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高地

39、第39章 葬礼

　　黑暗的巷角里，男人抱紧这个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女人。
　　“你怎么来了？”平复下紧张的情绪，女人抬头问道，她是黑樱桃里的丝绒，街道对面并不卫生的夜间摊贩，卖着这个女人喜欢吃的东西，接过她要的食物，女人朝另一边走去，没有回黑樱桃，因为她看见深巷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很担心你们。”男人一遍遍抚摩着女人的背部，希望这样能让对方感觉到安全。
　　“雅她……雅……”女人的声音哽咽着，伸出双手捂住面部。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是我的失误。”男人一遍遍安慰着这个女人，望向喧嚣繁华街道对面的黑樱桃，眼眸渐深。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焦飞问道。
　　“关了我们一段时间，然后不了了之，那些老板被处罚的厉害，他们几乎失去一半的财产。”女人擦干眼泪，抬起头，她正是上次有些醉酒的女人——丽。
　　“知道对方是谁吗？”
　　“……”丽摇摇头，片刻后，“害死雅的男人，戴着面具，他是恶魔……”
　　女人因为想到那日的情景，再次颤抖起来。

　　“好姑娘，你一直很勇敢，不要害怕，我回来了！”焦飞安慰着，“雅在什么地方？我要带她回马菲亚。”
　　女人因为男人的这句话，失声痛哭起来，她们都不曾去过马菲亚，但是那里是她们心中的圣土。

　　“不要哭了……”焦飞宽慰着怀里的女人，这些女人不是他的海拉尔，但是她们是马菲亚的海拉尔。
　　“雅在城郊那片……”丽说到，她并没有说完，因为谁都知道那里是哪儿，那是一处乱坟岗。

　　“对不起，我们不能去那儿，这样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丽难过的说道。
　　“我知道，好姑娘，我会去找到她，回去吧，你出来的时间太久了。”焦飞朝更加昏暗的地方走去。
　　女人裹紧身上的衣服，转身朝另一个地方走去，几分钟后，她会若无其事的出现在黑樱桃的大厅里，没人留意到她的异常。

　　无家可归的人，衰老的乞丐，闹事斗殴而惨遭报复的人……
　　这里埋葬着太多带着躁动情绪的亡灵，这里的空气因为这种躁动阴冷潮湿，焦飞并不惧怕，只是当人，曾经跟他一样鲜活的人被这样随意的丢弃在这块地方时，带给他内心的不仅仅是震撼！
　　一脚踩下去，发出呲呲的声音，焦飞知道他又踩上了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他不会愚蠢到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把脚上腐肉刮掉，这世界，没有谁比谁干净点，没有谁比谁肮脏点……
　　其实大家都一样！

　　紫罗兰色的衣裙破败不堪，残存的一角告诉人们，这曾经是个姑娘。
　　除掉淤泥，腐烂的头颅露了出来，但是焦飞能看见嘴角两道恐怖的伤痕，此时却像张大嘴在笑……

　　马菲亚。
　　过道里的人纷纷捂上鼻子，回避到一旁，不经世事的孩子和女人被男人们推进了房门，他们透过虚隐的门缝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焦飞抱着雅飞速的行走着，在一个拐角，他猛的停了下来，
　　“莉莉，帮帮我。”焦飞望向这个常年坐在楼梯口的老妇。

　　老妇混浊的双眼望向焦飞怀里这个已经分辨不出男女的腐尸，良久后，蹒跚的站立起来，“跟我来！”
　　焦飞感激的点点头。
　　人们充满了疑惑，他们不知道身为族长的塞克斯为何要如此放下身份来乞求一名常年精神不正常的老妇，更何况这老妇有什么值得乞求的。
　　二十四个小时后，名为莉莉的这名老妇给出了答案。

　　性感妖艳的女人换上干净华丽的紫罗兰色长裙，腐败的□□被光滑白皙的肌肤所代替，怪异的嘴角刀伤回复到原先性感丰满的状态，因食物撑破肠胃时而突出的眼球此时只是一双凹陷的深邃眼眶，扇形的浓密睫毛根根分明。
　　“她是我们这里的姑娘吗？”过道里，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姑娘正躺在焦飞的怀里，他乘着灵朝下飞去。
　　“是我们这里的姑娘。”隐的声音轻轻响起，“是我们马菲亚的姑娘。”

