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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女儿红(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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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洲月何尝不知道隋采的痛苦所在呢?
隋家的血没有屈服的因子,哪怕隋采只是一个从未见过战场残酷的女子,她的心里也有着寸土不让的决心。
他想让隋采明白的,现在的褚国早已经满是虫蛀一空,外强中干。
此时莫说是抗敌,就连面前的这些将士,下一顿粮草都成问题了。
他一直在通过江湖的渠道筹措粮草,兵部各种武器的设计图也早就在民间的能工巧匠手中被更加完善。
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
但他们没想过机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周洲月不知道隋采是什么时候离开了营帐,站在了流民中间,甚至为了流民,只身前往了北疆匈奴的腹地,只为了一招异常天真的擒贼先擒王。
等他知道的时候,等他匆匆带着人赶去的时候,隋采已经被匈奴的狄曼单于单手扣住了脖子。
于乱军之中,周洲月看到她满脸是血,脖子出的手指下已经有了青色的印子。
她穿着一身普通的匈奴兵服,眉眼蹙起,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痛楚。
隋采也一眼看到了带着不知名军队赶来的周洲月,她抱歉地看了一眼周洲月,张了张口。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不知道她有没有说完,周洲月便绝望地看着她阖上了眸子。
民间军队和流民组成的临时兵看到隋采被狄曼单于掐死在阵中,一个个目眦欲裂,杀起敌人来更加英勇无畏,只把那些草原里长成的土匪打得节节后退。
一场仗从入夜时分打到了破晓。
黑暗一点点从大地上潮涌般退去,匈奴的二王纷纷死在这一场战役之中,狄曼单于死于周洲月的剑下,狄裘单于死于隋采的偷袭。
正如三皇子所料,他们夫妇二人拯救了整个边疆。
但面对战后的一片狼藉,周洲月提着一把仍在滴血的剑,茫然地在倒下的尸体里寻找他的隋采。
翻过一个身子来,不是。
翻过另一个身子来,仍旧不是。
有人来拉他:“周公子,我们赶紧走吧,倘被朝廷知道我们私下囤积武器、大肆练兵,江湖又要不平静了。”
周洲月哑着嗓子:“你们走吧。”
又有人上来劝:“周公子,此番动静,你的身份已经不能留了,我们已经帮你伪造了假死的尸首,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还有人感慨道:“隋家贡献了最后一滴血,他们是死得其所,你节哀!”
周洲月狠狠地推开两人,完全试了一贯的风度:“什么叫死得其所?我的阿采凭什么死在这里?隋家哪一个就该死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一人换千人,一家换一国,这就是公平?”
众人皆摇摇头,周洲月经历的丧妻之痛,他们理解他。
只是这一腔热血赠予了这块土地,谁又曾想过公平不公平?
朔风吹来,马革裹尸的可怜人衣摆仍被高高吹起,像被梦中的人一下一下推着催着:“醒醒啊,醒来吧。”
周洲月一拳头打在地上,气自己没有把隋采照看好,没有把所有的秘密都讲给隋采听。
众人苦劝无用,担心朝廷的兵赶来,只能离去,只剩下周洲月一个人仍执着地找。
几乎是踏遍了整个战场,翻遍了所有的尸首,周洲月仍旧一无所获。
不可能找不到的,难道是,她没有死?
想到这里,周洲月只觉得眼前重燃起希望来。
***
七日后,边疆传来大捷。
北疆兵部兵将英勇无畏,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匈奴二王死于战场,新王年幼,未来近十年边境都不再有战乱了。
好消息令朝野上下大喜过望。
但率领朝廷军英勇破敌的周侍郎和周隋氏于百万敌军中取得匈奴二王首级之后,便被匈奴兵围困,死于战场,尸骨无存。
三皇子领国君令,哀悼二人,追封已逝的隋家忠烈,为其著书立传,流传后世。
哀恸之后,三皇子成为新的太子,北疆兵部被大肆嘉奖,隋国百姓幸福安乐,隋国在风雨飘摇中渐渐安稳下来。
而唯有周洲月成了唯一的失落者。
某一夜,他偷偷来到将军府。
这里已经被改成了将军庙,隋采被塑了一个小像,乖巧地站在她的父兄身边。
他们一家和乐了。
周洲月轻轻摸了摸隋采塑像的眉眼:“阿采,你不听话,你说要跟紧我的。”
“我跟紧了呀,我一醒过来就来找你了。”隋采流着眼泪从老头子塑像后面走出来,冲过来紧紧抱住周洲月,嘴上抽噎着说话,“洲月,我以为你死了。”
周洲月还懵在原地,但忽然反应过来,他紧紧地回抱过去。
不管怀中的这位是人还是鬼,是现实还是幻影,周洲月都舍不得松开这双抱着她的手的了。
“洲月,疼。”隋采忍不住叫出声来,“我的伤还没好。”
周洲月却仍不放手,他不能放手。
“洲月,你都不管我死活了吗?”隋采嘟起了嘴巴,不满地埋怨。
周洲月只好拽住隋采的手,退开少许,盯着她的脸,她的脖子。
“阿采,你是真的吗?”周洲月仍不相信自己的幸运。
“难道洲月是假的?”隋采看着周洲月呆傻的样子,心疼不已。
“我当时只是疼昏过去了,老头子的老朋友救了我,他跟我说了你们的事,真好,我的洲月也是个大英雄。”隋采轻轻将头放在周洲月的肩膀,跟他解释,“其实狄裘也不是我杀的,我……洲月,我好像什么都没干好……我都不像是隋家人,你会不会嫌弃我?”
周洲月拼命地摇头:“分明是你嫌弃我,现在还恶人先告状。”
隋采被周洲月说得满脸通红:“不是这样的,我在流民里都是打着你的旗号的。我明白你们江湖人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战场那一套,我便想替了你。”
“等我们百年后,见了老头子和哥哥们,不能让他们欺负你。”
周洲月心潮翻涌,他将隋采又紧紧抱在怀里。
世人都说,美人爱英雄。
但这人间,能做英雄的又有几人。
他周洲月何其有幸。
她的隋采爱的不是英雄,爱的只不过是他这个人罢了。
“你身上怎么有酒味?”周洲月忽然开口问道。
隋采忽然想到什么,退后几步,矜持了几下,指了指后面的院子:“老头子的朋友在这,我们把老头子埋在北疆的女儿红给挖出来了,你有口福了。”
周洲月一笑,跟着隋采往后院走。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裹在青色披风下,悠然自得地喝着面前的女儿红。
这北疆的女儿红跟采清院里的女儿红是一个性质的,隋老将军也不知道自己在女儿生辰那日是否能在家中陪伴小女儿,便在边疆也藏了三坛女儿红。
如是因为北疆战事不能陪在她左右,他便有这女儿红相伴也是好的。
可这女儿红却被另一人喝了。
周洲月看着男子,拽住往那边走的隋采。
“他就是老将军的老朋友?”周洲月见隋采点了点头,拉着隋采的手,几步跨过去,提了女儿红就带着隋采施展轻功跑了,“阿采,山庄里的喜宴老早就准备好了,我们快点回去成亲,再晚就不吉利了。”
“有这么急吗?”隋采乖顺地窝在周洲月的怀里,抬头看见他泛青的下巴,“洲月,我好想你。”
周洲月放满了速度,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隋采的头顶:“我也是,好想好想阿采。”
被抛弃在将军庙的年轻男子面前连半坛女儿红都没留住,他坦然坐在原处,也没打算追过去,望着头顶的月亮,砸了砸嘴巴,品着嘴里最后的滋味:“老将军,我替你看了,还成吧,不算太差劲,这下安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