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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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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樊覆舟被导师抓去做功课,而华夏就只能一边埋怨阶级感情脆弱一边面染桃花的做敬业灯泡,心里时不时的开一朵紫色颠茄,巴不得瞬间毒死对面的两头人,用眼神,用诅咒,用发霉的背影,用一切不可表达但是能够自欺欺人的方式怨怼他们。之后是阴谋暗爽或是人生黯然都是无所谓的,她还能怎么办。萧离为一张口叫她傻妞,她就真的立地思考不能,失了主见,失了勇气,失了是非观。怪就怪她的咒语不够强大,毒不死他的人,他的咒符却很灵验,一声一声把她叫成了白痴。心里想的都是狠招,招招致命,却还要表现出一幅我自从容水自流的精神。她知道自己白痴,明明很在意明明很嫌弃却还要口是心非的装作一切无所畏惧。她也想用力的一巴掌打上去问他,究竟因为什么。华夏想不通,就算萧离为忍不住青春期情潮想找人一起开花,随便路上采一朵不行么,为什么偏偏要退回去选择毕静,他看着哪里像是一往情深的主。以前觉得他的心偶尔飘到毕静那里也算是个安全的角落,毕静的心如司马昭,当年他们整个儿实验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她一门心思的喜欢着邵安,死心塌地,几时改了志愿?
华夏把这些话埋怨给关欣听,对方静默了很久,华夏以为她断了线连叫几声喂,关欣才开口,问话如连珠炮:“你还是在心疼他啊,你能心疼心疼你自己吗?萧离为当了别人的炮灰,和你有关系吗?你能有点出息吗?”
她也不高兴:“我最没出息,遇上萧离为我就特别没出息,你说我能怎么办。”
关欣突然有了点诡异的想法:“华夏,没准人家毕静是在给邵安报仇呢。”
华夏打了磕巴:“啊……什,什,什么?”
关欣笑了:“我随便说的,你激动什么啊。”然后又不怀好意的补笑了一句,“哈,傻妞。”
华夏觉得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傻妞,眼见着马上就到二十岁了,读了十四年的书她计较过的东西很多,从成绩到排名,从学校到专业,能追求都往高处看,却独独没有计较感情这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错过了最佳选择,从此失去了计较的根本。
关欣问:“你怎么知道萧离为是最佳答案,分明高不成低不就嘛。”
她应付了一句:“我傻呗。”
关欣又问:“你那是真心么还是纯粹因为不甘心。”
华夏反应了片刻才回答:“我没有安假心。”她一颗真心还用不完呢,再多出一颗假心根本没地儿安放。
关欣不理她的敷衍,一针扎到底:“我是问,你是觉得恋人被人占了心里吃醋,还是私有物品被人抢了心里不服。”
她装傻问:“有区别么?”
关欣叹气:“你还是打起精神来,明天好好送他去火车站告个别,其他的回来慢慢想吧。”
慢慢想,慢慢能想些什么呢。
今天下去一起挑手机,华夏一眼就看中了松下的那款喵喵机,那么小小的一个,令她爱不释手,冲着那手机“喵喵”叫个不停。
萧离为板着脸说:“傻妞,那就是个玩具。”拉她走的时候还冲着销售员摆无奈的表情,好像自家孩子在外丢人现眼他要出来圆场打哈哈。华夏对这种感觉一向反感,可是她除了抛白眼也没别的更恶毒的办法。
左挑右旋,最后被他逼着买了个看起来就很有原则的诺基亚手机,方方正正,异常严肃。交完钱拿了□□,她又后悔,咬牙切齿:“你眼光一向都差劲。”
他眉毛挑了一下,嘴角上扬仿佛十分得意:“这才像手机。”
