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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逢何必曾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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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直平静如水的北垣国帝京洛城,突然就发生了一起震动惨绝的大案。一时间,举城哗然,纷议不绝。
城西京尹府衙,笼罩在一片悲泣哀伤之内。高高的大红灯笼被取下,灿烂的喜字换上迎风飘扬的白色布幡。以往总是面色刚毅倨傲的京尹大人苏伯行,此刻神色枯槁,双目无神,紧紧的靠在静静横在仓促布置而成灵堂正中的一座镏金黑漆敞口棺材边侧,望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面容平静的青年,嘴唇颤动,又不禁老泪纵横。
翌日即是苏伯行的独生爱子苏扶余的迎亲大喜之日,苏府上下多日来都忙碌准备,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气氛当中。谁料家遭剧变,苏扶余在成亲前夜,被发现/横/尸在地,脸色惊恐慌张,似与人比试过后的大汗/凌/乱,心口上插着自己的佩剑。
“扶余——”,闻迅赶来的京尹哭喊着已经毫无知觉的儿子,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深深的皱纹缓缓流下,心痛欲绝。
“老爷,老爷,”一个身材娇小表情惊慌失措的丫鬟跑来,气喘吁吁急切的连声叫唤,“小姐,小姐不见了。”
苏伯行大吃了一惊,又顾不上浑身是血的儿子,急忙去看女儿的情况。
苏扶余死去的地方,正是苏家小姐苏冰寒的清雅独居小院门口。苏冰寒虽为苏伯行的养女,却是从小就生长在身边,聪明可人,也视若掌上明珠。她素喜清净,一向深居简出。
“寒儿,寒儿,”苏伯行错愕的看着屋内一片狼籍,椅翻衾乱,慌忙的四处呼唤爱女却是不见回音踪影。他颤颤的拾起地上几件撕扯破裂丝缕的衣衫,喉头不住的滚动,哽咽无言,看着女儿的衣服如此不整,又心如刀绞。
“是谁?是谁?”京尹大人愤怒的大吼,勉强支撑欲倒的身体。一夜之间,儿子被人惨害,女儿又下落不明,凶多吉少,让这位一向沉稳的天子重臣,失态不已。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给我搜。”苏伯行喉咙里狠狠的吐出这几个字。
“大人,不好了。”一名亲兵突然匆忙跑来禀报,“库房失窃了。昨日南辰国(注释1)派人送来的夜明珠被偷了。”
苏伯行心里顿时又一沉。情急之下,就匆匆向库房奔去。
再过十日,就是北垣皇帝的五十大寿庆典。作为邻邦盟国的南辰女主,特意派使臣送来贺礼,其中,最名贵的就是那颗名为“冰魄”的夜明珠。硕如鸽卵,皎洁如玉,光华若星。入手冰澈,沁透人心,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宝,是南辰女主刚平复国内叛乱所得。接待远道而来车马迢迢使臣一行的,正是京尹大人。
库房门锁还是完好。派在重地把守的卫兵还丝毫未觉有异,要不是换班时又清点一遍物品,夜明珠失盗一事,恐怕要等苏伯行上朝进献时才会发觉了。
其余的东西还完好无缺,惟独那小心供奉着的楠木椟,大敞着口,里面红绒衬底仍在,“冰魄”已无影。
苏伯行止不住内心的惶恐,哆嗦的拿起放在盒边的一块柔软光滑的丝帛。上面写着寥寥几行字,笔迹飘逸,淡墨若隐。
“冰魄之珠,果不虚传。北皇老矣,明珠投沉。此本无主之物,吾把玩爱不释手,与之有缘,取之有道。明人无暗事,吟风拜上。”
“怪盗吟风?”苏伯行呆呆的看了半天,嘴唇嘟囔出一个名字。“是他?”