　　……

　　悲伤总是短暂的，这是马菲亚的处世法则，因为属于他们的快乐并不多。
　　“她就是塞克斯带回来的那具尸体？”过道里，人们讨论着他们这两天所看到的东西。
　　“这么说是那老女人的杰作？”男人惊叹不已。
　　“天拉，她能否把我也变的那么漂亮。”女人们羡慕。

　　“可以，你死的时候。”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众人的身后，已经有人从下一层的栏杆上伸出身子，想要知道这层发生了什么。
　　众人回头望去，正是被称做莉莉的老妇。
　　这老妇过于怪异，人群止住喧哗，让开一条颇为狭窄的道路，让其通过，老妇咳嗽了两声，似乎要坐到她常年蹲守的那个楼梯口，行到一半，人群突然爆发出欢呼声，悬崖对面的人看见老妇被举了起来，流动的人群朝下跑去，悬崖这边的人看见此时的热闹，再也按耐不住，纷纷涌了过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们这群该死的兔崽子，我诅咒你们。”老妇被点颠的上气不接下气。
　　“莉莉婆婆，这是马菲亚对待英雄的特殊礼遇，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下面一个年轻小伙子笑眯眯的奚落道。
　　“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蛋……”

　　热闹一层一层传递，飞上来的焦飞高兴的看着这一幕，却又有些担心，这些年轻人不会弄伤了莉莉吧！
　　“放心吧，族长，很多人都知道莉莉并非五十年前敖国最红的舞娘，她是敖国十多年前最红的舞娘……”灵背上，焦飞的荣誉者安慰道。
　　原来如此……
　　原来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是……温柔的人……

　　莉莉十多年前活动在敖国贵族间，因坦达瓦舞闻名于全国，《敖国大民法》颁布之日，也就是月华夫人升为王后之日，她带领着自己的舞蹈队前来表演，却没想到其中一名舞女因涉嫌对小王下毒而为她们带来灾难性的毁灭。
　　隐发现她的时候，是四年前，那时的她已经异变成龙，因惧怕，她常年藏身于深渊中，也是因为这样，她极少吃到食物，所以即便异变成龙也虚弱的厉害，这便是隐能降伏住她的原因。
　　在其藏身地距离略五百里，隐他们发现了这片有着深不见底的沟壑的岩石平原——马菲亚的据点有了着落。

　　或许因为莉莉常年潜伏在深渊的底端，她身上作为龙的暴躁性子平和了不少，也或许这些年来，她已经磨砺出坚韧的忍耐性子，所以在隐他们的努力下，莉莉变了回来……
　　刀疤记得那天不少男人（后来各自成为马菲亚的高层，行使着各自的使命，所以后来的马菲亚成员并不知晓莉莉的真实身份。）在看见莉莉后惊的目瞪口呆，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名女人，为何命运如此残酷……在大家还在感慨，还在激动不已的时候，更加残酷的命运亲吻了这名女子的额头——她在接下来的一年迅速老去……
　　“她开朗了很多。”隐笑道。
　　“恩。”刀疤笑着点点头，然后两人朝马菲亚最上层走去。

　　空气中还残留着喜庆悲伤各种复杂的味道。
　　木门虚隐着，隐坐在书案后望着门外的景象。
　　龙吟不时划过，却安静无声！
　　轻微略显吃力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隐笑了起来，起身从炉架上拿起铜壶，往铜杯里倒上满满一杯红茶。

　　咯吱！
　　门被推开，悬崖风顿时吹乱了桌面上的文件。
　　又是咯吱一声！
　　门被关上，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你知道我要来？”苍老的声音在隐的身后响起。
　　“恩。”隐将红茶递到莉莉手里，在一旁坐了下来。
　　“真是个混球！”虽带有不满，浅笑在满是皱纹的嘴角盛开。

　　“嗨~~你可是比我小上几岁。”隐笑了起来，莉莉也知道他的秘密，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没人会在意过去，人们的眼光只停留在现在。”莉莉收起了笑容，隐在很多年后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当时的他蹲在刀疤身边失声痛哭。
　　“我们可爱的莉莉需要加点糖吗？”隐试图让莉莉放轻松些。
　　莉莉没再说什么，递过了茶杯。

