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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桓痕的沦落 ...


  •   我曾经无数次问自己,你为什么住到桓痕的屋子里?
      是希冀桓痕有一日也回到此间吗?
      见到了他又怎样呢?
      是的,我一度以为桓痕是那种虽然不爱也可以平淡相守到老的男人。
      可是经历了那么多,桓痕能像修罗神那样彻悟吗?他能忘记水悠扬吗?
      也许我只是不想他一直沦落,想要帮他一点,他总算陪过我那么一段时间。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可是我怎么帮他呢?我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

      我想,痕,三百年了,我也只能这样了。

      在三百年过后我决定给自己一个全新的生活。
      岑刀不是我的幸福,明玉不是,桓痕也不是。
      但是我不愿意相信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是那样一个渴望爱的人。
      我给自己作了一个推论。
      既然你可以在世界的某个时空碰到桓痕,你就可以在时空的某个角落碰到别的可以让你心动的男子。既然这世界曾经有岑刀,桓痕这样的男子存在过,那么这样的曾经在未来就还有可能发生。
      纵然不能再爱上,也没有缘分在一起,就是远远地看着,也好。
      我是那样害怕没有爱的生活。

      于是我便踏出了碧荆山。
      明玉还是不远不近的跟在我的身后。
      我想明玉是个意志力强大的男人,要什么不要什么都清楚,一旦认定了便矢志不渝的去做。他有足够强大的信仰可以不让自己被自己迷惑。
      有信仰总是比没有的好。

      我来到荆芜帝国和鱼系帝国的旧土,现在这两片土地已连成了一片,成了一个国家,名字叫作大莲王国,都城设在荆芜帝国和鱼系帝国交界的鱼莲城,鱼莲城在我父王当政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边镇,现在却成了富甲天下的首都,果然沧海桑田只在弹指间,相应的荆芜帝国更名为荆芜郡,而鱼系帝国的名字改成鱼系郡,而荆芜帝国和鱼系帝国的名字只有学历史和地理的人才知道。
      走在大莲王国的国土上,连我都分不清荆芜郡和鱼系郡有什么区别了,到处都是同样繁华的街道,忙碌的马车,急匆匆的人流,贫困交加伸头缩颈的士子,衣衫褴褛坐在街道帝边木然望着行人的流浪者,还有固执坚决地讨饭的乞丐……
      我在鱼莲城的一个鱼门客栈里住下,这里取名鱼门客栈,无非是取一些吉利,让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士子能从鱼门高中进入龙门。
      我曾问小二为什么客栈名不取龙门而取鱼门,小二指了指对面一个高可摩天的酒楼,说,那才是龙门。
      我吃了一惊,那楼是那样高,而我进来之前竟没有注意到,那是因为那个酒楼的所有建筑没有普通的砖瓦,而是用一种大块的镜子一样的东西做成的,那种东西在某个角度下颜色极淡,若不仔细去看果然看不到,当然又是几千后人们把这种东西叫作玻璃。
      小二看着我惊叹的眼神,道,客官不必惊讶,那是皇家的酒店,只有都城里的公子哥儿才会去住,那里的士子也不必看书的,以他们的权势就是不读书也照样可以高中,倒是我们的小店里住的倒大多是饱读诗书的博学之士。
      我点头称是,不想只是一个店小二倒也颇有见地。

      我便如一个花痴一样没事便在鱼莲城里晃荡,住惯了山林静室,我突然发觉市镇里的人们也颇为有趣,比如有的同样是士子,有的人几根咸菜加几个冷馒头便可以了了度日,有的人却终日混迹勾栏青楼,而那些终日苦读的倒也不全是见识非凡的,有的不过是书虫,也有的书生竟一辈子都混迹青楼,竟根本不去参加什么科考,死的时候还要妓女们集资埋葬……
      而我始终看不到岑刀和桓痕那样一个眼神就可以穿越古今将我生生掳获的男子。
      想来那样的男子本来便是可遇不可求的。

      在我出去晃荡的时节我发现明玉在我身边出现的时间慢慢少了,我很高兴。也许在这样急管繁弦灯红酒绿的大都会,他会发现他曾经一度坚持的是多么纤介微小吧。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却飘过一缕惆怅。
      不爱的人们呵,早晚总是分飞。

      在一个明阳如火令人慵懒的午后,我望着他亘古不变的红日忽生厌倦,正要收拾离开鱼门旅店,一个衣衫残破的青年人从对面的龙门酒店里仓皇跑出来,双手抱在头上,身后是七八个打手一样的人追在后面。
      那男子急不择路,一路撞翻了很多行人,身上立时便沾上了翻了的烂菜帮,泼撒出的鱼鳞,带壳的蛋清,可是他显然已因烂醉如泥而没有了什么力气,早已一步三摇,很快地那些打手便一拥而上,其中一个大骂道,你这瞎了狗眼的奴才,居然敢冒充皇室的公子,没有银子还敢到龙门饭店里找乐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另一个人冷笑道,你这种人活在世上也多余,不如我便索性成全了你,说着拎着棍子便没头没脑地向那男子头上砸去……
      那男子很快嘴里便酒沫与血沫混杂,在地上蠕动如一条被敲断了脊梁骨的虫子,不过一会鲜血就顺着嘴角直流了,只是那男子的左手还死死握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右手死死护住胸前。
      那个发狠的打手歹目一睁,直娘贼,倒真是酒鬼,我且将你这酒壶敲碎。
      那打手手起棍落那酒壶便应声而碎,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心中的某根神经要突地绷断,我知道那男子此生便如那酒壶,不管曾经有多精致,都已无可复元。
      我急速下楼,到了鱼门饭店门口就要向外冲。
      这样的故事每个月都要发生几遭,没什么大不了的,姑娘还是莫管闲事的好。
      店小二看出我的意图,上前拉住我的袖子。
      我正要冲出去,那个打手又是一棍子敲上那男子的右手,那男子的腕应声而折,可是五指却仍是牢牢地攫住了一物。
      我向那男子手中看去,心里突地一凉,男子的手心有红的丝线露出来,那是一个络子,准确地说那是水悠扬的“水痕印月”玉佩的络子。
      我一闪便来到那男子身前,抬手从那男子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我猜的不错,那是桓痕。

