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2》宁夏３３３

24、春暖花开

　　我很紧张。
　　紧张得竟然失眠。一个晚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不过没睡多久，就被电话铃吵醒了，我最恨早上被扰清梦，这一声“喂”自然又凶又大声，电话那端的人似乎被吓到了，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木兰？”
　　是莫嘉柯，我拥紧了被子，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只将鼻子露在外面，我放柔了声音，听起来就象是在撒娇：“这么早，你打电话给人家干什么？”
　　“早？”电话里的声音响得象炸雷，我赶紧捂住了耳朵，不过莫嘉柯那连呼带吼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小姐，都十一点了，哪里会早？还有，你不会是忘了我们今天的约会吧？”
　　十一点了？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看表，可不，差十分十一点，要死了，今天约了和莫嘉柯的妈妈见面，是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要迟到，她对我的印象一定好不了，早知道昨晚干脆就不要睡了，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听筒里传来莫嘉柯的吼声：“你赶快给我出来，怎么有你这种女人——”
　　“我知道了，你不要唠叨了，否则就更迟了。”我当机立断，挂断了电话，他还有脸骂我，不是他昨晚吓唬我说他妈妈很严厉，要求很高，我也不至于惴惴不安得睡不着，我今天迟到根本就是他害的。
　　我的出门速度创了纪录，只五分钟便衣着光鲜地出了门，拜莫嘉柯所赐，心事重重的我昨天就准备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黑色的低领毛衣配浅蓝的丝织围巾，显得既端庄又典雅，外面套上黑色羊绒大衣，虽不至于出挑耀眼，但中规中矩，应该不至于挑出毛病来。莫嘉柯说他母亲是个老派的人，这样的打扮，应该会讨她欢心吧？
　　还好约定的饭店比较近，我到的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五分钟，我在饭店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本还想整理一下待会见面怎么说，莫问率先扑了过来：“阿姨——”一下子扑进了我怀里，他的力气很大，我没有防备，穿的又是高跟鞋，脚下一绊一个踉跄，竟直挺挺地往后仰，莫问被我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趴着就往地上倒，我没多想，眼疾手快，死死地将他抱在怀里。我本来就站立不住，为了抱莫问，整个人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我顾不得疼，勉强支撑着坐起来，一把抓住莫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连声地：“莫问，摔倒哪里没有？痛不痛？”
　　莫问呆了呆，然后突然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软软的童音：“我没事，阿姨，你痛不痛？”
　　我这才放心，松开了莫问，正要站起来，一只手适时地伸了过来，我抬头，是莫嘉柯。他的旁边还有一位五十几岁的妇人，莫问叫了一声奶奶，我大窘，心里暗骂了自己无数遍，平日里冒失便也罢了，今天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丑，整个饭店的人都在朝我这厢看，迟到，加上跌倒，她对我的印象一定极差，都说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让她改观，我有一点茫然。
　　“你准备在地上坐多久？”是莫嘉柯戏谑的声音，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莫嘉柯的妈妈发呆，给人的印象一定象只呆头鹅，我益发地心慌意乱，也不敢抓莫嘉柯的手，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脚跟处传来阵阵刺痛，我也不敢去揉，一脸的笑，莫嘉柯替我们介绍：“妈，这是木兰，木兰，这是我妈。”
　　我这才敢正视莫嘉柯的妈妈，与我想象得有点不同，莫问口中的奶奶是慈祥的，当然只是对他，对待莫嘉柯的女人，她似乎很精明，眼光也很毒辣，想法更是匪夷所思：先是莫问的妈妈，然后是她的儿媳，最后才是莫嘉柯的女人，这样的逻辑真是太奇怪了，她在我的想象中应该是精明、能干、护短、骄纵，还有一点点自私的老太太，我有点怕这种经历过人生历练得能把人一眼看穿的女人，在她们面前会有一种无所遁形的仓惶。我觉得自己不太会讨好这类女人，可这个女人我又非讨好不可，所以昨天才会反常地睡不着，我真的有点担心不能被她喜欢，更害怕自己也无法喜欢她。
　　今天一看，我的心略为松了松，不是脸谱化的那种刁钻的老太太，看起来相当的慈祥，笑眯眯地看着我，不过眼睛，与我猜的大致无异，有一双能看穿人心的锐利的眼睛，明亮睿智，被这样的眼睛地盯着，我没由来地有一点紧张，不过还是浅笑盈盈：“伯母，您好，我是许木兰。”
　　“你好，我是苏榭。”苏榭的声音比想象中的柔和，看着我的目光也不见半点精明势力的痕迹，她笑着拍拍手：“我们不要再站在这里了，我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我连忙说好，苏榭带头往里走，我跟着，莫问很贴心地牵着我的手，还小声地安慰我：“阿姨，别怕，我奶奶不凶，她对喜欢的人可好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我却没有因为莫问的安慰而放宽心，她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好，我今天的表现，要让她喜欢，很难吧？我垂头丧气地往里走，莫嘉柯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妈妈最讲究风度仪态，你先前已经失仪了，待会千万不要再失态。”
　　我庆幸莫嘉柯提醒得及时，所以吃饭的时候，我吃得极其优雅，每样菜都浅尝即止，端庄得很象一个淑女，大概是我演得有点过了，苏榭偷眼瞧了我好几次，最后终于耐不住：“许小姐，你怎么吃得这么少？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是嘉柯不好，只点我们喜欢的，你喜欢什么，再叫就是了，不要客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我偷眼朝莫嘉柯看去，他却正瘪着嘴偷笑，却又不敢笑出声，忍得很辛苦的样子，原来他刚才是捉弄我，太过分了，把我吓得半死，还让我出这样的洋相，我真想当场发作，却顾忌苏榭，她正关切地看着我，我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搪塞，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莫问突然开口了：“奶奶，不是的，这个阿姨不挑食，而且可能吃了，一顿能吃很大的一个披萨，今天她是见了你有点害怕，奶奶，你就对阿姨好一点吧，你看她都紧张得吃不下饭了。”莫问温言软语，对着苏榭撒娇，还调皮地冲我眨眨眼睛，他这是在帮我吗？先是把我说成一顿能吃一个大批萨的饭桶（那次是因为去了游乐场，运动量太大，反常了才吃得这么多），然后又把我说成一个有心计的胆小鬼，我为什么会怕苏榭，自然是有所企图，以苏榭的阅历与思维，很容易联想到这一点，莫问，莫嘉柯，我真是被你们一大一小害死了。
