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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那一个黄昏,日凝跟着日恒到他的柴房里搬出了一匣子竹蜻蜓,临出门槛的时候,日凝瞥了一眼那堆日恒睡了好几年的“柴薪床铺”,禁不住好奇地问:“阿恒,那东西又硬又刺,你为什么睡了那么多年?”
      日恒一边迎着那抹火烧般艳红的斜阳走,一边给日凝留下了一身孑然的身影,在那方娓娓地道:“这些年来你也读了不少书籍,应该有读到过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吧?”
      “我还没去尝胆,因为一个人如果从不知道甜,又怎么会知道苦有什么不好呢?但高床暖褥的舒适我倒是领尝过。”说到这里,日凝加快了脚步,极力保持和他一致的步伐,但他微微仰起了头,和他相距一个半头的她只看见他脸庞漫反射过来的余晖,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那时候,我年纪虽小,但听到亲娘去世的消息,我觉得我此生活着就只剩下一个目的,为娘亲报仇。”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即将要飘入云端听不见一样,“在我八岁那年,被那个女人压迫的一些朝廷官员也终于忍受不住辞官了,他们高瞻远瞩地看到大祁王朝的明天必定会败在姓菀的女人手里,于是,几经辗转他们找到了我这个尚存人间的今上当时唯一的嫡子,他们之中其中的两人就是那时候带你去的那家书肆的老板老秦,和我们的教习西席刘先生。”
      “在你下山之前,老秦就经常在山下刘先生睡的那个房间住,他负责和我和其他的官员互通消息,好让我了解掌握每一个时期的朝局政势。”
      日凝哑然,她从来都不曾想过,那个一直在她身边陪她读书写字,舞剑浪游,饿了会陪她去摘果子烤红薯,乏了会陪她轻舟湖上,闲时陪她制作木制器械,忙碌中又会不忘远远给她递一个笑容一个眼神的人一直以来竟同时处身波诡云谲的政事中。
      日恒走到那日那棵老榕树下,轻身就托着木匣翻上了枝头,还不忘回头微笑着向下把一只手伸向日凝,道:“凝凝,我拉你上来。”
      两人在繁密的枝头上并肩而坐,日恒率先从木匣掏出一只竹蜻蜓,双手合起轻轻一挪,松开手,竹蜻蜓就冉冉升起,然后又冉冉落下。
      日凝学他的样子一个一个地放飞。
      看着漫天飞舞的竹蜻蜓,映着红霞,栩栩如生一般,日凝笑着赞叹出声,一个晃神坐不稳,在枝头上趔趄了一下。日恒伸手一揽,把她紧紧地揽到了自己冰凉的怀中。
      那时候山下的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靠在日恒浑厚发凉的胸膛上,日凝只感觉到从所未有的解暑般透心的舒爽。又想到了日后转移寒毒而必须要做的事,她不禁又红了脸。
      尽管她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但此刻靠在那个冰凉带香的怀抱里,心中微微悸动的感觉一如小女生般羞涩。
      “凝凝,”他似乎并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竹蜻蜓么?”
      日凝讶异他突然会这么问,在他怀里仰起小脸看着他摇了摇头。
      “这竹蜻蜓是我小时候在那方院落里唯一的玩物。”他的眼神很清澈,映上了被树头枝枝蔓蔓分隔离散掉的夕阳碎片,显得格外宁逸。
      “那个时候,我认为的世界只有一方小院落那么大,它很残破,却掩饰不掉昔日曾经的繁华鼎盛,我从娘的寝卧走到后院竹林,再走到前庭,足足能走一天的时间,能把一天天的时间轻易消磨掉,那时候我感觉到的是,世界真大啊!”
