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洋洋得色

14、第九章 千万不要爱上我

　　我不喜欢青冥，打心眼里不喜欢。他看父皇的眼神让我觉得很厌恶，那不是臣子面君时的眼神，也不是宫里妃嫔们看父皇的眼神，更不是一个男人看男人该有的眼神。

　　然而，平心而论，我实在没有怨恨他的理由。

　　即使他在父皇面前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种莫名暧昧的情愫，即使他的存在区别于后宫的嫔妃，即使我的父皇对他的态度多少与普通臣子有些不同，但是我的父皇依然以一个帝王的方式拥有宠幸着后宫无数的嫔妃。

　　父皇说过，我的母亲是他最爱的女人。然而，“最爱”之后呢？不是一样的有“第二”，“第三”，“第四”爱吗？

　　相比较之青冥还不知道被排到第几去了呢，我又何必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将所有的怨恨都算到他的头上去呢？

　　我苦笑着摇摇头。青冥没有错，他只是爱上了一个注定让人心碎的人。我的母亲没有爱上父皇，这是否是她的幸运？

　　窗外的树影被风吹得暗影交错，清寂的寝殿内昏暗的灯火守候着默默地铜壶滴漏。我裹了裹身上的暖衾，看样子该是三更天了，不知道自己今天要熬到几更天才能睡着。

　　夜深沉，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是一团团化不开的浓黑，像一只只张开大口蠢蠢欲动的怪兽随时准备将夜里飘荡的幽魂一口吞下。

　　我静静的注视着帐前的灯火，亮黄的灯焰中包裹着一团青焰，青焰突然一跳，寝殿内雌伏的浓黑忽然涌动了一下，又渐入沉寂。

　　我笑了，问道：“影卫么？我等你等了很久了……”

　　一团浓黑飘到我的床前，矮了下去，想是跪下了。

　　“主人！”

　　影卫，这是一个特殊的名称，或者说这是一群人执行任务时的共有的名，一只完全忠诚并服从于我的，不为人所知的神秘力量。

　　“主人今天晚上要去哪儿？”

　　“乾清宫！”我穿好衣服，打开窗户，同影卫一同跳上了屋顶。

　　很多人告诉我，“梁上君子”是很不光彩的，而且把喜欢在屋顶上高来高去的人们，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也一并要鄙视一下。

　　即使被正人君子所不齿，但我还是喜欢在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做一些刺激的事情。

　　我不得不在所有教授品德课的夫子面前“羞愧”地承认自己胆子大，大到天都包不下。因为，试问这世界上还有谁敢在三更半夜揭了皇帝寝宫上的瓦片？

　　而我，就是这样做了。而且做得更彻底。因为，揭了瓦片后，我开始窥看和窃听寝宫中的秘密。

　　我的父皇靠着抱枕，面色安详，青冥坐在床边与他说着闲话。

　　“皇上放心，凭如意的医术，宝殿下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呵呵，是阿，他是医神的嫡传弟子，又是你的儿子，说什么也不会辱没了两位高人的大名阿！”父皇笑着笑着就面露忧色：“我只是担心宝儿那孩子太骄傲不肯让如意切脉。”

　　“殿下骄傲，如意也是个执拗脾气，两个人就算斗得不相上下，殿下身边不还有其他人么？其他人难道也会帮着殿下耍小孩子脾气？等殿下拗不过身边的那群人，一看如意的本事也还过得去，即使不愿意也会勉强应允的。”

　　屋顶上的某人不愉快的挑起了眉头。哼，等着吧，少爷我就是不让你轻易“如意”！

　　“哎，如果宝儿再伤着如意，那可就是朕的罪过了！”

　　“不，皇上，只要主子好，我们做奴才的受点罪怕什么……”

　　父皇似乎对这句妄自菲薄的话很不高兴，他握住青冥的手责备道：“瞧你，一进宫老毛病又犯了。我们不是早说过今生今世做朋友的吗？朕身边一口一个奴才的人已经够的了，不想再多出一个来，扰得我心烦！”

　　青冥低着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轻轻的声音：“青冥知错了！”

　　父皇脸色稍有缓和，但还是不满意：“看看你，想当年也是意气风发风流年少的贵介公子，什么时候变得像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了？要不是朕问心无愧，还真以为自己欺负了你呢！”

　　呃，这算是调情吗？我又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在一个劲的疯长。我偏头觑了觑身边的影卫，结果人家一脸的……面无表情。哎，真是我训练出来的人，定力真他妈咋就比我好捏？

　　“皇上今天晚上打算一直责备青冥吗？皇上心里无愧就一定要青冥心里难过吗？”虽然我在屋顶上看不怎么真切，但可以感觉到，青冥坐在那儿一幅隐忍不发的样子。

　　“你瞧瞧你，刚说你几句就和朕生气了？怎么，又打算从朕身边跑掉，一跑就是十几年？这回朕可不能让你如愿，你要是敢不告而别，朕就找条大链子把你锁起来，绑在朕的床头！”