怪盗吟风是这几年突然冒出的一个神秘的人物,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和武功,也没人和他交过手,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喜欢四处收集稀奇的珍宝,并留下名字。一般他取走的宝物都是别人来历不明秘不见人的珍藏,事后明知是被他偷走,却又是四处寻他不得。案子陆续报上帝京的巡案司。关于吟风的案卷,可以撂上一大叠。
“难道这些事都是他做的?”苏伯行突然又想到儿子,女儿,一阵恨痛泛上心头。“真是可恶至极。”苏伯行的拳头,重重的捶在桌上。他是官,吟风是贼,当然是势不两立。
“寒儿,”苏伯行又沉重的唤了一声。吟风杀了他儿子,又掳走他女儿,苏冰寒未来的悲惨命运,可想而知,他已经不敢再去想。
“扶余死了,寒儿,寒儿也……”苏伯行摇了摇头,又流下眼泪。看着东西放的琳琅满目,又略显狭小的库房,空空的木椟,他额上的冷汗,又涔涔流出。
“夜明珠也不见了。事关邦交,我该怎么向陛下交代啊。”他无力的//呻/吟了一句。
“完了。”这位手握京畿重兵,驰骋官场数十年的京尹大人,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又是这个吟风。”看完刚送来的案卷,年轻的帝京总捕头聂凌,眉头又皱了起来。聂凌是巡案司首宰聂鸣礼的独生爱女。虎父无犬女,她虽然年纪轻轻,一开始也是为了帮父亲的忙才进入巡案司,但她头脑机敏,办事沉稳,屡破奇案,一路做到了总捕头的职位,也是让人心服口服。虽说在北垣,女子做官的并不多,但如果有真平实学,也是会有机会的。在南辰,一国的君主就是女子。南辰先皇膝下无子,逝世后就由长公主即位,多年来,励精图治整顿国力,并主动向北垣交好,互通贸易往来,两国人民,倒也过的是相安太平。
京尹府衙前日发生的大事,已经轰动全京城。京尹公子惨死,苏小姐又下落不明,国宝夜明珠失窃,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做案累累的怪盗吟风。聂凌的头,隐隐有些发疼起来。
吟风的种种劣迹她早都知晓。她曾经仔细考察过一些事后的现场,却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这个吟风,就真像乘着一阵风而来,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失主发现了丝帛,根本就没人发现物品已失窃。
她也曾想顺着丝帛去寻找线索。可最终还是失望而归。虽然丝帛不是寻常平民人家经常用起,但也算平常之物,四处可以买来,没有特别之处。倒是上面的字迹,因为丝面不沾墨,所以常常字淡不可视。但除了字迹清淡洒脱之外,她也找不出什么痕迹来。吟风的案子,都成了悬案,一直是巡案司的一根刺。
“奇怪了。”聂凌看着那墨迹崭新的卷宗,心里还有一些不住的纳闷。她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内心在不断的盘旋思索。
她的身材颀长但略显瘦削,薄唇润泽紧闭,秀眉挑起,双眼璀璨有神。为破案奔走方便,她穿的是合身的男装便服,袖口紧扎,多年随身的长剑顺服的倚挂在腰带上。头发简洁的挽起,又是好一副英气飒爽的帅气模样。
“盗宝。”她低头喃喃自语,“这也符合他。但杀人,又掳人……”她心里又在不住的疑惑。与吟风虽然没见面,但也是打过交道好几年,熟知他的行事做风,倒不太像他的性子。
“我在这瞎猜测什么。”她突然又自嘲的摇摇头,嘴唇又倔强的闭紧,眼中闪亮有神。“这个吟风,不知轻重,这回犯下的案子太大了。”她的眉头,又深深的皱起。
现在的街头巷尾,都在绘声/绘/色的描绘,怪盗吟风是如何趁防守不备偷走了“冰魄”夜明珠,又是如何贪图苏家小姐的美色,试图/用/强,却被苏家少爷撞破,恼羞成怒,杀了人,又掳走小姐/蹂/躏,现在苏家小姐,恐怕都沦落到哪家青/楼/妓/寨去了。平常百姓,不关心国家大事,但对香/艳之闻,尤如刺激/过/瘾,议论不绝。
聂凌用力的握紧了剑柄。她的心里,沉甸甸的满是压力。京尹家中发生了血案未破,南辰使臣的惊异询问,又事关国体。皇帝在朝堂上对那张藐视君王的丝帛龙颜大怒,下旨在庆寿大典之前,一定要把吟风捉拿归案,寻回夜明珠。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巡案司首宰聂鸣礼身上。
“吟风,我一定要抓到你。”年轻的女总捕头立下决心。
注释1:
《北垣史志》:元统二十三年,文帝薨,皇太子烈承继大宝,改元昭明,是为武帝。
《南辰帝志》:宣佑元年,先皇薨,长公主崇宁立,年号宣佑,称女主。
《运史记》:北垣开国之君为泷朝大将军叶知行,公元876年杀前泷末帝建国,公元1187年没。立国三百一十一年,传位十三帝。
南辰建国同北垣,开国之君为泷朝国戚欧阳明,与叶知行分泷而治。北垣居渭水北,南辰渭南,公元1190年亡。立国三百一十四年,传位十一帝,女帝两位。
公元1191年,太/祖/大统,南北归一,改国号为运。
南辰北垣,史称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