      在看清桓痕那满身泥水头发虬结脸上污垢横乱的样子,我心下突地一疼,这个曾经那么冷静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丝毫动容的男人呵。
      这时候明玉从我背后不知不觉地出现。他只用了很小的把戏就将那群打手以及所有围观的人全部赶走。
      他知道我和桓痕的过去,可是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没有询问我,没有丝毫嫉妒之心。
      这让我非常感激。

      然后我背起桓痕回到鱼门饭店,明玉在后面阻住任何好奇的人们。
      回到我的房里,我将桓痕放在我的床上,然后便欲出去打热水给他换洗。
      我刚要转身的时候桓痕睁开了眼睛。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天目里闪烁着七彩迷离的光,像一枚珍珠突地从泥淖中浮现出来,更显骄傲,高贵,华美。
      他环视着他泥水淋漓的衣服,再打量着被弄脏的我的床,被单,被子,突然冷笑道,我说姒雪,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也有几百年了吧,怎么来你的性格还没有改变啊,你何时这么关心街上的浪子来着?难道每一个流浪汉都有如此艳遇么?哈哈,哈哈哈。
      明玉从窗口扑进来,扬手便“啪”地打在桓痕的脸上。
      桓痕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只是他的脸色竟没有丝毫改变。
      他是修炼到了更高境界还是心早已死了?

      明玉咬着牙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何种理由,不管你有多可怜,你都不能侮辱她,否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桓痕的嘴角渐渐有两缕鲜血流下,冲淡了脸上的污泥,触目惊心。
      桓痕并不理明玉,转过头向我笑道,原来你还有人、这么好的护花使者,人家说欲要别人为你拎刀,你必先与他暖床,想不到数日不见,你姒雪也玩了这出戏,哈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嘻嘻……
      明玉的脸色变了,他的双掌顿时变得鲜红如怒放的红莲,室内的空气都好像在瞬间死掉了。
      只是桓痕的表情还是那样不在乎地笑嘻嘻。他看着明玉的双掌像看着一件有趣的玩具。
      明玉踏前一步便要发动,我扑到了桓痕的身前,我说,玉,你没看到他已经满身伤痕了吗?你看不出来他只是想死吗?玉,他没有恶意,他是我的朋友,你暂时走开,我会处理好一切,相信我好吗?
      我站在桓痕面前,一动不动,我想,不管怎样,我不要任何人再伤害这个男人分毫了,不管他以任何理由,桓痕保护过我,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他了。
      明玉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终于慢慢松开了紧握的双手,慢慢走了出去。走成一个伶仃的背景。

      待到明玉的气息从房间消失殆尽的时候,桓痕笑了,没想到你现在有一个这么听话的男人了,可喜可贺啊,能教我几招么?嘿。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前,我看着那个可怜的男人,我说,桓痕,你他妈就尽可能地装孙子吧,可是不管你多可怜水悠扬也不会爱上你,她根本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你这号人物,你他妈就是死了也就当是灭了个泡沫。
      桓痕突然不说话了,他说,雪,这是我们在鱼系帝国别后我听过的最窝心的话了,你果然还是没有变。
      他这样一说,我便就骂不下去,我说,你不能像个男人吗?你看我爱一个死去的岑刀那么深,现在也还不得活着,那修罗神不是和你一样的遭遇吗?他也没有要死要活。你怎么就不醒悟呢?
      桓痕笑了,他说,雪,你不必这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在三百年前你还不是为了岑刀生死都不顾地去探求关于他的秘密,我不像你,爱着爱着就变心了,修罗神是伟大,可是他现在活着心里已没有了爱,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你也比他好不了哪儿去?我是宁愿一辈子都不醒悟的。
      桓痕的语气里有我昔日的不知悔改,那样坚决的语气让我迷糊,是我变老了还是爱不存在了?
      我说,你既然那么爱你为什么不去找水悠扬呢?三界再大以你的功力这三百年里你走几个人也够了。即使找不到那也至少有希望啊。
      桓痕看着我认真的眼神突然哈哈大笑,大笑中他的眼神变得绝望而狂野。我看着他的眼神一会熟悉一会陌生,现在的桓痕,经历了这么多的桓痕还是那个和我在小木屋里喝粥的桓痕吗?在以前他从来不会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可是现在他变得难以控制随时可以波涛汹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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