　　青冥扑哧一声笑了：“皇上，你这话说错对象了，要是被外人听见，还不把人笑死！”

　　父皇仿佛看得出了神，突然抬手拂上青冥的面颊：“自从云儿去后，朕以为再也看不见这样的笑容了……”

　　若不是被身边的影位抱住，我早就一口气冲下去了。

　　“皇上！”青冥猛然跳开躲过了父皇的“禄山之爪”。

　　青冥突兀的举动让父皇在一瞬间过神来。

　　“嗯，嗯，对不起，朕……失态了……”

　　房屋里回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有一团化不开的情绪越积越厚。

　　“皇上，这么多年了您心里还打不开这个结吗？”

　　青冥说的是哪个结？父皇对他的感情还是父皇对母亲的痴恋？

　　“朕对不起她……”父皇闭上眼，脸上有着溢于言表的痛苦：“朕恨自己当年错怪她，错伤她……竟，因为一时的疯狂差点毁了自己的亲骨肉！”

　　咦，莫非父皇对我作过什么“疯狂的举动”？

　　“皇上也是爱之太深……”

　　“青冥，朕真的要感谢你，若不是你回来后的提醒，朕真不知道要被皇后那个狠毒的女人瞒到什么时候……朕真没想到她利用云儿的善良帮助玉贤那个畜牲掩盖他企图染指庶母的罪行！难怪他要朕烧了所有和云儿有关的东西，她根本就是想要毁掉那畜牲留下的锦罗带！”

　　脑袋轰的一声巨响，我跌坐在影卫怀里。太子哥哥……他怎么可以做下这等……事情……

　　“朕决不放过他们母子俩！”父皇发怒的吼声是很可怕的，我从来就这么想。

　　“皇上，万万不可操之过急！”青冥急急说道：“现在废后，废太子会引起朝野上下的强力反弹，对宝殿下不利。再者，皇后毕竟和您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太子是您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二人的处置问题上皇上还需三思！”

　　父皇颓丧地抱住头：“你不知道，朕面对宝儿，很想疼他，可是一想到他娘亲可能的背叛，一想到他身上可疑的血统……朕，朕就不知如何待他！”

　　“还有，九弟……朕对不起他！”父皇突然狠狠地一拳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皇上！”青冥惊呼着扑了过去，抱住父皇的手，死也不松开：“您还有机会的，有机会的。云妃和九王爷不在了，可宝殿下还在呀，您想想，他叫您父皇时叫得多甜，他笑着多像当年的云妃娘娘，他马上驰骋的英姿……青冥看着，那满眼都是九王爷的影子阿!”

　　父皇颤抖的抱住青冥：“朕恨不得把心掏给他们娘儿俩，云儿才是朕真正的皇后，宝儿才是金龙王朝天定的继承人，朕要立他做太子，朕要看着他穿上龙袍乖乖的坐在金銮宝殿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会的，会的……”青冥安抚的轻轻拍着父皇的背脊。

　　嗯，我有点疑惑，为什么我们家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强硬无比，背地里总需要有个贴心的人来安慰？

　　“青冥，你说宝儿会成为个好皇帝吗？”

　　“在青冥看来不会是个太平皇帝。”青冥笑笑，继续抚拍着父皇：“皇上，您看那个飞身上马的少年郎，那气势哟……真真是金戈铁马里走出来开疆拓土的铁血皇帝！”

　　“青冥，朕拜托你一件事情。”父皇握住青冥的双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如果朕不在了，你要代替朕看着宝儿，看着他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

　　青冥将父皇搂得更紧：“我们一起……一起……还有如意呢，我们家族的人哟，一辈子只能围着一个人转，如意是殿下的，而我永远都是……”

　　我没有再听下去，我听不下去了，因为我的心脏无法承受刚才所听到的一切。

　　我的兄长迷恋我的母亲，但我却从未想到他曾经居然将其付诸行动，虽然没有成功，但作为母亲的儿子，我真的无法原谅这种兽行！

　　我向来崇敬的母后，居然为了自己的儿子而不惜欺骗嫁祸，我不知道她晚上怎么睡得安稳，那副慈祥的面孔怎么能若无其事地摆在众人面前。

　　我的父皇在爱恋，疑窦、悔恨中度过了无数个日夜。我想他应该对青冥有情吧，只是在这种感情酝酿到一定程度之前他的心已经被对另外一个人的疯狂爱恋满满占据。

　　说到底，青冥是个等待了很多年的可怜人。

　　而如意，则是被家族的誓言和责任扔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中。他自己却不知道和我在一起最终只有在黑暗的漩涡中沉沦。

　　我们是谁？我们是一群高高在上的人，可为什么我们却这样的可恨、可鄙、可怜？

　　我的王府边上有一座未央宫，传说是太祖皇帝特意仿照朱雀宫的未央殿建造的，那是一座禁殿，任何人都不能跨入一步。朱雀宫的未央殿早在一百二十五年前就被南宫宇极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虽然后来太祖皇帝下令重建，但是却改称“太清宫”，也是个不能让人随便进出的地方。

