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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咫尺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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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好似落花流水,转眼间,又是一年年关将过。
皓月一大早起来,悲催的发现自己身上来落红了。
于是只好悄悄起身,不去惊醒还在熟睡当中的铃铛和阿璇,一把掀了被子,卷着染了一大片红的被子塞在木盆里,然后端着木盆去火房,准备烧热水洗被子。
皓月看烧热水的差不多了,从一旁的柴堆里拿出自己之前藏好的那两只紫薯,窝在了火灰里。
前两天阿璇跟皓月提过一次,说自己有些馋烤红薯,这两只紫薯是皓月去膳房找小内侍打点一番才拿来的。
因为这几天浣衣司的活还算清闲,没什么人来火房烧热水,皓月便把它们藏在了柴火堆里。
皓月用葫芦瓢舀了几瓢热水倒在一旁的木桶里,提着木桶去外面搭的简易棚子里洗被子。
待洗的差不多了,皓月起身,正准备将木桶里剩下的热水倒在木盆里,站起来时,眼前一片黑影。
皓月摇了摇头,竟然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等眼前看得清楚了,却了无一人。
皓月在心里有些自嘲的笑笑,那果然是自己看到的幻影吧。
皓月没想到眼前一花,没提住手上的木桶,木桶倒是稳稳地摔在了地上,但里面的热水却尽数倾了出来。
脑海里再次一片空白时,已经变成阿七的皓月见那些热水就要朝自己而来,旋过身,一脚将那木桶稍微踢远了些,又踢了踢那木盆,将木盆踢近后,那些尽数倾出来的热水稳稳地落在了木盆里,水波微荡。
阿七提着木桶重新去打了半桶热水出来,掺了冷水后,随便搓洗了两三下便算了事。
然后又洗了一遍后,拧干了被子放在自己带来的木盆里,倒了水。
阿七回到火房,用火钳将灶肚里的紫薯扒拉出来,从袖子里拿出那块事先携带的碎布将那两个紫薯掸了灰后,包了起来。
阿七端着木盆拿着紫薯,刚回到屋子外,便听见里面很是热闹。
面无表情的走进去,看了看屋中的春迎和她带来的几人正一脸挑衅的看着自己,而春迎的手中还拿着自己那个装了指间刃的小香囊挂在手指上晃。
阿七顾若罔闻的回过头,问不久前正在和春迎她们争执的阿璇和铃铛:“怎么回事?”
阿璇气愤不已的说:“姐姐,我们刚才做完事回来,这几个人就在屋里翻我们的东西,我和铃铛气不过就跟她们骂了几句,她们硬争论说是我们偷了她们屋里的东西。”
铃铛说:“阿月,我们真的没有拿她们屋里的东西。”
阿七将手里的东西搁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冷冷的说:“听到了吗?你们屋里的东西我们还不稀罕。”
春迎突然打开自己手上挂着的那个香囊,从里面拿出了指间刃,继续得理不让人的道:“你说你没偷东西,那这个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指环是从哪里来的?我们浣衣司的小宫女竟然会有这种东西,李皓月,你敢说不是你偷的?”
阿七身形一闪,人已到得春迎面前,在场众人都惊讶不已,不知阿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春迎面前的。
阿七一把拽起春迎的手腕,食指用力压在春迎的手腕上,然后死死的往后压,一手拿过春迎手上的指间刃,冷冷道:“你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吗?”
春迎疼的直皱眉头,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起面前的阿七来,结结巴巴的问道:“干……干什么用的?”
阿七冷冷的看着春迎,道:“既然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就敢乱翻我的东西,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在场众女都只觉得有一股寒意直往骨子里钻,因为她们看到阿七目光冰冷的看着春迎,声音却波澜不兴的道:“下次若再敢来这里乱翻我的东西,我可保不准你这只手会不会废掉!”
阿七不过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没来由的让她们心生畏惧,反正她们以后是再也不会不要命的跟着春迎来找李皓月她们的麻烦了。
春迎梗着脖子,颤着声音道:“你敢!”
阿七扬着唇角,冷冷道:“那你到时看我敢不敢,我向来说得出,做得到。”说着,松开了拽着春迎手腕的那只手。
而后,阿七又冷冷的瞟了她们一眼,道:“还是你们想趁着人多跟我打一场?如果你们想打,放心,我一定奉陪,但这个‘奉陪’里包括了折手断腿,还望你们自己慎选。”
春迎捂着自己差点被阿七废掉的手,气的脸上一阵发白又一片通红,说了句:“我们走!”然后带着众女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阿璇和铃铛见春迎她们走了,一脸崇拜的看着阿七。
阿璇连连赞叹道:“哇,姐姐,原来你这么厉害啊,对不对,铃铛?”
