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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进入回忆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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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是为音乐而生的。”
在风间老师决定收下她这个学生的时候,他这样对她说。
风间老师是日本古典音乐界有名的泰山北斗,培育过不下十位活跃在国际上的演奏家。虽然为人有些刻板,对身边所有人都过于严苛,但他的眼光和水平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轻。
这样的风间老师,在他们那个世代的琴童中,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她,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这是多么令人自豪的荣誉啊。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年仅6岁的她不是很明白。
只是从他当时的表情中察觉到,他在夸奖自己。
对于成为风间老师的学生这一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当时的她也从没考虑过。
那时的自己一门心思地扎进音乐的海洋里,每天想的、说的、做的、玩的……一切的一切都跟小提琴有关。就连成为一生挚友的人,也是被音乐带到她身边的。
赤司征十郎,在她成为风间老师的学生一周后,他应朋友的请求“勉强”收下并教导的孩子。也是老师的众多学生里,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小提琴基础的人。
他不愿意浪费时间去教他那些基本的东西,所以带他入门的这个任务,莫名其妙地就落到了她的头上。而老师本人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提点几句。在她的记忆里,他亲自负责指导的时间,加起来可能也不超过十个小时。甚至还提出,如果8个月后还不能完成所有基础,就不准再以他的学生自居这种有过苛刻的条件。
所以这个“勉强”到底有多勉强,可见一斑。
但对于当时缺乏常识的她来说,8个月,肯定是没问题的。
所以之中唯一有压力的,只有赤司征十郎本人。
她不懂得普通人的进度,完全按照自己的步子来。
她用了多长时间学会执琴,就要求赤司用多长时间。
她用了多长时间学会十几种把位,就要求赤司用多长时间。
她用了多少时间学会揉弦,学会泛音,学会拨弦……
好在风间的要求里,只需要他学会前7个把位,至于揉弦泛音拨弦这种技巧,不在考核范围内。不然,大概那时候的赤司就要直接被她给折腾死了。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条件。
面对偶尔才难得见得上一面——还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名义上的老师,以及活在另一个次元的实际上的老师,赤司也没有任何怨言,每天准时来向她请教。
她有课的时候,他就跟去风间的教室。
她没课的时候,他就去她家里请教,或者去他自己家招待她——以朋友来家里玩的名义。
于是很荣幸的,她成为了他名义上的第一位可以互相拜访的小伙伴。当然,后来“名义上”三个字就取消了。
在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关于这个不通过就开除的条件,小小年纪的赤司竟然根本就没有跟家里人提过,硬是凭自己的毅力和实力扛过去了。
面对她的疑问,他是这样回答的:
“一开始就是父亲跟风间老师的交换条件,我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我不像你,对小提琴没有什么执念。但就算只是修养的一环,我也不想还没试过就放弃。”
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认输而已。
赤司的妈妈诗织阿姨很喜欢在他们练习的时候过来旁听,总会带着好吃的点心和果汁,每过40分钟就准时喊停休息。天气晴朗的日子,还会陪他们一起去院子里打篮球。
顺带提一句,她并不那么喜欢篮球。球太大,她太小,拍着拍着就丢了,扔着扔着就歪了。但作为唯一一个会在家里陪赤司玩的同龄人,她只能舍命陪君子。
诗织阿姨最喜欢听她拉《G弦上的咏叹调》。提起最爱这首曲子的理由时还曾经自嘲过,说她欣赏不了太复杂华丽的音律。像G弦之歌这样的曲子,不需要太多的古典乐史知识,就算是第一次听也能让人感受到曲子本身的美妙。
“比起深沉的肖邦来说,巴赫在这种地方就显得特别亲民,简单,却又有着丰富的内涵。特别适合在阳光灿烂的下午,边吃甜点边欣赏。”
这样笑着的她,似乎诠释着美好这个词的全部涵义。
相对的,他的爸爸征臣叔叔出现的次数就很少了。除了偶尔在餐桌上碰到以外,他很少会出现在他们的练习室。在年幼的她的记忆里,那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只有在看向妻子和儿子时,会露出很温柔的表情。
他也最喜欢G弦之歌。原因嘛,据诗织阿姨讲,这叫爱屋及乌。
所以在诗织阿姨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就在赤司通过了风间老师考核之后没几天,因为邻居小伙伴的推荐,她接触了网球。
从此,她就迷恋上了这颗一手可以掌握的小球,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怂恿着赤司也跟着学,就为了在练习的间隙,他可以像以前她陪着打篮球一样,陪她一起打网球。
慢慢的,她花在网球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沉迷。结果有一次,打球打得太开心,竟然错过了上课的时间,放了老师鸽子。
风间老师知道原因后非常生气。
“你这是本末倒置!”