华夏挂上关欣的电话,盯着那手机看,一边回想一边生气,怎么就能听信了谗言,买了那么个木讷的东西回家,回头再睹物思人这不是凭空为生活制造麻烦嘛。抿着嘴使劲摇了摇头,如果这样一摇回忆就能摇掉,这世界该多美好,可惜了。低头看了看表,黄金剧场还有半小时开始,从阳台踱步出来去浴室洗澡。她多久没看过国产电视剧了啊,住校以后在网上一集一集追的都是韩剧的泡沫爱情,看多了也就腻歪了,那天忽然看到《乔家大院》即刻被内容吸引了去,对下文期待万分。华夏有个优点,甭管心里有多烦躁,甭管眼前的困难堆得有多高,及时行乐的本领很好,此时此刻的乐事无非看两集电视剧,眼熟两条广告。心里有着期待,便表现得急不可耐,洗完澡头发上的水还在滴答成串就跑出来蹲点。
萧离为听到拖鞋踢踏的声音回过头扫了一眼,看也不看她的脸色,很不给面子的换了频道:“去吹头发,跟瀑布似的。”
她知道遥控在他手里就等他拥有了不可抗拒的权利,等她悻悻然吹干头发出来,他正盯着《武林外传》笑个没完没了。华夏扑上去跟他抢遥控器,抢得不亦乐乎,萧离为从来就不知道让着她,遥控器抢了好多年了,他家的那把,她家的那把,当年宾馆的那把,现在多了樊覆舟家的这把。华夏偶尔也有赢的时候,多是正义的第三方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站出来帮她摆平,他姥姥她妈或者邵安,现在谁都指不上,她猜毕静是帮里不帮外,樊覆舟又躲在屋里做报告。华夏只能靠自己,离为也不会手软,她肆无忌惮的扑到他脑袋上,他心狠手辣的回捏她下巴,总之都在尽力,面不改色心不跳。后来终于在毕静的眼神里意识到自己和离为打闹得出格了,才忽然罢休。多年前的问题又一股脑涌了出来,菟丝一般密密麻麻的纠缠她的思考,绕得她瞬间不敢喘气:萧离为在她眼里根本没有性别。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非常严重并且严肃,没有性别又何来爱情,连基本的男女关系都不是。他们感情的成分霎时又诡异了起来,华夏端正的坐在那里,有些灰心丧气。关欣问得很正确,自己究竟是恋人被人占了心里吃醋,还是私有物品被人抢了心里不服。她没答案,模糊极了。
于是起身,打算撇下他们回房间,想了想没准儿会被他当作抢不过所以耍了小性子,华夏才不会让他轻易得意,掉了方向去敲樊覆舟的门。她也没想好找他要做什么,樊覆舟也不问她进来要干什么,他继续趴在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她俯身在他的书架前挑挑拣拣。随手拿了一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对于那本书她脑海里最清晰的只那一段开头,绝没料到在十八年后,我可能将那一草一木记得这么清楚。翻开来扉页上有一行字优雅非常,“今生相逢,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却又很恍忽,无法仔细的去分辨”,这样看,那些字也浪漫非常。华夏觉得笔体很是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捧书过去问樊覆舟:“你写的?”
他瞥了一眼,回:“席慕容写的。”又继续低头敲字,仿佛忙得没有空闲应付。
她拍脑门想起来,是席慕容的《前缘》,后面好像还有一句,一门心思的去想那一句是什么了,忘记自己的初衷是想问,这行字是你写的?而不是诗。后来想起来后面那句是“无法一一向你说出”时,已经是半夜三更,和毕静背靠背躺在床上,一直被石英钟嘀哒的声音干扰睡也睡不着,于是把那首《前缘》费尽心思的在脑海里拼凑,念来念去最后一句的记忆总是缺失,颠来倒去的想着忽然灵光乍现,诗是背得完整了,可是她却兴奋得更加睡不着了。
转天是被毕静叫醒的,吃过饭他们就要启程。
萧离为十分不主张华夏去送行,他觉得凭她那点方向感在火车站走丢是必然的,一起去的时候还好,可她自己怎么回来呢。话却不能这么说,拿捏华夏的脾气,越是这么说她越是要跟去,所以他不屑一顾的问:“你不会哭吧。”言下之意,甭去了,添乱。
华夏“切”了一声,“我给你送行又不是送终。”好几天来,她第一次成功的拿话噎到了他,只要老虎一打盹她就是接班霸主。其实每年寒暑假开学都是离为到火车站送她,送了三次,她就哭过一次,还是大一新生报到的那次。华夏皱着眉头,不就是一次品行记录不良好么,干嘛要记那么久。印象很深刻?
