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传》宝溶

15、第十四章

　　人生如云，一世漂泊，免不了聚散离合，逃不过尘间烟火。
　　那是一个不断聚散的过程，从遇见到分别，从留恋到遗忘，从迎面的繁花似锦，到回首的落英缤纷。
　　“我先去看看天富，他的状态我瞧着不是很好”说完，我就向着天富的方向疾步走去。
　　刚才我就听他一直在嘀咕着什么，此时走近了，听得更加清楚些。
　　“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他不断的重复着，眼神空洞，双眼通红，一脸悲痛的抱着他爹的尸体喃喃开口，语气悲凉。
　　我听了心中直泛酸，弯下腰来，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开口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让你的爹安心去吧。”
　　他听后，神情一变，猛然站起身来，面目狰狞道：“他如何能够安心离去，他可是被人抽了手筋和脚筋啊！”
　　他胸中的苦涩不断翻涌，直达内心深处，他低着头，将他爹的尸体抱得更加紧了一些。
　　我听了，嘴巴紧抿，一时哑口无言。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去袁府，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听到他说的这话，心中不禁也生出了几丝怒气来，问他道：“你爹的死跟你去袁府学习有何干系？”
　　他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开口道：“我前去袁府求学，有人便心生嫉妒，叫人去诓骗我那好赌的爹，我爹虽好赌，但我却从未给他过多的银两，可他又是从哪来的本钱去豪赌，说到底还是有人在害他啊”，他句句撕心裂肺，让听者无之不为其动容。
　　我神情震惊，他这般小的年纪便懂得这些，该是多么的令人心疼呀。
　　说到底，我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想当初，若是带他去寻常夫子那里学习，也就不会生出那么多的事端来。
　　他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我的袖子，面色恳求，急切问我道：“清云，你不是会法术吗？你能不能救救我的爹，救救他的性命”，他满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见他一张脸白的吓人，手脚发着颤，鲜红的嘴唇，此刻也被他咬出了血痕。我的心瞬间就像是被万根针插了似的，嗓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无比的难过。
　　我心情低沉，哑着声音对他艰难开口：“你爹已经去了，我也无能为力，你好生…节哀罢”。
　　要知道，凡人的寿命在阴阳薄里都是早早注定好了的，阎王要你三更死，决不会将你留到五更。我只是月老门下的一名小仙，哪来的本事去增加凡人的寿命呀。
　　他听后我的话，全身顿时失了力气，颓废的坐在地上，一脸的呆滞。
　　“你说我考取功名有什么用”
　　“我爹已经死了，我读这些书又有甚用”
　　他落寞的说着，眼眶发红，语气尽显悲凉。
　　过了几日，我花了一些银两为他爹买了一副棺材，这才裹了尸体，简单出殡。
　　出殡那日，他穿了一身的白色丧衣，面目冷清，神情镇定，将他爹的尸体最终安放到了永安镇的后山头上。
　　此时的天空低垂，如灰色的雾幕，同时天上还落下了一些寒冷的碎屑在我的脸上，我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最后，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立诚以及帮忙的人将他爹入葬后，就陆陆续续的离去，只剩下我和天富遗留在了山上。
　　我见他始终站在墓前，不曾离去，我便打算着留下来陪他。我心中深知，现在的他急需人的陪伴。
　　只见他手中持了一壶酒，他一个上前就将酒壶中的酒渐渐洒在了他爹的坟前，空气中顿时飘散着酒的芬香，迷人心神。
　　雨打在他的身上，可他神情依旧，好像没有发觉，很快他的衣裳就被雨水浸湿了。
　　他浅浅微笑着，独自开口道：“爹，今日，我将你最爱喝的酒带来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他的眼睛里凝聚了悲伤，“你向来爱喝酒，可惜这么多年来，你每次喝都喝得不痛快，今日你便喝个够吧”。
　　他将壶中剩下的酒全数倒尽，突然间，他撩开了衣裳的下摆，身子笔直的跪在地上，在他爹的坟前叩了三个极其响亮的额头，再抬起头时，额上只见一片血红。
　　我悄无声息走到他的身后，伸手便变出了一把红色油纸伞，盖住了他被雨淋湿的身子。
　　“你…莫要太伤心，人生的路还长着”我琢磨着自己能够想到的词，小心的安慰着他。
　　他忽然转身面向我，身子略弯，向我作揖，“这些时日，谢谢你，清云”。
　　我见了，爽快挥手道：“跟我何须如此，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听闻，淡笑不语，徐徐开口道：“过些日子，我便打算前往文城。”
　　“文城？莫不是大夏王朝的都城？”立诚曾跟我说过文城，他说那才是真正繁华的地方，与永安镇是无法相比的。从此，我便想着有一日也要去文城看看，见见这大夏王朝的都城到底是何模样，让人人都如此向往。
　　“是”他淡然回应，眼里隐藏着我不懂的深意。
　　“你家在永安，去那处干甚”
　　他悲恸道：“我爹已去，哪还有家可言”，他将目光望向了远处巍峨峻拔的山，继续开口：“更何况，我也想早日出人头地”，他的声音冷清，让我有些意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我想我必定是要跟着他的，于是不作他想，便直快的回道：“如此，我便陪你一同前去。”
　　“你陪我同去？为何？”他眼睛直视着我，眼里映着的是一片漆黑的瞳孔，摄人心魄。
　　我故作深沉：“让你一人前去太过危险，我不大放心”，他眼神深沉，盯着我好一会儿，才对我道了一句：“谢谢你，清云。”
　　“小子，本公子可不爱听你这句”我不禁撇了撇嘴，给了他一个爆栗。
　　他哭笑不得，无奈道：“明明是个姑娘，却整日说自己是个公子。”
　　我莞尔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当姑娘可没当公子来得爽快。”
　　“若是你心上人看到你这副模样，你该当如何？”
　　“他若是欢喜我，便会喜欢我的全部，倘若不是，又何谈欢喜，何谈是我的心上人”
　　那一日，那场雨，那个少年与我站立山头，一同眺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