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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夜半私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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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至中夜,白雪在梦中忽然听到身畔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呻|吟声。她睁开眼睛,转过头去,却见宇文拓剑眉紧蹙,俊逸的脸上五官因不知名的折磨扭曲成一团,额上沁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中不时逸出破碎的呓语声:“走开……我也不想这样……如果不是……我并不想杀你们……”
眼见此景,白雪知他是做了噩梦,连忙轻轻推了推,叫醒他道:“宇文,快醒来!”这般连推了两三下,宇文拓方才睁开眼睛,视线缓缓的聚焦,好一会儿功夫才缓过神来。看清了眼前的人,他坐了起来,一手扶额道:“抱歉,吵醒你了。”白雪摇了摇头,满面关切的轻声问道:“做噩梦了么?”宇文拓闭上了眼睛,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白雪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联想起方才他梦中所语,心里大致猜到了些许,也没有再问。只是披了件衣裳,径自下床,走到桌边,伸手摸了摸桌上放着的黄铜鸡鸣壶,觉到水还温热,就倒了一盏出来,顺手拿了搭在椅背上的手帕,又走回床边。
她将手里的茶盏递与宇文拓,柔声道:“水还是热的,吃两口压压惊。”说着,又用手帕替他轻轻抹掉了额上的薄汗。
宇文拓方才梦中出了一身大汗,这屋里又热,口渴难耐,接过茶碗两口喝尽。白雪待他喝完,把茶碗放回了桌上,就挨着他身畔坐了。看着宇文拓脸上神情逐渐平静,低垂的眼眸里却蕴藏着说不尽的痛苦与自责,她不禁将脸偎在了他胸膛上,伸手抱住了他的身躯,温热柔软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他的。宇文拓环住了她,低声问道:“你不问么?”白雪摇了摇头,轻声道:“那不是你的错。”宇文拓揽紧了她,沉声道:“不是我的错么?我杀了那么多人,他们中有许多都是最寻常的百姓。我自诩是护卫天下苍生,手上却染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白日里我能冷面直对天下人的指责唾骂,可每到夜深人静时分,我总是会质问自己,我有什么权力去决定他们的生死?梦里,那些冤魂厉鬼,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却能感受到他们对我刻骨的仇恨,他们……他们要我去填他们的命……”说到最后几句,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且低微的几不可闻。
白雪略略抬起了脸,对上他的眼睛,浅浅一笑,轻声说道:“这件事,还有别的法子么?”宇文拓微微摇头,白雪又说道:“所以啊,这件事就算换成了旁人,也非这样做不可,只是偏偏是你罢了。”说着,她握了握他的手,又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但我会一直陪着你,走到最后。哪怕将来有朝一日,你要下地狱去,我也会同你一道去。待这件大事完结,咱们……咱们一道,做一切咱们能做的事,偿还今日的罪孽。”宇文拓搂着她,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她的万缕银丝之中,低声说道:“我不想把你也拖进来,你什么都不必做,我来就好。”白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呢?你我……还能分开吗?”宇文拓轻轻拉开了同她的距离,望着她的眼睛,黑夜之中她的瞳眸里闪烁着柔和的光,他缓缓俯下头,将唇印在了她的唇上,绵密而深长的一吻。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拓再度陷入了沉睡,躺在他身侧的白雪却失眠了。不知几时,屋外的雪已经停了,一轮弯月自云后探了出来,冷冷的银光撒了满室。她撑起身子,看着那在月光下熟睡的容颜,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我不想再被你挡在身后了,我想要站在你的身侧,和你一起面对你所面对的一切。
