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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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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婚不白退】
吃完饭,苏木在院子里慢慢转悠,一来熟悉环境,二来锻炼身体。
她现在最嫌弃的就是这副弱兮兮的身子,真不知道从前苏木是吃啥长大的,这细细的手腕端个碗都累得慌。
苏丫正在水缸边蹲着刷碗,苏木原本想帮忙,她却吓得摔碎了一只厚实的碟子。小娘子既心疼又惶恐,弄得苏木再也不敢提帮忙的事。
苏娃像往常一样窝在墙角里玩木马。木马晃晃悠悠,小家伙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看来看去。
突然,小家伙的视线定格在某个方向,小木马原本欢快的节奏慢了下来。
苏木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位略为面熟的妇人。
来人约摸三十来岁,上穿水蓝色对襟竖领裰扣长袄,下衬豆青色马脸裙;头上梳着三绺髻,脑后插着缠丝银簪,看上去贵气又端庄。
这样的一个人和村里那些穿着粗衣、打着补丁的妇人十分不同,苏木一时没认出来。
直到苏丫怯生生地叫了句“石大娘”,她才反应过来,这位便是小苏木未来的婆婆,也是村里唯一的“地主夫人”——何田露。
这人论起来还是苏木的外公——何郎中的远房侄女,据说这个文雅的名字便是何郎中给起的。
石员外家有房有地,苏家过得也不错,两家门当户对,在有心人的搓和下苏木便和石家二子石楠订了亲,也算是亲上加亲。
两家说好了等到苏木年满十六就把婚事给办了,谁能料到何郎中突然就出了事。
何田露捏着苏木的生辰八字在房里枯坐了一整日,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算命先生的话——
“此女生年属火,生辰又逢双五之数,天生的命中带煞,在家为女则克父克母,出嫁为妇则克夫克子,终生不得安稳,着实不是良配……”
何田露思量再三,最终下定决心,冒着被石员外大骂一顿的风险,咬咬牙来了苏家。
她的到来对于苏木来说宛如当头一棒,打得她风中凌乱——好不容易赚来十年岁月,难道就要这样嫁人生子吗?
苏木直愣愣地在那里站着,甚至忘了招呼人进门。
何田露眉头微蹙。
苏丫见自家阿姐脸色不对,暗自鼓起勇气,细声细气地说道:“石大娘,屋里坐罢。”
“叫‘伯母’就好,显着亲厚。”何田露温和地说。
苏木暗自撇了撇嘴,对未来婆婆的印象顿时拉低了三分——别人都叫“大娘”,偏偏她让叫“伯母”,苏木倒没觉得有多亲厚,反而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显着不伦不类。
何田露的眼睛若有若无地往苏木的方向瞄了一眼。
到底是普通佃农家的女儿,即便嫁了地主这段数也没练出来,不然的话怎么也该把眼睛里那丝嫌弃藏得深一些。
苏木错开眼,发现何田露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梳着高髻,戴着包头,虽是下人打扮却也十分体面,只是这人脸颊狭长,模样太过干瘦,便显得有些刻薄。
两个人来了半晌并没有说上半句关心的话,明显就不是过来问候的。苏木叹了口气,默默地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尽管心里不忿,她还是客客气气地将人迎进屋内。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何田露却已在心里酝酿许久,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原本这话你爹在时就该提,谁都没想到他走得那么突然……”
何田露说着,假惺惺地拿衣袖拭了拭眼睛,原指着苏木能接话,结果小娘子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何田露脸上一僵,险些说不下去。
幸好,她带了帮手过来。李婆子是石家两个小子的乳母,丈夫死了之后便带着唯一的女儿留在石家做长工,顺理成章地成了何田露的心腹。
“夫人,我瞅着苏小姐刚好点,您可不能勾起她的伤心事。”李婆子掀着那双细薄的唇瓣,尖声说道。
何田露配合地“哎呀”一声,“看我这嘴!”她瞧了苏木一眼,顺势交待了今天来的目的,“小木啊,你有没有听说我家石楠开了春就要到京城念书的事儿?”
“不曾。”苏木淡淡地应道。
何田露轻咳一声,自说自话,“你小楠哥争气,府试文章写得好,被京里的一位有名的先生看中了,要把他带过去做学生,说是好生培养那么一两年,正赶上参加后年秋天的乡试。”
提到自家争气的二儿子,何田露难得露出真诚的笑,“姨母想着,你小楠哥若是顺利考上,他二十,你十八,倒也合适;若是万一不成,还得再蹉跎三年,他是男子,又是读书人,越大越金贵,小木,你却耽误不起啊!”
石楠在小苏木的记忆里还是半大小子,瘦瘦高高,一开口便是知乎者也,书生气十足。订亲之后两人便不大见面,即使见了小苏木也羞得不敢抬眼看。
父母之命,想来也没有多少感情。退了便退了,苏木乐得轻松。不过,她自己愿意是一回事,被人算计就要另当别论了。
她眨了眨眼,无辜地问道:“朝廷莫非有规定,只有考中之后才能成亲么?”
何田露一噎,面色尴尬地回道:“那倒不是。”
苏木笑笑,端的是纯良可爱。
看着她那张无辜的面容,何田露怎么也没办法再把话说下去。
好在,还有个李婆子。
“苏小姐,我就直说了罢。我家老爷和夫人的意思就是想着两家不如把亲事退了,你也能好好寻个婆家,别让我家少爷耽误了你。”
何田露等她把话说完,十分夸张地瞪了她一眼,气愤地责备道:“蠢妇,说话如此不中听,若是把小木气出个好歹来,看我不收拾你!”
李婆子嘿嘿一笑,满脸讨好,“老婆子不会说话,夫人勿怪、勿怪。”
何田露又瞪了她一眼,这才转过脸对苏木说:“别听她的,说不上什么散不散的,这亲事原本就是我和你娘口头定下的,当不得真。”
苏木扬了扬眉,看着言仆二人的表现就像看猴戏似的,当真可笑。
何田露没指望得到她的回应,自顾自说道:“定亲的小礼不用退,大礼原本也还没换,正好省事。姨母今儿个只带着李妈妈过来,就是不想把这件事声张出去,等你出了孝再提不迟,免得旁人胡乱念叨。”
何田露这么一说,苏木倒是想起来她为什么要急着退婚。小苏木“克父克母”的流言是一方面,恐怕更多的还是考虑到了她的三年孝期。
说什么怕耽误了苏木,说到底只是不想让自家儿子等上三年罢了。
至于“不必声张,免得旁人念叨”这些话,苏木一个字都不信。小娘子还在孝期便急赤白脸地把婚退了,若是传扬出去,不仅没有体面人家再敢和她议亲,就连石楠将来的官声都会受到影响。
说到底,不过是自私。
何田露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未曾料到现在的苏木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娘子。
她闷闷地低着头,实际却在遮掩着眼睛里的厌恶。
何田露以为她不愿意,便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打起了感情牌,“小木不必担心,就算没了这层关系我也还是你的姨母,咱们还当正经亲戚来往着,将来你风光出嫁姨母少说也添上两副头面。”
苏木眼中闪过一抹讽刺,再抬头时便恢复了纯良模样,“姨母方才提到订亲的小礼,可算上河坡那两亩田地?”
何田露一愣,下意识地说道:“自然是算上的。”这话刚一出口,她便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何田露讪讪地笑着,脑子里快速转着要怎么把话往回拾。
苏木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爽快地说道:“就照姨母的意思办吧!”
何田露嘴巴张张合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