她还清楚地记得,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时吼出的这句话。
赤司也并不赞同她的做法,他虽然也打篮球,但从不会让篮球占用他其他的学习时间。于是他制作了一张时间表,让她严格按照表中的作息时间来做。
这个举动卓有成效,事实证明只要好好上课,又保证了足够的练习时间,风间老师对于她剩下的时间是拿去打网球还是抓螃蟹一点兴趣也没有。
本该是这样的没错。
——如果她没有因为打球而摔折了胳膊的话。
“从现在开始,禁止你再接触网球。”
据妈妈后来说,风间老师气得整晚都没睡着觉,一大早就打电话把她叫去,好好地训斥了一顿,并让她保证,再也不让女儿接触这些会伤及手的运动了。
“老师也是为了你好。”
在胳膊彻底好了之后,仅仅坚持了一个星期,她就打破了跟妈妈的约定。
“就像一天不拉琴浑身难受一样,我一天不打球也不开心。”
心软又心疼女儿的妈妈最终还是没有坚持。
妈妈本打算让她瞒着老师偷偷玩的,但她从小就一根筋,觉得不能欺骗老师,就自己在上完课后把要继续玩网球的事抖了出来。
风间老师果然大发雷霆,但她寸步不让,两人狠狠地吵了一架,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间点上,威廉国际音乐大赛开幕了。
这是一场面向全世界12岁以下小提琴手的音乐大赛,首先通过海选和内部推荐的方式确定参加名单,经历地区赛、全国赛、洲赛后,在音乐之都维也纳决出最后的优胜者。而从全国赛开始,每个国家的赞助商都会提供超值的奖品,最终优胜者奖品是一柄价值不可估量的瓜尔内里小提琴。
“你去参加这次比赛。如果能拿到最终的优胜,我就允许你继续打网球。”
就在两人之间的争执无法调和之时,风间老师提出了这个“妥协”。
在一个平均参赛年龄为11岁的世界级比赛里,要她这个刚刚满7岁、才学琴两年多一点的孩子去拿到世界级大赛的优胜。为了继续打网球,她别无选择,只能应下了这个挑战。
俗话说,一方注定会输的赌约没有进行的必要。
风间之所以将这个约定当做“妥协”,正是因为对她获得优胜这件事有一定程度的信心。但更多的,却是希望通过比赛,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收拢起来,间接减少她接触网球的时间。
或许等比赛结束,荣誉加身,她就能彻底放弃网球,专注于小提琴了。
老师的想法她并不清楚,当时的自己为了网球,一门心思想要赢得这次比赛。因为对于自己和他人的小提琴水平缺乏足够的认识,她以关东地区第三名的成绩进入全国赛的时候,为了确保比赛的胜利,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
在自由选曲环节,演奏了《帕格尼尼第二十四随想曲》。
理由仅仅是因为这是她所能掌握的,放在风间教室乐谱集中最高难度的曲目。
至于外界对于这首曲子有着怎样的评价,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演奏,她一无所知。
没有任何人想到一个年仅7岁的孩子能够演奏好这首曲子,甚至包括了她的老师风间在内。因为赌约的关系,比赛全程她都没有跟老师进行过哪怕一次的沟通。所以直到比赛前一天,所有演奏曲目申报结束后他才被友人告知。
这个时候想阻止也已经太迟了。
决赛当天,她带着跟音乐毫无关系的理由,踏上了比赛的舞台。在评审们轻视嘲笑,观众们期待的目光中——
完美地再现了这小提琴史上堪称最难曲目应有的光辉。
然而,这却是一切悲剧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