铃铛在一旁不停地点头附和:“嗯嗯嗯。”
阿七对她们的狗腿和谄媚行为一脸不置可否,从一旁的桌上拿过包着那两只紫薯的小包裹,递给她们,道:“她们下次再来找麻烦,你们两个直接用门口的扫帚打出去,下手不用客气,打到她们不敢再来为止。”
阿璇笑嘻嘻的点头,说:“我们这不是等着姐姐来收拾她们嘛。”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发现是烤紫薯,眼睛瞬时亮了,道:“姐姐,我们一起吃吧。”
阿七淡淡说:“你们吃吧,我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
铃铛一边吃着紫薯,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阿璇,问道:“阿璇,阿月她经常这样,变成另一个人么?”
阿璇悄悄和铃铛笑说:“习惯就好,其实也不是经常,就是偶尔。”
病来如山倒,皓月偶感风寒,陷入昏迷,已经在榻上连躺了两天,还是没有好转的趋势。
这一场病来的很是突然,阿璇抬手摸了摸皓月的额头,急道:“怎么还是这么烫?”
铃铛从库房抱着被子回来,问道:“阿璇,阿月还是在说冷吗?”
阿璇拧了毛巾敷在皓月的额头上,将手上的水随手往衣服上一擦,跟铃铛说:“是啊。”说着,和铃铛一起展开被子给皓月盖上。
阿璇说:“我们都给姐姐压了三床被子,姐姐烧的迷迷糊糊的,还是说冷,铃铛,你先帮我照看姐姐,我还得再去一趟太医署,给姐姐请位女医令过来,来给姐姐看看。”
铃铛连忙应说:“那阿璇你快去吧,我来照顾阿月。”
阿璇因为担心皓月的病情,正急得直往太医署的方向跑,没注意到对面来人,一头撞在了那人怀里。
阿璇捂着脑袋,正想道歉:“哎哟,好痛,对不……”
抬头一看,没想到自己撞到的是挡在姜无忌前面、双手环胸,挑眉看着自己的临风,阿璇惊讶问道:“是你!”
上次就是他代公子将姐姐要的书交给她的,所以阿璇和临风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今日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
阿璇看到临风身后的姜无忌,眸子一亮,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道:“公子,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你,奴婢想请你帮个忙,可好?”
姜无忌颔首:“你说。”
阿璇于是实话实说:“我姐姐病了,公子能不能帮奴婢去太医署请个女医令给我姐姐看看?”
姜无忌上前,问道:“你姐姐病的很重?”
咦,公子好像很关心姐姐呢。
阿璇收起心中的疑惑,觉得还是姐姐的病要紧,连忙点头,有些委屈的噘嘴说:“姐姐她已经两天昏迷不醒了,她们瞧不起我的身份,每次请她们看病都推三阻四的,我怕姐姐再病下去……”
姜无忌听到阿璇这么说,神情一凛,跟阿璇说:“这件事交给我。”
阿璇呆呆的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李太医给皓月把脉,紧皱着眉头,迟迟没有说话。
阿璇和铃铛在一旁看的很是着急,忍不住问道:“太医,我姐姐怎么样了?”
李太医将皓月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一改不久前严肃的神情,一脸不带正形的笑说:“无妨无妨,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没什么是我李太医不能医好的,阿璇姑娘,我开一个药方子,随后你便随我到太医署去拿药吧。”
阿璇和铃铛听到李太医说皓月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阿璇连忙点头说:“好。”
铃铛没忍住,拍着心口,道:“太医,我都快被你吓的魂魄出窍了。”
李太医忙笑:“对不住,对不住。”
夕阳晚挂,李太医站在太医署门口目送阿璇离开。
直到再看不见阿璇的身影,李太医敛了脸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紧蹙的忧忡。
李太医说:“公子,可以出来了。”
姜无忌从暗处走出来,走到李太医身边,问道:“她怎么样了?”
李太医摇头,叹了口气,说:“风寒倒是问题不大,微臣担心的是皓月姑娘自己。”
姜无忌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太医,说:“还请李太医说明白。”
李太医问:“不知公子可听说过大莘唐门叶氏?”
姜无忌颔首说:“略有耳闻。”
几乎闻名天下的奇毒无不出自唐门叶氏,他又怎会不知道一二呢。
李太医又问:“公子,皓月姑娘有时是否会有异样?”
姜无忌道:“确如你所说。”
李太医微微一笑,说道:“微臣在给皓月姑娘把脉时,就觉得皓月姑娘的体质寒的有些吓人,微臣目前也只是怀疑,怀疑皓月姑娘身上所中之毒,乃出自唐门叶氏的寒毒。”
姜无忌蹙了蹙眉,问他:“李太医何以这么肯定?”