　　“应该是那个孩子，那个让人一眼就喜爱的孩子。”莉莉突然开了口，隐不太明白，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有个姑娘被带走，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给了我们很多财宝，这些财宝供我们享用一辈子，姑娘们很高兴……可，可我不放心那名失踪的姑娘，便又回到城门口，可我等了一天一夜，也没等到那姑娘。”莉莉喝了口热茶，北方黑雾平原常年阴湿。
　　“回到姑娘们等我的那片树林，等待我的只有姑娘们的尸体……那些珠宝有毒，我因回了城门，所以没有动那些珠宝，但是我很庆幸，因为我还活着……隐……隐，你告诉我，是不是当我们觉得够不幸的时候，老天会把我们打入更加黑暗的地狱？”莉莉企图从隐这里找到答案，没等隐回答她，莉莉再次说下去，

　　“我不断的变换容貌，可他们总追着我，那些骑兵……隐，你应该清楚那些骑兵，他们戴着让人恐惧的面具，他们的心如同这面具，他们都被恶魔所诅咒……”隐将莉莉搂进怀里，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无法从那些年的恐惧中走出来，不要说她，隐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人影潺动的面具骑兵与男人猩红夕阳下的剪影交替出现在他的梦里，因为这两种景象都预示着死亡，前者是他家人的死亡，后者是自己的死亡……

　　“他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武器，他们瞄准我，那些利箭一般的东西不断的射向我的身体，那些东西的一端都有着不短的绳子，他们朝四面八方的拉扯我，这些箭头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拔不出来……我看见身上的鳞片一块块脱落，那疼痛……我无法形容，隐，请相信我，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疼痛！”莉莉沉静在那段记忆里无法自拔，隐只得轻拍着她的背，
　　“我想我死了……其实那时候的我应该笑了，原来死亡竟是如此幸福的事，过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可我却发现自己还活着……于是我开始撞击湖底的礁石，没想到这动静竟然引来了你们。”莉莉难得笑了起来，那段记忆在她脑海应该是甜蜜的。
　　“是呀，看见一条漂亮的无法形容的玄龙正傻傻的一遍一遍的撞击一块比自己额头小上不少的礁石，结果额头没破，礁石倒是碎了……”隐也笑了起来。
　　“可那会儿在我看来，那礁石很大……而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在岸边喊：‘伙计们，快看，多漂亮的龙’……谢谢！”苍老沙哑的声音因为回忆而欢快了几分。
　　“呵~~马菲亚男人从来不吝啬对美女的夸奖。”隐接过茶杯又替莉莉倒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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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那孩子，是小王？”隐回过头望向莉莉。
　　“若他是小王，那就应该是他。”莉莉点点头。
　　“为什么？”隐又将茶递到莉莉的手上。

　　“因为我，所以我很明白什么样的躯体应该拥有什么样的灵魂，那孩子太过干净，干净的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一般，他的眼神……”莉莉找不到形容词，片刻后，
　　“如果空气可以形容东西的话，那他的眼神就像这空气，我们只是舞女，所以看的并不清楚，可他给我的感觉像漂浮在空气中一般，不真实。”

　　“若他是，那我呢？我也是来自那样一个世界。”隐微微蹙起了眉头，因为岸给他的感觉便如莉莉形容的那样，每次抱在怀里，总像抱着空气一般。
　　“你不一样，你有着年轻的躯体，同样有着年轻的灵魂……你是马菲亚的王，每一件事情都在你的眼里刻画上印记，不让它变得浑浊，却更加清澈深刻。”莉莉拉过隐的手，低头吻上。

　　隐没再说什么，他明白马菲亚里的大多数人已经把他神化，因为他们所说的并非完全真实，很多都带上个人的感情色彩。
　　但是，这没什么，他只期望大家一起努力过的比以往更加幸福点，但是这不是神话世界，并非虔诚的祷告就能得到福址，因此他会化身为恶魔，只为这些少部分人谋取到幸福就好，他不是谁的救世主，只是一个自私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