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暮·璇玑篇》阜罗特髻

7、感恩多 心所向

　　月娥进来便见此情状，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扶起她，伸手覆在她手腕上替她把脉，不过几下便知道缘故，叹了口气道：“兰儿，你也不必太过逼迫自己了，你虽然天资聪敏高出常人，可是内功却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好在你修炼不久、内力也不是太深，否则稍有差池轻则终身烙下病根，重则当场暴毙！”

　　崔兰昕也不回答，听着月娥稍稍责备却满是关怀怜惜的语气，不禁仰起小脸来默默地注视她许久，如紫水晶般水润的眼眸蕴满泪光，继而伏在月娥怀里，像是撒娇、又像是依赖。月娥见她那般悲伤依恋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阵触动，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抱住怀中不断颤抖的小小身子，听到她埋首于自己怀中隐约的呜咽声，又感到自己胸前的湿意，心下好不疼惜，于是任由她哭个痛快。

　　自离开弟弟以后，崔兰昕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的如此伤心、如此不加以掩饰，一时间仿佛要将她失去父母至亲的的伤痛、这段日子以来的颠沛流离、还有如今寄人篱下的委屈统统哭出来，口中鲜血的腥甜也渐渐转为苦涩，加之哭得内中郁结，崔兰昕只觉得一口气转不过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月娥忽然感到怀中的身子一动不动了，慌忙抱起崔兰昕查看，又搭了搭她的脉搏，方知是情绪太过激动，而且又受了内伤，是以昏厥。于是赶紧叫了邻近的侍女前去药房煎一副温补的药剂，又叫人去拿一些函消散，那函消散是用龟板、鼈甲、鱼膘、紫稍花、西红花、及人参等其他珍贵药材制成，可以让其他药物的药力平稳发挥；更是可以增强药力，而促使迅速痊愈，因为一些配方药材珍贵难得，是以司主以下都没有资格取用，那侍从开始听到这命令有些犹疑，月娥怒道：“暂且先拿一份过来！有事的话我来担待！”见月娥发怒，那侍从这才应声而去。

　　于是月娥扶她上床，用湿手巾替她轻轻拭去嘴边的血渍还有脸上的泪痕。静静凝视她端庄绝美的小脸，心知从此后这个女孩在自己心中便会特别不一样，但究竟如何特别，自己心中却也有些迷惘。

　　过了好久，只见崔兰昕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一动，月娥不禁喜道：“兰儿，你终于醒了！觉着好点了吗？”

　　崔兰昕微微睁开眼睛，望向一脸欣喜的月娥，迷茫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姐姐怎么还在此处？不用回房歇息吗？”

　　月娥怜道：“兰儿你方才情绪太过激，晕过去了，到现在已经昏迷了两个时辰。”

　　崔兰昕望着月娥略显疲惫的脸庞道：“如此说来，月娥姐姐你便在兰儿身边照顾了两个时辰么？这如何可以，姐姐明天还要服侍宫主呢！兰儿……兰儿只是一个苦命的小丫头罢了！月娥姐姐你不必…………不必待兰儿这么好……”人在生病难过的时候心灵防卫是最脆弱的，更何况月娥有心善待她，这一来心中自是一阵酸楚又是一阵感动，顿时触动肺腑，胃中一阵翻滚疼痛，鲜血顺着唇边缓缓流下。

　　月娥一见大为担忧，慌忙用手巾拭去她嘴角的血：“兰儿你别想太多，先把身子养好才是！”心下好生后悔给了她那两本书，便是日后她什么也不会，自己拼尽全力难道还护不住么？却不知自己内心深处早就打定主意要护着这个女孩一辈子了。

　　见崔兰昕慢慢缓过神来，月娥这才端起桌上的汤药一调羹一调羹地喂她服下，动作极是细致温柔。崔兰昕靠着床沿一边喝药一边看着月娥，精致的眼眸渐渐恢复了平日的晶莹，如同深紫星光般闪动着满满的笑意和泪光，衬着还略显苍白的唇瓣和脸色，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病态美，显得格外的乖巧惹人怜爱。