李太医的话,不由让姜无忌想起了一个人。
李太医说:“不瞒公子说,家父曾师出唐门叶氏,后因叶氏一族内部的恩怨受到波及,于是离开了唐门。
家父离开唐门后,改名换姓,弃毒从医,辗转来到大梁,后因先王布诏民间,征诏民间大夫,家父便因缘来到王宫,当了一名太医。
微臣所学及不上家父毕生所学,所学只能算得上不过牛毛,又也许是微臣杞人忧天了,让公子见笑。”
姜无忌对李太医说了句:“多谢李太医告知。”说完,便离开了太医署。
季郭君,曾几何时,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你为了你想得到的所谓权势与复仇,从而东山再起。
先是皓月,后是唐门,大莘周国无不遍布你越国天机阁的势力。
你的野心究竟有多大,你想要的,莫非是这个天下不成?
吃过药,皓月的烧翌日便退了下来,李太医说皓月估计不用明天就可以醒过来了,阿璇和铃铛很高兴。
阿璇用面巾给皓月擦过脸和手后,给皓月掩了掩被子,说:“姐姐,我和铃铛要去洗衣服了,我们先走了啊。”
皓月正迷迷糊糊的躺着,听到有脚步声在朝自己靠近。
皓月努力地想去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可眼皮却沉的怎么也睁不开。
感觉那人在榻旁坐了下来,慢慢地倾身,那双微凉的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眉眼。
皓月感觉自己的睫羽微微的颤了一颤,而后听到那人说:“月儿,这些年,我竟不知你受了多少苦。”
这声音里有对她的悔,更有自责。
一滴清凉,落在了皓月的脸庞上。
皓月听到他说:“对不起,我没能早一点找到你……”
皓月觉得自己的心,在此时无比的清醒。
皓月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李皓月,他已经尽力找了你这么多年,他带着对阿姊的愧疚和自责来弥补你、护你周全。
他的性格虽然有时沉默,有时古怪,有时喜欢故意逗着你玩,有时喜欢说一些古里古怪和嘲笑你的话,让你琢磨不透,让你觉得这个人很是讨厌。
可他对你的心、是没有掺任何杂质的。
此时此刻,你还要因为仇恨而嗔怨责怪于他、恼他、怒他吗?
当皓月睁开眼睛时,身旁并无一人,脸上的那滴清凉也被抹去了痕迹,就像一切从未来过。
又是自己的幻觉吗?
可那种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他一定来过。
两天后,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这一夜,漫天都是灯海,不时会有烟火闪烁。
皓月走到屋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那片灯海,不由想起去年桃花节,和姜无忌一起在夜市打闹,还有在河边放灯时的情景。
皓月在心里道,上元节过去了,桃花节不久就快要来了吧。
他如今是否也会和去年桃花节那天一样,在花灯上题上思母和怀霜这几个字?
这几天,皓月有时会莫名其妙的就想起姜无忌。
长在宫墙旁的一株大槭树上飘飘荡荡的落下了几片叶子,皓月不由自主的朝那株槭树走去,伸手一接,一片红叶便飘散落于掌中。
皓月拿着槭树叶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有淡淡槭树香的味道。
夜来微风徐,皓月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手中握着的这片叶子,飘来又飘去,辗转流离,无处可依。
夜空中的烟火倏地绽放开来,皓月鬼使神差的走到宫墙前,把手放在了宫墙上。
站在宫墙外遥望着夜空的姜无忌好像有心灵感应一般,也伸出手,放在了宫墙上。
烟火绽开的声音在夜空划过,很快便转瞬即逝。
这乱世何不像极了今夜的烟火呢,乱极必兴,盛极必衰。
繁华落尽,终成过眼烟云,指间流沙。
可不管乱世烟火之后究竟是落寞还是荒芜,那都只是后来了吧。
隔着宫墙而站的两人,用食指在宫墙上一笔一划的写着自己的心愿,写着只属于自己的那寸咫尺心安。
姜无忌写的是:念月。
皓月则写的是:您。
阿璇从膳房觅完食回来,看见皓月站在宫墙边发呆,觉得奇怪,便唤了声:“姐姐!”
皓月回过神,回过身,看到是阿璇,朝她笑了笑。
站在墙外的姜无忌听到墙内传来阿璇的声音,回过了神。
阿璇走过来,挽过皓月的胳膊,说:“姐姐,你这两天才好一点,外面凉,我们快回屋吧。”
皓月笑说:“好。”
直到细碎的脚步声渐远,站在墙外的姜无忌抬头,看了看夜空。
今夜风清月明,明天也应该是个好天。
双手负背,抬步,大步流星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