　　我讪笑得有点尴尬，也不敢辩解，怕多说多错，还是不说最安全。苏榭的反应倒也正常，只是抿着嘴乐，一旁的莫嘉柯却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后来竟然笑得前仰后合，手舞足蹈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指着我，对苏榭说：“妈，我说她连作假都不会，笨得要命，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我记得莫问说过，苏榭希望莫嘉柯找一个笨一点的老婆，虽然不至于真的如此，但是顾虑，担心女人会算计莫嘉柯，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存在的，说实话，听了这样的话，不是很高兴，不过换个立场，也能理解苏榭，好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嫁一个离过婚还有儿子的男人，想想也是可疑，安全起见找个笨一点的也是应该的。不过苏榭似乎忽略了莫嘉柯自身的魅力，就算没有显赫的地位，莫嘉柯本身也是值得人倾心相许的。
　　苏榭被莫嘉柯当中说穿了心事，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到底老练，很快神色自若，笑道：“许小姐哪里笨了？就你聪明？胡说八道，你别在我跟前耍嘴皮子，逞能，还不知道以后怎么被人家收拾呢。”说完转向我，笑容很和蔼，比之先前似乎多了一点感情：“许小姐，嘉柯若是得罪了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我自然连连点头称是，客气地：“伯母，你不要总叫我许小姐，叫我木兰好了。”
　　“好的，许小姐，不，木兰。”我和苏榭相视而笑，直到这一刻，我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苏榭应该是接受我了吧？至少对我已经不怀敌意，只要不把我当敌人，我有信心征服她。莫嘉柯也说我老少通吃，假以时日，只要用心，应该会越来越喜欢我吧？
　　接下来的气氛一扫先前的拘束与压抑，吃吃笑笑，气氛变得很轻松，至少表面上如此，莫嘉柯是真的放下了心事，变得无拘无束，笑声也尤其爽朗，惹得苏榭不停地去看他，她看他的眼光很奇怪，有欣喜，似乎觉得很宽慰，但是，眼中模模糊糊一闪而过的忧虑，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了我的眼帘，她在担心什么呢？
　　苏榭看我的表情更加奇怪，我发现，她总是偷偷地打量我，看着我的眼神，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应该是欣赏与欢喜，但是，为什么她的眼睛，一触碰到我的，不是倏地一下子闪开，就是冲我不自然地笑笑，似乎在掩饰内心的不安与焦躁，偶尔，她还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但是眼中的怜惜与无奈却是我不能理解的，她明明是喜欢我的，但是，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爱嘉柯吗？很爱他吗？”莫嘉柯带莫问出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苏榭突然问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吃一颗炸得焦香的小土豆，听了苏榭的问话，一下子愣住了，土豆卡在嗓子眼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咽下去，我清了清嗓子，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决定坦诚相告：“我对他的感情——若说我爱他爱得发狂发疯，那不是真的，我们认识很多年了，若是这样的感情，一定不会持续到今天，是日积月累起来的情感，很想给与对方温暖，也需要从对方那里汲取热量，是这样的情感，外人看来可能有点平淡，但我认为同样很深邃。我和他，也许不是最相爱的一对，但应该是最合适的一对。”
　　我顿了顿，小心地看了看苏榭的反应，她的反应很平静，没有吃惊也没有生气，只是问我：“你凭什么说你们是最合适的？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你并不是很爱我的儿子，你要怎样说服我，让我相信你们在一起能够幸福？”
　　我想了想，很坦白地看着苏榭：“说实话，我不能够保证我们在一起能够幸福，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相信他也是，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有过一些痛苦的经历，这些经历教会了我们如何善待身边的人，学会了如何体贴，如何关心，如何宽容，还有很多很多，我和他，都懂得如何付出，而自身，我们要求得都不多，彼此又很了解，所以我觉得我们真的很适合。伯母，我觉得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儿子，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依他的个性，应该会选安全系数最高的那一个，他不会允许自己再失败一次的。”
　　苏榭的眼神有一点飘忽，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愣了一会儿冲了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还有点无奈：“我就是知道他决不肯让自己再失败一次才有些担心，我担心他——”苏榭欲言又止，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不过听了你的话，我也放心了，你说得对，你们都是成年人，应该能够处理好感情的事，但愿我是多心了。”
　　我总觉得苏榭话里有话，不过她不肯多说，我也不便追问，总觉得她在暗示什么，而且，很明显，我没有深深地爱上莫嘉柯，她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庆幸，这很不正常，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到底有什么是她不能说，而我又不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