　　月娥看着她的顽态不由得微微一笑。却见崔兰昕以口相就，慢慢的将调羹中的药汁喝完，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眼泪如透明的珠子一般一滴滴坠入药汁中，同时抿着小嘴看着月娥微笑起来：“月娥姐姐，以往兰儿得病闹脾气不吃药，父———父亲便会这样亲自喂兰儿呢！”

　　见她虽然小脸上仍有些憔悴，但精神已然好多了，月娥心中也自高兴，想来她毕竟还年幼，总是孩子心性。月娥凝视她绝美的小脸，语气不自觉变得慎重认真：“往后便由我来照顾你吧，我代替你的父亲照顾你一辈子，可好？”

　　崔兰昕看着月娥清秀温和的脸庞，眼泪益发不可收拾。

　　眼前这清秀温和的少女好像………好像弟弟，一样地怜爱关切；只是，弟弟如华丽雍容的鸾，她便如平静渊远的湖。

　　想到那个慵懒微笑的男孩，崔兰昕心中一悸，然后笑得如清晨带着露水的皎花般初放，异常稚幼秀美，琉璃般璀璨的紫瞳幽深清泠的色泽变得有些轻软飘忽起来，久久，对月娥轻轻地点了点头。

　　月娥微笑着替她拭去泪水，忽然想起什么，神色略微有些紧张地道：“兰儿，你把你的左手伸出来给姐姐看一下！”

　　崔兰昕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依言从被里伸出左手来，只见纤细白皙的左手食指上赫然是一道长长的瓷器划痕，还渗着血丝。月娥见了眉头一皱，从怀中掏出随身带的伤药，可是却没有包扎用的布条，思索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条汗巾。只见那汗巾用靛紫绸丝制成，色泽光亮，上面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紫色凤凰，绣工精致细腻，一望便知是名贵之物。月娥用清水将崔兰昕的伤口洗净，又敷上伤药，便想也不想用那汗巾将伤口处包扎起来。

　　崔兰昕见她用如此精致的汗巾为自己包扎，不免觉得有些可惜：“月娥姐姐，若找不到布条大可以明日再包扎，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这汗巾如此珍贵雅致，实在可惜。”

　　月娥一笑：“伤口这么长，若是留到明日还不得留下疤痕？这汗巾………这汗巾乃是男子所用之物，我带在身上也没什么用处，若兰儿喜欢就送给你吧！”

　　崔兰昕见这汗巾上的紫色凤凰心中微微一动：“如此，多谢姐姐了。”

　　月娥见她神情特异、若有所思，还以为她夜深困倦了，道：“明日左司主要去寒霜降替宫主护法，所以一连三月应该不会回宫，你武艺不精，他多半不会带你随行，待这几月过后，姐姐便向左司主讨个人情，把你安排到玄武司司主那里可好？”

　　月娥以为她会高兴无比马上答应，不料崔兰昕摇了摇头道：“多谢姐姐照顾，兰儿不用。左司主既然如此讨厌兰儿，兰儿就算是呆在玄武司司主的身边也是一样，他毕竟是宫内仅次于宫主的人。兰儿必须………直面他。”而说调解与秦枫的恩怨是假，崔兰昕想到秦枫酒醉怒吼的那个名字才是真；此外，她心中所想的是：若能呆在秦枫身边，假以时日也可以掌握璇玑宫乃至外界的情况，毕竟秦枫是璇玑宫的上位人物。

　　月娥见她神情坚持，也不再强求，道：“既是如此，那兰儿你日后便乖觉些，莫要和他胡乱顶撞。姐姐先回去歇息了，日后练功也切记不要再激进妄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你往后再如此逼迫自己，姐姐———姐姐定然废了你的武功！我宁可你不会武艺做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孩儿，也不愿见你修炼不慎暴毙而亡！”

　　见月娥神情认真肃穆，崔兰昕心头一震，但是也是一暖，难道霍乱飘零，也终究会遇到像弟弟那般真心待自己好的人，这于是也慎重地微笑道：“兰儿知道了，以后兰儿会循序渐进的。”

　　月娥这才点了点头：“夜已经深了，兰儿今天该是折腾了一整天吧！晚上又受了内伤，你先睡下，这些天也好好调养一下，姐姐有空便会来看你！”见崔兰昕安静地点点头，这才安下心来，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