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女土匪追夫记（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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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晚月重伤是白晓晓始料未及的。
白晓晓一听说便急着要去看望周晚月，但却被那女大夫强按住了。一直到给白晓晓正完骨上好夹板，又盯着白晓晓喝尽一大碗苦药，再让她睡了一觉，那女大夫才点头放行。
这一通折腾下来，白晓晓见到周晚月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这时候，屋子的血迹早已被人清理干净了，白晓晓入目所见的，便是躺在床上昏迷未醒的周晚月。周晚月的伤口自然被处理好，藏在被子底下。若非看见她惨白的面色，白晓晓真要以为周晚月不过在浅眠小憩。
让白晓晓略微吃惊、但又不那么意外的是，李守一竟守在周晚月床边。他似乎这一天一夜都没合眼，面色亦是苍白，眼下一片青黑，眼里拉出红丝。
白晓晓便想让他回去休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若是周晚月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李守一，那必然能给两人的感情加分。
正好这时候李守一朝她看过来。他将十指用力扣紧，双唇紧紧抿着，眼睑却微微半垂，里头的那双眼睛已没什么神采。担忧、悲伤、歉疚、爱慕……种种白晓晓看得出与看不出的情感交织混杂，仿佛一堆越烧越烈的柴火，将他的整颗心放在锅上煎熬。心都在煎熬，整个人自然看上去失魂落魄得厉害。
犹豫了一下，白晓晓还是劝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别到时候你再倒下了。”顿了顿，又道：“来日方长。”
李守一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白晓晓只得陪着他守着周晚月。
“你……”白晓晓纠结半天，还是看向李守一，“你还打算离开吗？”
李守一没转过头，只盯着床上的周晚月。就在白晓晓以为不会得到他的回答时，却忽然听到李守一近乎呢喃的一句话：“……我不知道。”
白晓晓盯着李守一，她看得出他的悲伤难过失魂落魄，却读不出更深层的东西。
她看得出李守一对周晚月绝不是毫无感情的，而如今，这样的感情里还夹着浓烈的愧疚。毕竟周晚月是为他而伤。
白晓晓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利用这样的愧疚。她应该谴责他，让他负起责任来。毕竟都有一个女人愿意为他而死了，不是吗？
但开口前，白晓晓却忽然想到，这个人，在她来之前，应该已经承受了足够多的责难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她难道，还要再去添一把柴吗？
白晓晓突然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一件事。在当事人不知情，甚至是违背当事人意愿的情况下，即使有着足够良善的出发点，但以这样高傲的姿态，将当事人引入既定的命运——这样的行为，真的足够正当吗？
这个想法来得乍然又隐秘，似乎在她心头压抑已久，只是借这个机会宣泄而出。可一旦她想深究，这个念头便迅速游离，仿佛躲进一团云雾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这是最快的方法。”小萌忽然开口，阻止了白晓晓想要探究的冲动。等白晓晓回过神再想，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想一探究竟的念头到底是什么。白晓晓只是想起小萌曾和她断过线，如今又接上线，看来她已经和总系统对接完毕。
白晓晓没有问她去找总系统做什么，她只是轻轻地开口：“最快的方法，不一定最好。”过了许久，白晓晓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慢慢慢慢地说道：“我可以再等几天。”
小萌便道：“那你知不知道世上之事从来难两全，你所谓的‘最好’，可能一辈子也等不到。”
白晓晓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再等等。”
再等等吧，给人心一点时间。
小萌便不说话了。
也许小萌说得对，她白晓晓实在太过感情用事。但这世上，可能唯有“爱”这件事，最不讲理智。
她和小萌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李守一一直沉默着，周晚月又未醒，整个屋子便被笼罩在一种诡异的静寂里。