      “那时候,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娘把后院竹林里的竹砍掉,再把竹子细细打磨,制作成一个个竹蜻蜓,我看着那些个上升又落下的竹蜻蜓,真的很羡慕,尤其是有一次,当一个竹蜻蜓飞得很高,高得翻过了院墙,落到了墙外,当时我就在思考,到底墙外还有什么呢?但是,我发现娘似乎对那个墙的另一边很恐慌,因为她眼见那只竹蜻蜓落到墙外后,足足有三夜没有合过眼。”
      说到这里,日凝突然回想起第一次看他放竹蜻蜓时,他眼里的濡湿和那深刻的眼神。
      “到后来,我跟着当时伺候我的就是现在的那个娘逃出那座破败的院落时,我被抱在怀里,回头眼巴巴看着我那个亲娘含着泪站在那座破院落中,手里紧紧捏着那个竹蜻蜓,眼泪一直都没有滴下来,我闻到我最初诞生到世上的那座院落残腐的年代已久的建筑物气味,和渐行渐远的娘眼里的那氲水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窒了一下。
      “当时曾想象过的,那座院落以外的世界,原来比我想象的大多了,可是,那里没有我的亲娘。她在我走后,就和那失火的院落一样被埋葬在废墟里了。外面一直在传是悬梁自尽后一直无人知道,直到火烧宫殿才被人发现。我知道,是娘为了掩饰我···而故意那么做的。”
      “阿恒···”听到这里,日凝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拉扯得一下一下地疼。
      日恒脸带倦色地把头靠在日凝的肩膀上歇息,日凝轻轻用手抚挲他鬓边的毛发,轻轻呼吸着空气中氤氲着他的气味。
      那一夜,谁也没有提出离去,就在树头上相互依靠坐着守到了天明。
      然后,到了出发那天,山上的人都来给他们送别了。
      那天,垂碧湖的房舍边来了一辆车身宽阔的双牡四辔马车,那个老秦和神农老子都已经在车上了。
      日恒和刘先生驾着前面的骏马上,啊娅那匹高头骏马被牵拉着跟在后头。车厢里的只有老秦、神农老子、日凝两主仆和啊娅两主仆。
      车行走途中,啊娅不停地掀开幕帘看前方那个衣袂翩飞、白衣长袍的身影。车走在半途歇息完再度启程之时,她终于忍不住丢下那个高头婢女,乘上那匹高头骏马与日恒并辔齐驱。
      “咦,小姐,你看,大公子和娅小姐这样看起来还挺般配的呢!”原来一直看着车厢外的另一身影的小巧目光突然偏移了一下,看见了那两个并驾着的年轻男女。
      “是吗?”日凝的心瑟缩了一下,觉得那个小巧所说的般配的身影看起来那么扎眼,让她不能正眼而视。
      “小姐,你好冷淡哦!”小巧不知死活道,“以前我只要说出大公子和娅小姐很相配之类的话,你就会眼神发亮,称赞我会说话,说得好什么的。”
      “是吗?那大概是现在这种话听多了吧。”日凝面无表情,把目光移到了另外一边。
      那神农老子打从知道日凝是公子的妹妹后,就为那天说过的话懊恼,日凝夺了他的药草包,威胁他不准对任何人说出那天和她说的话,神农老子对天作誓,打死也不会把那些事情说出去。
      这时,神农老子见日凝一脸落寞,遂走过来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小姑娘,那小子身边带的那位高高瘦瘦的姑娘看起来挺不错的,气色好,底子看起来也不错,她要是愿意给那小子把毒转过来的话,那毒在身体延迟个十二、三年发作完全没有问题,到时候老头肯定已经把解药研制出来了。”
      谁知说完日凝依然铁青着脸,瞧也不瞧他一眼。
      陇州在以北的位置,东与京城毗邻,北与羯人交界,坐落高地之上,宜守宜攻,只是,这里的物产并不十分富庶,人口分布较广,气候不大适宜产粮,人均分配恰好能吃饱已经非常不错了。
      来到这里之后,日恒开始日以继夜地着手当地的庶务,每日每夜都在案头上忙个天昏地暗,就为了能改善当地百姓的生活。
      日凝想要找机会跟他坐下聊聊家常、喝喝水酒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在中秋节那天,日恒放下了手边的工作,捧上几个月饼到日凝起居的院落去了。
      “凝凝,你不是喜欢豆沙馅的吗?我给你捎了几个。”日恒笑意盈盈的,往圆台上摊开了油纸包裹的饼。
      “阿恒,”日凝替他斟了一杯酒,缓缓道,“都快中秋了,一年又快接近尾声了,啊娅也跟着你快一年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日恒的神色一僵,匆匆把一杯酒灌了下去,学她舔舔舌头道:“现在政务繁忙,不急,不急,啊娅家那边的人都没有催。”
      “啊娅,是什么人?”日凝又斟了一杯酒,能与皇子结亲的,想必不会是普通的人吧?不然当初她想撮合小巧和他时,他也不会那么抗拒了。
      “啊娅,是北羯的公主。”日恒又把手边的酒喝了下去。
      “北羯的公主?”她蹙了蹙眉,果然不出她所料,一看她就知道必须是异族人,北羯的公主,这是场政治联姻,北羯王要是知道日恒的情况,又怎么舍得把公主送过来当解药?要是因此公主身体受到损伤,想必又得惹来一场生灵涂炭吧?
      日凝满斟了一杯酒,日恒还没伸手去接,她已经举起那杯酒灌了下去。
      日恒在一旁狐疑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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