　　刚刚说了自己胆大得天都包不下，那不是吹的，两个禁殿——太清宫和未央宫都被我走了个烂熟。

　　我站在未央宫正殿的丹陛前，头顶上就是金龙盘踞的龙椅。

　　“为什么有这么多可怜的人？”

　　“主人在说自己吗？”影卫缓缓地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的低沉。

　　“你不认为我可怜还是你比我更可怜？”

　　“属下不知道，属下没有父母兄弟姊妹也没有朋友，唯一有的只是主人！”

　　“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我有点后悔，他真的比我还可怜呢！

　　“在属下看来被主人抛弃才是最可怜的！”

　　哎，人和人的标准真的是不一样啊。

　　“你们会永远忠诚于我吗？”

　　“影卫永远忠诚于主人！”

　　“为什么？”

　　“因为您是影卫的主人！”

　　我摇摇头：“南宫上善称我少主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和长老们将我取而代之；耿忠口口声声说九皇叔之后我就是北军和青衣卫的少主子，可他却只关心如何对付我的父皇……你知不知道我经常被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贪婪地盯在我身上，他们宣称自己如何效忠于我，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从我这儿攫取他们希望的利益。”

　　我转头看向影卫：“而你，希望从我这儿得到什么？金钱、权力，还是我的……身体？”

　　长久的沉默，影卫仿佛化入黑夜的浓黑，已经和黑暗分不出彼此，若不是他此时在开口说话。

　　“只要能看着主人就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他的回答么？我看着他笑了。影卫黑沉的眼底在一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仿佛那一刻苏醒的是他的灵魂。

　　我转回头继续注视着高处的龙椅。他只是一个倾诉对象，只要听着就行了。

　　“你知道吗，我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我只是想让亲人留下的东西能够得到保全，可是他们却认为那是争夺天下的资本……我已经避无可避！”

　　我并非好战者，但也不想被人捏碎。六年耗尽心血，藏匿行踪训练的精兵干将等的就是这一天！

　　“影卫听令！”

　　“在！”

　　“要西关和青衣卫中的影卫做好一切准备，非我手谕不能让这两股力量有任何异动，必要情况下可先斩后奏！”

　　“得令！”

　　“另外，派二十名影卫随时听我调度，随时帮我把京城中北王部属的家人带出城去！”

　　“需不需要影卫贴身护卫？”

　　我摇摇手：“我还不想让你们这么早在京城暴露。记住，任何行动不得透露半点风声！”

　　“是！”

　　等我转过身来时影卫已经消失在空茫的大殿。

　　人寂静，夜未央。

　　清晨的几缕光线撒在我的脸上，小路子照例在这个时候准时的出现在我的帐外。

　　“太阳照，龙翻身，爷，您该起了！”

　　我照例在这个时候动了动，缩进被子把自己藏了起来。

　　不急不缓的声音再次响起：“金鸡叫，太阳照，龙子闹……”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暗自咒骂一声，裹紧身上的被子把自己卷成虾米。

　　可恶的声音坚忍不拔的在我耳边回荡：“爷，今早有木樨糕和红枣酥，您再不起来如意公子可就一个人独享了。”

　　某人咻的一声射出棉被，大吼道：“丫的，你早些说会死啊！”

　　我抄手看着桌前的一老一小，两个人都是塞得满嘴满手的糕饼。

　　我抽了一张锦墩坐下，小路子捧了一杯热茶放在我面前。

　　“爷，您想吃什么？”

　　我冷眼扫向对面的一对“吃货”：“你要我吃什么？他们俩吐出来的吗？”

　　天杀的，居然连一点糕饼皮儿都不给我留。

　　“臭小子，别这么小气！”臭老头子一边打着饱嗝儿一边剔牙：“你七哥哥还等着我去治呢，怎么样，把小如意借我用一用？”

　　我就知道这死老头子一大早来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不是物品，不能随便借来借去！”如意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抗议。

　　“哎，如意，你刚才不是说只要臭小子答应你就去么？”

　　“我只给主子看病！”如意说完低下头继续啃他的糕饼。

　　“给谁看不是看？”我看了一眼如意，十分恶意地翘起嘴角：“叔公想要就拿去吧！”

　　“好，那我先回去等着！”

　　“我是不会去的！”如意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笑着凑近他小巧的耳朵，低声说道：“不去就给我滚！”

　　如意停下吃东西的嘴巴，抬头看了我一眼，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去！”

　　我满意地坐回自己的凳子上：“我可以答应你为我治病，治病方面的一切事情我都可以听你的，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绝对不许爱上我！”我冷笑着翘起嘴角：“这是游戏规则，如果你犯规，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我离开桌子正欲转身离去，如意在我身后开口：“你怕别人爱上你吗？”

　　我真的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现在我对爱情简直是既爱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