A城火车站很大,人潮涌动,密密麻麻。所幸他们没有行李,穿梭起来也不很吃力。拜华夏贪睡所赐,他们到候车厅时正好在检票,一秒钟都没有等。下台阶的时候她走了神,被后面的人一撞就飞了出去,萧离为眼疾手快,长臂一横就把她拽了回来。忙问:“没事吧。”
她摇头:“没事,挺好。”
找到车厢时距离发车时间还剩不到五分钟,离为和毕静上了车,华夏没跟上去,在下面随着他们走,看他把她护在身后,看他们找到了位置,看他们放好了包裹,看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华夏跟他们挥手,隔了扇大大的玻璃窗,怎么看怎么都是部无声的电影。
萧离为想起来了什么,又跑了下来,检票员嘱咐说:“别走远,就开车了。”他点头。
华夏歪头看他:“怎么了?”
离为的眉宇间三分精彩七分无奈:“傻妞,二十岁生日快乐。”
她扬着下巴,一脸的不服气:“你才傻呢,明天,是明天好不好。”
他的语气放温和:“明天就没机会当面说了。”
华夏低着头,点了点,“那倒是。”
他说:“好好照顾自己,别光顾着臭美了,总觉得你穿的不暖和,小心感冒。”
她说:“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还有毕静。”
他点头。
他们总是这样,不到最后的时刻不能和平共处,每一次每一次,一开始总是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才肯彼此温顺。她是真的想哭了,摸着耳朵,不知道该说什么。
列车服务员在催离为上车,他回头说了句:“谢谢,就来。”又低头问,“你怎么了?”
她说:“没事,新买的耳钉过敏。哦,就是你嫌难看的这副。”
他不放心:“严重么?”
华夏使出最大的力气把他推上车,说得好像不耐烦的样子:“没事,没事,挺好,挺好。”
火车鸣了笛,萧离为站在列车门那里跟她挥手,面无表情,车开动了伴随着很大的动静,咣当咣当的,有节奏却不甚鲜明,她脑海里浮现了四个字,此去经年。
那四个字压得心里沉闷,眼里也有些生涩,楞了一阵,再回神视野空旷才转身往回走,站台清冷,心思清冷。萧离为,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华夏知道,自己说“挺好”说成了习惯,不经大脑,不必思考。人家问,你最近怎么样,她说,挺好。人家问,考得好不好,她说,还行,挺好。人家问,伤口疼不疼,她说,没事,挺好。她说“挺好”的时候根本不在意自己真正的感受,只是一味的蒙了笑脸面具。然而她现在一点都不好,华夏知道,她从来不曾这样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好,可是,即便她知道,她又能说给谁听。
新手机买来还没来得及适应,不知道响了多久她才意识到铃声的源头在自己的口袋里,看了看是樊覆舟。
他问:“怎么才接电话,他们走了么?”
她说:“走了,刚走。”
樊覆舟低沉着嗓音,犹豫着:“哭了?”
她没有回答,反问:“你说,谎话说一千遍是不是真的能成真。”
樊覆舟也没有回答,只问:“你怎么了?”
华夏想了想说:“没事,挺好。”便挂了电话。没事,我挺好,说上一千遍,是否真能好起来?压抑的难过才苏醒一般不可抑制的爆发,伤心越演越烈,缓缓的淌了两行泪,心里面有些阴霾,有些委屈,有些无处发泄的悲哀。无助的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失了方向,胡乱的擦着眼角,一下一下,直到眼泪擦干的时候,樊覆舟又打了来,这次接听很顺利。
他问:“你到哪了?”
她说:“我哪都到不了了,我迷路了。”听着像赌气。
他问:“你不会真的迷路了吧?”