白雪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合上眼,睡梦里身旁似乎有些轻微的动静,她也没在意继续睡着。待再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纸照进了屋子,身畔却已是空了。伸手试了试,那一片凉印印的,显然人已走了许多时候了。原来,宇文拓知道她生性腼腆,怕她第二日起来羞于见人,便赶着天不亮就起身去了。
白雪望着枕上微微凹陷的痕迹出了会儿神,又见上头落了几根古铜色的头发,就轻轻拈了起来,蓄在了自己随身戴着的荷包里,才起来穿了衣服。便在此时,香薷提了热水进来,见她起来了,就笑道:“姑娘今日醒的晚,都到这会儿了才起来。”白雪见她面色如常,心下稍安,就遮掩道:“昨天夜里睡得迟,就起来晚了。”香薷便咕哝道:“大人昨天夜里什么时候走的,我竟不知道。”说着,就走到床边要收拾被褥。白雪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制止道:“你放着罢!”又看香薷瞧着自己,脸红了红,遮掩道:“早起口渴,想喝碗甜汤,烦劳你替我盛一碗来,床铺我自己收拾就好了。”香薷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就去了。
白雪看她出去,连忙拉开被子,将昨天夜里垫在身子底下的一方罗帕拾了起来,雪白的帕子上染着一抹猩红,宛若雪里红梅,美不胜收。她看了两眼,不觉脸红过腮,把手帕胡乱卷了卷,就掖了起来。再看床铺,幸而床上并未染上痕迹,她动手收拾起来。才刚叠好了被子,香薷便捧着一方食盒进来了。白雪走去洗漱过,才坐下吃早饭。
吃过早饭,白雪走出屋子。才出房门,一股冷风夹着湿气迎面扑来,四处明晃晃的,白雪定了定神,放眼望去,原来昨天半夜雪虽然停了,却在院里积得极厚,让日头一照,直耀人的眼睛,屋檐下头倒挂着冰凌子,院里的枯树枝子也冻上了,宛如粉雕玉琢一般。地上的积雪松松软软,干干净净,只在中间留着一行脚印,通向外头。
白雪出了院子,径往东行去,走到太师府东北角上的一排青石砖造就的屋子跟前才停下。这儿是上官震远、斛律安、韩腾同杨朔四位将军的住处,她同这四人并没什么来往,自从来了太师府更没来过此处,直到了今日。
才走到门前,还未及上前敲门,中间一扇房门忽然开了,走出一个身穿皮袍的粗壮汉子来。那人见着她,怔了怔,问道:“白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大人不在这里。”这人正是四将之一的斛律安,他素来心直口快,看白雪过来,只道她是来找宇文拓的,便冲口问了出来。
白雪倒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问道:“我不是来找大人的,韩老将军在么?”斛律安挠了挠头,问道:“韩将军?你来找他?”便说道:“他在里面,你进来吧。”说着,就打开了门。
白雪拾级而上,走进屋里。这屋子入内是一间大畅厅,两边是两小间厢房,屋内无甚摆设,两面的墙上挂着□□、长枪,被打磨的油光锃亮,屋当间放着一方黄杨木的圆桌,四个圆凳。其时韩腾正在桌边坐着,见白雪进来,也微怔了下,也不起身,只说道:“大人今日一早就出府上朝去了,白姑娘连日和大人在一起,连分开这半刻功夫也挨不过么?”白雪素来知晓这韩腾不喜她与宇文拓在一起,听他话里带刺,也不生气,只是微笑道:“韩老将军误会了,我今日过来,是找韩将军你的。”韩腾倒有些诧异,问道:“老夫与你素无往来,你来寻老夫却有何事?”
白雪便问道:“我想问,下一颗万灵血珠将于何时何地布阵收取?”韩腾听问,便望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白雪微微一笑,道:“我愿同将军一道前往,去取余下的几颗万灵血珠。此事过于邪崇,前番两次收取血珠之时,都有人从旁阻拦,能有人在旁压阵护法也好。虽则四位将军都武艺超群,但补天事宜迫在眉睫,各样事务繁冗,我想几位届时只怕也分身乏术,不能一同前往。故而我来找韩将军。”说毕,一脸坦诚的看着韩腾。
韩腾看了她一阵,方才缓缓说道:“大人不会同意的。之前连你的元神一事,他都瞒着不让你知道,便是不想你牵涉其中。何况收取万灵血珠,夺取万人性命这等残酷之事?”白雪笑道:“补天事多,大人只怕忙不过来。我今日过来言说此事,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他人无扰。”韩腾默然不语,过了半日,才沉声道:“老夫知道了,白姑娘请暂且回去,待有了消息,老夫自然告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