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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霁青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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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青筠,在城东柳岸和韩其鸣有三次随伴和一次离别。他忘不掉这个地方,杨柳依依,仿佛旧时光。
前往华山,本不用途径扬州,青筠却还是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流连。
抵达扬州时,已是黄昏,青筠入住东城柳岸旁的馆舍。这里专门招待过往商人,馆舍四周有勾栏,酒楼,商肆。
青筠装扮成杭州来贩绢丝的商人,在扬州,高丽商人不及明州普遍,反倒会引人注意。
商肆傍晚便关门,酒楼倒是灯火通明,还有那张绿挂红的勾栏,也是不分日夜。
夜间,青筠携带海棠沿岸游览,两人并无目的,趁着夜色遮掩,走走看看。水道中挤满画舫,歌女们唱着小调,富贾贵绅,文人墨客们觥筹交错。
主仆走至一座热闹非凡的拱桥,正好看到一艘楼船在此停泊,从船上走下一位高挑男子,船夫手中举火,正好映在他脸庞。这是一位非常英俊的男子,弱冠出头,有个强健的体魄,一身华服,腰间还别着宝剑,十分派头。
男子的眉眼异乎寻常的熟悉,青筠认出他来,这是韩霁景。
已是弱冠之龄的韩霁景,年少时的张扬消匿不见,显得沉稳内敛。他搀挽一位瘦弱女子下船,女子浑身风帽风衣,怀里紧抱着个婴儿。
女子低头背光,看不清她的样貌。
青筠的目光,从韩霁景身上移开,他想如果韩其鸣能活到弱冠,大概也是他这样的样貌吧。
这样想,心里竟觉得十分欣慰,仿佛韩其鸣真得还活着。他娶妻生子,过着富有且体面的生活。
他的一生,命运多舛,残酷异常,但他已能感受到这不幸命运里的一丝柔情。
“海棠,走吧。”
唤走四处张望,意犹未尽的童子,青筠想回馆舍,他觉得扬州此行,已是不枉。
独自前来扬州,拒绝了沈之泊陪伴的请求。也拒绝了在杭州久居的提议。
青筠是遭遇过迫害的人,无论皇权中心的人,是否还在盯梢,他必须谨慎,以免累及友人。
青筠在杭州沈之泊家只待了一夜,走得匆促。
深夜,四周逐渐寂静,海棠在别榻睡得沉,望着窗外的月光,青筠不免失眠了。
他也是在扬州遇到了卫淅,当时他入住的旅舍,可比现在寒酸多了。
窄小的卧榻,卫淅侧身躺在他身边,规规矩矩。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问此人,因何而爱,因何而抉择。
在他于扬州见到卫淅前,这人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也可算是位故人吧。
沈之泊在京城诊断的病人中,有位掌管京城刑狱的大臣,然而这人并不肯明确告知沈之泊,关于他想查找人的去踪,显然也不便说。
也许确实五载间皆在牢中,也许确实七月已得释放。也确实如沈之泊所言,茫茫人海何处寻觅。
他会在哪里?有没有可能在扬州?
青筠在扬州滞留二日,他俨然是位商人,往来商肆,留意着身边的行人。
如果能喊卫淅名字,回头便能看到他出现该多好。那些漫长年岁里的监视跟踪,日夜相伴,青筠无知无觉。
也许他,仍在京城。
从京城牢狱中释放,多年牢狱之灾,他身体会很差,恐怕也身无分文,难以进行长远的迁徒。
虽然风险很大,但仍需雇人去京城仔细寻觅一番。
这样想着,又觉仍有希望,青筠渐渐睡去。
在扬州城的同一个月亮下,明亮的月光透过馆舍的窗户照耀在青筠的卧榻。明亮的月光,倾洒在东城柳岸边上,夜深寂静的石拱桥上,它照射不到拱桥桥洞里无家可归之人及乞丐们的卧处。
卫淅躺在张破席子上,看着碧绿水域荡漾的月光。今晚不知为何,他的心情舒畅,身体上的病痛,有所缓和。
从京城来到扬州,卫淅花费一年的时间。在牢狱中他遭受过酷刑,使得他双脚变形,行动不便。年初他得以被释放,因为他即无价值,也不再有威胁。
这些年,他从不去思考,值不值得。
做了便做了,没有什么值得后悔。
有时自嘲想,自己的命数如此,就是个乞丐命。
在牢狱里,常常会想起青筠,熬过几年,得以释放,便也就不大想了。
他其实不确定青筠是否还活在这个人世间,但他知道青筠没有被找到。
屡番痛苦不堪的逼供他青筠去处,卫淅都会说海船遭遇寇盗袭击,而那位忧郁的皇胄也尸沉大海。
死无对证。
哪怕咬碎牙,被拷打得奄奄一息,卫淅从未改口。
这不只是为了保护青筠,也是自己活命的唯一希望。
卫淅对活下去有很强烈的欲望,这是他自幼烙入灵魂的追求。
求生,是人的本能。
在黄岳遇到青筠,对于青筠的不欲活,他很匪夷所思。
一开始,只是好奇。
他本可以远远盯梢,像其他察子那般,像他的师傅那般,却因这份好奇,靠得太近太近,并逐渐沉迷而无法自拔。
哪怕是这样夜晚寄居桥洞,白日行乞的日子,卫淅也不觉得有多凄惨。
他不会自怜自哀,也不会怨天尤人。这些磨难,源自于自己的一次抉择,他坦然承受。
他这一生,也有过好日子,过手的金银,随手散去,美酒美色,贪婪般享用着。
纵观自己一生,并非好人,他滥杀过,也执行过残酷的任务,没有好结局,正是天道好还。
秋夜,毫无遮拦的桥洞里风很大,卫淅没有被子,寒冷令他难入睡。遭囚禁四年,颠沛流离一载,卫淅已不再拥有以往强健的体魄,遇到潮湿的天气,还会让他的旧伤彻日彻夜疼痛。
当更夫敲响三更天,卫淅终究还是睡着了,并很难得,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仍偷偷跟随在青筠身边,而青筠在东城柳岸。
突然青筠发现他了,回过头来,朝夹杂在人流中的自己颔首微笑。
梦中的卫淅先是惶恐自己的身份曝露,渐渐内心又被欣喜充斥。
卫淅的地盘,在石拱桥附近,他坐在桥旁,身前摆放一只陶钵,他漠然看着身边人潮如织。有人往陶钵投放铜板,卫淅用右手仅能动弹的三根手指吃力夹起铜板,揣入怀中。他的十指挨过拶子,筋骨折断。
他接受过几则神秘任务,他这样的人得以释放,只有毫无威胁时。
那是个不错的午后,青筠排开人潮,缓缓朝卫淅走来,卫淅正好也看到他。是
哪怕青筠变化许多,卫淅还是一眼认出。卫淅不禁笑了,这位一生曲折磨难的皇胄还活着,并且活得不错。
精致的服饰,端靖清雅,神采焕发,当年曾想过,他如果神貌恢复,该是何等风仪。便是这样。
青筠走至卫淅跟前,他蹲下身,伸出的手微微抖动,他执住卫淅手,眼角泛红,他轻轻说着:“自是不忘。”
卫淅感到手心有一物冰凉,展开,是一柄白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