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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花灯入巧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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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说错了?榆林镇有十万守军,要么整顿兵马一起杀出去,要么就老老实实守在‘止戈’碑内。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吃了败仗丢了性命,还落下个抗旨的罪名!”
越季的声音一下把越孛压下去:“五哥人都没了,四哥你还说这样的话?”
越孛也提高了嗓子:“我本是不想说的!可就因为榆林镇的过失,让整个越家蒙羞,刚来报说我爹在大同接到圣旨,宣旨的太监耀武扬威,一个劲儿数落他让他引以为戒。好像犯错的是我爹和三哥。还不都是受小五连累?”
越三千见他们声音一个比一个高,着急地道:“别吵了,你们快都别吵了,一会儿把太爷爷给吵醒了。”
越季怒道:“五哥的事肯定有隐情,他绝不会那么冒失轻生!”
“有什么隐情?年纪轻轻就能当一镇总兵,还不是靠三叔的余荫?他根本就没经过什么正儿八经儿的大战,根本就不会带兵打仗。要我说,就不该让他袭那个侯爵。抬那么高,经不起一点风浪,淹着自己了吧!连带爵位都给朝廷收了回去!”
“五哥不袭难道你来袭?我爹可没有你这么凉薄的儿子!”
越说越不像话了,越三千一脚蹬上矮几,扯开嗓子压住他们两个:“太不像话了,你们俩可都姓一个越。”
二人暂时住口。越季刚才只顾着吵,这时想起越孝来,眼睛又发酸,不想让越孛看到,赶紧一抹眼睛。
当然逃不过越孛的眼睛:“你现在知道亲兄弟没了是什么滋味了吧?你还怪我总是提起小六的事……”
现在哪能提起这个来?越三千更加糟心。
“妈的!”
一鞭子兜头劈过来。越孛吓了一跳,饶是躲得挺快,脖子还是被扫着点儿,好疼。
越毂下一鞭子紧接着下来:“一个老爷们儿,整天像个娘们儿一样碎嘴子。找抽!”
一鞭接一鞭的看着凶,但怎么也是打孙子的抽法,不是打贼的抽法,越孛倒是也能躲开,可凤翔公府从来都像是个大马市似的乱糟糟,到处都是一边吃喝一边看热闹的人,一番上蹿下跳下来太丢人了。越孛终于怒了:“我当哥哥的说她两句咋了,你当着人就这么抽我,让我以后在府里还有什么颜面!”
“你现在知道是当哥哥的了?刚才谁张口闭口你亲兄弟我亲兄弟的?你要是不把自己当爷爷的子孙,就别赖在府里。没面子?没面子就给我滚!”
越孛一边躲一边逃都到了府门口了,这一鞭子有点狠,他躲开后怒道:“爷爷你想抽死我么?”
“躲得停麻溜么。病好了?伤也好了?好了就给我滚回大同去!”
“滚就滚!”越孛一怒之下,想要进去收拾行李,一坨大包袱迎面摔来,差点糊到了他脸上。
不知什么时候行李都给收拾好了。越孛惊怒府里的下人办事什么时候这么痛快了。那边马也已给牵了来。
越孛气愤愤上了马,发泄般一顿猛鞭,奔得影都不见了。
厅堂中挂着九边驻防地图,越毂仰头瞅着图。
“爷爷——”越季从他后边进来,“您也不信五哥会那么冒失吧?”
“不信。”越毂仍盯着图,话却斩钉截铁,“爷爷的孙子,爷爷自己最清楚。”
“我要去榆林,我要去查个明白!”
越毂朝她转过来,摇了摇头:“榆林,已经不是那个有理可明、有冤可白的榆林了,现在去,也弄不明白。”
“五哥死得冤枉。背着这么沉的骂名,他怎么有气力去找爹娘……”
越毂伸手抹了抹越季的眼角,自己的眼睛也热热的:“爷爷也不会甘休,可是眼下,有更紧急的事。”
“还有什么事呢,鞑靼军都退了。”
“退?十万大军来势汹汹,王子领军,龙虎将军坐镇,还一次出动了漠北十二神鹰,没有真真正正打上一场,就这么退了?不会。”越毂扬手一指地图,“他们必攻大同。”
“可是他们已经得了大半个鄂尔多斯,还不满足么?”
“虎猛狼贪。如果跟爷爷打了大半辈子仗的鞑靼老汗王帖儿铎是猛虎,如今的汗王那察就是贪狼。他想要的,不只是金银茶玉,而是土地,甚至是我大晖的江山。一个鄂尔多斯,填不满他的胃口。他是看准了咱们的皇上厌战,也厌恶北边燥寒,这才步步紧逼,蚕食鲸吞。”
“皇上怎么就这么笨呢!”