她说:“对,我就是迷路了,怎么办。”
他说:“那好办,站在那里别动,我去找你。”
“找?怎么找?还不如找警察叔叔来得踏实。”
“告诉我大概的方向,你站着不要动就好了。”
华夏见了他第一句话问得很傻:“你还真来了?”摆明了是废话,自己站在墙角等了半天,他要是假来了她怎么办。
樊覆舟说:“早来了,我看时间赶得急就来送送他们,不知道是哪个站台,你又不接电话。”
“那你应该喊大点声我就听到了。”
他拍拍胳膊上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白灰说:“好,下次我会尽量用喇叭。”
出了火车站走了很远,华夏才又回头看了看,今天忘了说:萧离为,再见。
回到宿舍蒙上头就开始睡觉,睡到半夜的时候难受的醒来,全身发烫四肢无力,感觉自己大概是发烧了,竟然被萧离为的那张乌鸦嘴说中。坐起来开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半,就着手机屏幕的那点亮光找出药箱吃了一粒退烧药,把羽绒服和所有的毛衣外套都翻出来压在被子上,药效作用下很快发了一身汗,迷迷糊糊的继续睡了过去。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了某一个夏天,又好像做了许多个梦,梦里面是一个接一个的夏天。
第二天早晨起来已经不再烧了,手机里面攒了很多条短信都是祝她生日快乐的,还有离为发来的“已达”,她回“收到”。生活看似又恢复正常,好像这一次诡异的高烧,来去匆匆,抛开桌面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药以外仿佛昨晚只是做了一场生病的梦,她没在状况里也没在状况外,猜是自己也许又小上帝了一把,站在灵异的第三视角看了看形势发展。事实教育她,头昏脑热都能镇压下去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是的,没有什么,只是需要一粒药片,一场睡眠。
邵安打电话来问:“你们那里冷么?我们这里下雪了。”
聊了几句以后,华夏故作不满:“你没良心吧,赶快祝我生日快乐。”
邵安夸张的说:“咦?你不是十七岁以后永远都十八吗?还过什么生日啊。”
她笑,笑得异常真心。
晚上的时候叫上自己寝室和关欣寝室的姐妹一起出去吃了顿饭,缺了生日蛋糕却没有少一丝热闹,她们玩起真心话大冒险来一向无敌所向披靡,玩得又冷又狠极没人情味,可是对玩完之后的那种淋漓痛快十分上瘾。在一起玩过太多次,每个人的隐私也就那么点,问来问去已经没了秘密,没有新鲜事就没有人愿意听,所以前几轮除了华夏,个个都在大冒险。关欣在饭店前跑了四个电线杆的距离,喊了五次“我在裸奔”。华夏寝室里的老大和隔壁寝室里的老大门牙顶了门牙,保持姿势一分钟不变。老二给自恋班长打了电话说是暗恋他很久了,明晚八点小树林不见不散。老三当众脱了鞋袜,赤足去洗手间周游了一圈。总之很疯狂。到了华夏这里却统统是在好奇这两天与樊某人进展如何如何,第三者帅哥何许人也,帅哥带来的妖精怎样个道行,各个聚精会神静候她爆料,然后七嘴八舌一番。再次轮到华夏的时候,八卦完了改冒险,女王指着镂空包厢里说:“跟福字下面的那个人握手,并且告诉他,我们一致认为他是那桌人里长得最难看的。”
华夏听命很是震撼,掀开竹门帘走进去后更加震撼,在一桌子男人的迷茫眼神里她全身一激灵,昂首挺胸如赴疆场,伸胳膊到那个被福字照耀的脑袋前,壮士断腕:“能握个手么?”
樊覆舟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她那么震撼也相去不远,不解的问:“华夏,玩什么呢?”
“没办法,太巧了。”她故作镇定,力求说服力的指了指镂空窗外的那桌疯女人,全力以赴,“我们一致认为你是这桌人里最丑的。”
坐在樊覆舟旁边的人正在喝饮料,忽然没忍住,笑喷了华夏一身的可乐。那男人长这么大恐怕头一次遇见有人这样糟蹋帅哥的,一不小心用了恶心的方式替朋友打抱了下不平。
樊覆舟的反应比较迟缓,盯着一脸不爽的华夏,爆出了一个字:“诶?”
“诶你个头,赶快拿纸巾给我啦!”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你,缘分这东西就是这样高调的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