个趔趄,怯生生跪下磕头道:“请太太/安。”
太太指了指客座上的贵妇说:“这是孟太太。”
辛夷又磕了个头称:“见过孟太太。”
正常人应该叫她起来,辛夷已经准备好站起了。
谁知这孟太太迎头啐了一口骂道:“好一招偷梁换柱啊,拿个庶出的姑娘顶替嫡出,你当我们孟家是好欺负的,还是在你眼里我家令儿不堪!”
辛夷一脸懵逼,偷偷看向嫡母求助,这会儿她跪着也不是,起来也不是。
心里想着刚才姨娘的神情,看来这里面有鬼。
当着嫡母和客人,她只能顺从才能少受罪,认命地跪在那儿不敢动一下。
太太满脸得意,笑嘻嘻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祖宗规矩,我们三姑娘福气大,入宫做了女官。
这辛孟两家联姻自然顺延到下一个女孩儿身上,这是太后的懿旨,可不是我们辛家悔婚。”
孟太太明知是辛家故意的,可碍于太后懿旨又说不出什么,只把这满腔的火气发到了辛夷身上。
一口一个狐狸精养的庶姑娘充什么主子奶奶,想进孟家不配走正门。
一会儿又骂她缩手缩脚的缺少家教。
她句句刺耳只为让辛太太难堪,辛太太压根就没把庶姑娘当人看过,只坐在一边瞧热闹。
还是孟家婆子来劝太太回去,说家里来了客,孟太太这火气还没消下继续骂。
又一波回事的进来说孟家公子亲自来请母亲回家,辛太太故意让他进院说话。
孟家公子笑嘻嘻进来磕头,搀扶了母亲说:“父亲等您回呢,姑母难得来一回,你不在不像个样子。”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辛夷说:“这是四妹妹吧,初次见唐突了。”
辛夷恨不得把脸贴在地面上,哪里好意思看人家青年男子。
太太送这母子出去,喝骂了句辛夷:“养条狗都比你中用,辛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不滚出去,站脏了我的地,丢尽了我的脸!”
辛夷捂着脸哭着跑了回出去,越想越委屈。
无论小丫头怎么解劝,她只坐在窗前垂泪。
谁知傍晚的时候太太杀气腾腾又来了,张口骂道:“狐狸精养的小狐媚子,孟家爷们居然说愿意娶你回去做妻,想想你也配?在家嚎什么丧呢?好日子都被你嚎没了,不打你身上不长记性!”
不理许姨娘苦苦哀求,祥婶带着几个壮硕的嬷嬷把辛夷按在院里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板子。
起初辛夷不敢使劲哭,太太骂嬷嬷们没吃饭。
辛夷疼得连连告饶,求着太太手下留情,太太只冷着脸看许姨娘扑到辛夷的背上。
这回嬷嬷们明白了,那就是一块儿狠狠地打,太太回头自然赏她们。
娘俩就这样被人像拖死狗一般拽回各自的房里,不许请大夫,也不许任何人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