越毂看她一眼,没有责怪她的口无遮拦,反倒苦笑:“你也经常听人说书讲古,纵览史上,那些怯战、软懦的君王,有几个是笨的?恰恰相反,他们中的很多,都是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只是他们的心中,另有一番取舍。”
“既然当皇帝的都这么自私狭隘,为什么还要拼了命保他们?单只咱越家,已经牺牲了多少人!”
“你看这道绵延万里的防线,峻垣深壕、烽堠相接,它叫什么?叫长城,千百年,没人管它是秦汉长城,还是唐宋长城,只信它是坚不可摧的一道屏障,牢不可破的一个依傍。小月季,你记住了,那么多赫赫名将、咱越家的列祖列宗、你的爷爷、父伯、哥哥,所保的,都不单只哪一朝,哪一姓的君王,所保的,是赖这道屏障以为生的善良百姓。纵然身死名没又何妨?一代一代,残骸可增砖,断骨可添瓦,让这高岭更高,长城更长。”
越季细细体味着这番话:“我记下了。可是爷爷,鞑靼为什么一定会攻大同呢?就近的,还有甘肃镇和太原镇。”
“镇守甘肃镇和太原镇的,是荆门公世子和九原公。他们一家是太后本家,一家是姻亲,眼下地位稳固,一旦所守边关告急,朝廷必将驰援。可咱越家不同,现在是动辄得咎,进退两难,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好时候。而且,大同镇离京城又近一步,一旦攻破,京畿难保,所以,他们下一个目标,必是大同。”
越季想明白了:“哦,所以您才撵四哥……”
“大同镇现在只有你二伯和三哥。你四哥虽刻薄些,心思、本事,都是不差的,他们父子同心协力,爷爷心里踏实一些。可是这件事,得要外弛内张,鞑靼对我朝情况了如指掌,一定是布下了细作,也许就在咱家里头,就有他们的眼线。”
“那咱们呢,没有深入鞑靼的密探么?”
“有。拱卫司的凌霜局,就是做这件事的。想当初他们前任指挥使满春晖在位时,还偶尔跟爷爷通个消息,现在是廉厉,就不得而知了。”
越季颇为不忿:“您早已不带兵了,却还事事都费心,那些正当权的呢?现在可都放宽了心庆贺鞑靼退军,欢天喜地准备着后日三月三的百花宴呢。”
一听这个,越毂的眉心略展:“说起这个来,百花宴,你去不去?”
“不去。我……没那个心情。”
“是没心情赏花,还是没心情见‘他’啊?嘿嘿,是不是日前驳了人家,现在觉得见面尴尬?”
“爷爷!”
“好了好了。爷爷跟你讲,想做夫妻,是要打定主意休戚相关、患难与共的。一辈子路这么长,哪能有心情就卿卿我我,没心情就冷冷淡淡的?你要是拿不定这个心,不是年纪没到,就是情分没到。”
越季琢磨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没到,一时也弄不清楚;“我……”
“太后前日命人送来一面小铜镜子,挺精巧的,那当然不是用来照的了。虽然没明讲,什么意思你懂吧?”
铜镜和镜台向来是富贵人家娶妇用的聘礼,越季自然知道。
越毂道:“太后是一番好意,以越家现在的境况,旁人躲都不及呢,难得她还是不变初心、一力扶持。不过你若当真没半点心思,就别理什么旁的乱七八糟,爷爷去给你推掉便是!”
觑着越季的神情,越毂哈哈笑了:“怎么,也不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傻丫头,往常淘的时候那股机灵劲儿呢?没人要你现在就完婚,可以先订下来啊。”
夜风习习、月色溶溶,越季提着那盏月季花灯,轻快地走在通往宫后苑的路上。
爷爷说,别说一位王爷,就算寻常男人,一腔热情被那样当众驳回,肯定是有伤颜面外加伤心,他近来频频往后宫中去探太后,一定是心里郁闷,想找人排揎。爷爷还说,今晚上太后请你进宫,他也在,可是男女有别,不好私会。你若是有心修好呢,就提着他送你的那盏灯,若无心呢,就提别的灯,远远的,就可看见。
亭台错落、花香馥郁,已到宫后苑。
不知怎的,今夜苑中一片漆黑,唯一盏月季灯明亮,还散发着淡淡幽香。
石亭之上,吴贵妃立在粗大的亭柱后。
下头的那点灯光忽然晃起来,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明忽暗。
吴贵妃一声冷笑。
旁边的宫女轻声说:“当真是这样。”
“蚊虫趋光。而且那盏灯的灯烛是用特殊香蜡所制,虽然好闻,但气味极易吸引蚊虫。他说,当初,还为此担心过,后来想着正月十五天气尚寒,蚊蚋未活,这才将它送出去。也真是费心了。”
宫女听出吴贵妃语中的酸意,道:“可惜,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叮成个肿猪头,明日自然不能赴百花宴了。王爷的这一番巧计,都是为了称您的心,对您,岂非更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