一定有什么原因。她想，一定有什么她没有捕捉到的原因。这个原因一定在他心里盘桓日久，令他犹豫，让他迷茫，甚至于不得不逃避自己的感情。
人其实很奇妙，最奇妙的一点便是总有一堆大大小小甚至于奇奇怪怪的念头。原生家庭、个性特征、成长经历、教育背景、人际关系……各种各样的因素都会影响这些念头的生成与转化，从而指导人的行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就是这些念头，以及这些念头背后的所有，的总和。
想了许久，白晓晓再度看向李守一，问了一个她困惑已久问题：“我听说你是武林盟少主。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少主的？”
这其实很冒险。因为没有任何人告诉她这件事，就连周晚月也未必知道，毕竟李守一是隐瞒了身份的。
那她身为周晚月身边的一个小小的跟班，又凭什么能知道呢？
但好在李守一没有多问。或许他在交代真名的那一刻，已经料到被查到身份的那一天。
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因为我爹是武林盟主啊。”
白晓晓便道：“那你爹一定很厉害，是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那种？”
李守一：“他们确实都不敢赢我爹。”
“啊？”
李守一又笑了下：“世道乱，大侠也没钱。没了我爹这个冤大头，他们上哪儿找银子去？”
顿了顿，李守一总结道：“我靠我爹；我爹靠钱。”
白晓晓小心地觑着他：“那你爹知道这件事吗？”
李守一犹豫了一下：“应该……知道吧。”
想了想，白晓晓问道：“既然你爹知道，那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守一将双手来回掰动几下，终于说道：“其实我家第一多的是钱，第二多的就是书——但都是我爹买来充门面的。有一回，我躲夫子，躲到后来钻进我爹的卧房，在床板底下发现一本被我爹翻皱的书。”
“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书名是《庸侠传》，里头有一段话我爹还用红笔圈出来了。”李守一仿佛真的记忆犹新，一字一句地将那段话念了出来。
“何为侠者？锄强扶弱，忠义仁勇，乃至于为国为民而舍生忘死者，是为侠；
何为庸者？赴汤甚畏，蹈火尤惧，乃至于尽心竭力亦不能成事者，是为庸。
庸者何以为侠？无非赤心一颗，热血满腔；心惊可赴汤，胆战甘蹈火。纵知有去无回难成事，亦是有怨无恨消憾悔。”
念完，李守一却忽然出起神来，嘴里喃喃道：“……纵知有去无回难成事，亦是有怨无恨消憾悔。”
白晓晓没有出声打扰他。当她想起周晚月，想看看她的情况时，却发现她已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看着李守一。
她不知道周晚月听见了多少，但周晚月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这时候李守一猛然抬头，看向白晓晓：“我留下来！”
可哪怕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李守一的双眸依然压抑着深深的不安。
那一瞬，白晓晓猛然间福至心灵，想明白了困住李守一的、而她没有捕捉到的原因。
大当家是真的执掌连云寨；李守一却是假的背靠武林盟。女有貌不假，郎有才非真。而李守一自己对那本《庸侠传》记得那么清楚，想来也是自比庸人。
或许他根本就不相信大当家会心悦于他。
在一段感情中，女人会因为处于弱势而不安，难道男人就不会吗？
可难道爱情也要权衡吗？
白晓晓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她最开始觉得任务简单的原因便是，他们般配。
作为一个被言情小说荼毒多年又没有恋爱经历的人，白晓晓理所当然地对爱情有无数的憧憬与幻想。可她亦不敢断言，动心的那一瞬间，是否人已在潜意识的层面里经过了无数的权衡与博弈，还是只是无理由的。
这时候，周晚月却忽然说话了：“不必留了，我放你走。”
说这话时，周晚月的神情十分冷淡。她见李守一看过来，也不避讳，就这么与他对视。
最先扛不住，挪开视线的人，是李守一。白晓晓看见他慢慢吐出一口气，神色明明是痛楚的，但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
可白晓晓也看见周晚月在李守一挪开视线后，飞速闭上了眼。
过了片刻，周晚月又睁开眼，缓缓说道：“有怨无恨又如何？终归是有去无回。侠客还是侠客，庸人只是庸人。”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女土匪追夫记（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