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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老妈子(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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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三月,晴空万里,屋顶上,春风悠悠。
久坂真瑞潇潇洒洒风风流流的爬上了屋顶,绕到桂小太郎的身后,这家伙正仰头看天,不知在忧郁什么。
她假咳一声,试图引起桂的注意。
“小太郎如此心系碧空,是否也觉得,我们现在目之所及,和二百年前的毛利辉元所看到的,是同样的风景?”
桂转过头。
久坂才看见他正在用绢布捂着鼻子。
“咦?久坂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你刚才在说什么?真是失礼,我在忙着仰头堵住鼻血,没注意到先生呢。”
“…………没什么,我刚才在问你用过早餐了没。”
“用过了,啊,不好,血崩了,先生我们回头再聊!先生也要注意身体多喝水,许多同志都因为天气干燥流鼻血呢!”
桂瞬间没了身影。
而后一阵爆笑声冲撞她的耳膜。
“哈哈哈哈——所以说,你把泡女人那套放到假发身上,可是会吃瘪的!”
在屋顶另一侧躺着偷懒的银时围观了全程,毫不留情的给予嘲笑。
久坂真瑞看着面前有一小团灰色的小球从她眼下划过,她怒,“坂田银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鼻屎同样也是,不要随便乱扔!自己收着!”
“切~”银发的死鱼眼武士又弹出一枚炮弹,他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人渣变态男色家,小心脚滑摔下来。”身手摊开,“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用你刚挖过鼻屎的手?”
“吵死了!仅此一次!不跳拉倒!阿银我可…………喂!别突然跳下来!!”
从天而降的久坂真瑞砸晕了喋喋不休的银时,她扶着自己的腰懒洋洋的从地上爬起来。
踹一脚银时的大腿,久坂扯他起来,“银时,你果然是在霜降山驻军太久,身子骨都僵掉了,要不要我帮你在志士内举行一场车轮战啊?很多人都想和你这白色的鬼试试呢。”
“喂喂饶了我吧!切,高杉不在,就来折磨我们了!”
“接下来有的是更大的折磨,拭目以待吧。”
“你又动什么鬼心思。”
“跟我来。”
她浅浅一笑,正好有风挂过,掀起她如墨长发,白皙娇嫩的脖颈惊鸿一现,令人炫目。
她带着银时向一个山坡跑去,路遇还在止鼻血的桂,也一并抓着他一同到了高处,从这里,整个长州边境一览无余,刚刚冒出的青草,嫩绿的山,小桥流水人家,以及他们的排兵布阵,登高望远,春风徐徐,难得祥和平静。这里临海,空气中还卷杂着腥味。
“你们看,”她看着这大好风景,下巴微微扬起,睥睨一世,“熟悉吗?”
桂道,“曾经我们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松下村塾的学生们在一年前,就从这里踏进了天人与长州交锋的战场,有些许外藩的志士特地赶于此来助阵,曾经的攘夷中心由十年前的萨摩战场转为了长州接替,而后兜兜转转,时而乘胜追击,时而败走而逃,时而守城驻守,时而负伤休养,在边境的你追我赶,从未停息过。一年后,竟又回到了这里。
“曾经的毛利大军,就踏过这些地方呢!”她道。
“先生也志向如此吗?”桂问。
“嗯?”
“跟着三百年前毛利铁骑的脚步,从这里杀进中之国……”
“野心是好,不过我也应该量力而行。”她叹气,“我们驻守在这里休整许久,是时候向京都前行了。但是我们的后方——长州南部临海的边境,益田那里的处境很危险。这种时候,”久坂定定的望向银时,“天人从海包抄,幕府军则从陆地制衡,我们,被前后夹击呢。”
桂点头赞同,“那么我们该如何呢?”
“我们给高杉一个大惊喜吧,”她得意的道,“在他组建新军的时候,我们同样也不能懈怠,他在长门下关筹谋,那么我们就在艺州帷幄!然后一起看他惊讶的表情!”
银时扣扣耳朵,“说的倒轻巧……”
桂一脸认真,“先生想如何?”
她深藏功与名的一笑。
“在高杉回来之前,我们夺了津和野城吧。”
桂小太郎认真思索,“津和野是艺州重要的城市要塞,自古以来就战事颇多。而且我们攘夷志士的军队如果想要放心的北上攻入京都拥护天子,那就必须要保证我们在艺州有落脚的地方,津和野的确是个好地方。”
久坂点头,“正是如此,松阳如今被关押在江户,我们要等临海战事吃紧之前北上成功。得到长州的助力是一,排除来自濑户内海的威胁是二。长州军不善于海战,所以在幕府反击之前,彻底断掉幕府想要从陆地包围周防的可能性,为此津和野城是必要的。那个地方沃土优越,易守难攻,无论是当作前线还是后备资源的基地,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如果再放任不管,幕府很有可能直捣黄龙,穿过周防直达长门,到时候,加之天人在海岸的包围,整个长州都会摇摇欲坠,瓮中捉鳖。不管怎样,一定要有备无患,不能给幕府天人军包围我们的机会。”
“可……津和野难攻易守,没想到,成为敌人后竟然成了最大的麻烦。”
“是的,很麻烦,我们如今连敌军的粮草,兵力,指挥官,排兵布阵,城内百姓的状态都一无所知,派出去的几个足轻难以混进城中,津和野已然成为一座要塞,还是久攻不破的要塞!势必不利。”
“那便从滨田城入手……”
“确实,这两城作为长州与敌军接壤之城,缺一不可。”
“先生即已和盘托出,恐怕已有定数,”桂下意识握紧了刀,“需要我和银时做什么?”
“……哼哼……”久坂老谋深算的平缓皱起的眉头。
津和野防卫厚重,城墙外每隔一段距离便会设若干侦查联络哨,还有机动小队四处巡逻,城门自然紧闭,不容任何人进出,而且天人军还在城墙上加设了木质观察楼,可以说是毫无视觉死角,任何动静都会被他们第一时间发现。更何况——如果长州军想要接近城门,就必须穿越开阔的平原,一旦踏上,就必然会被城门守卫打成筛子,别说是混进城中打探消息,就连靠近都是天大的难事。
久坂真瑞在等待一个时机。
三天后,一场春雨绵绵而来。
久坂真瑞命几个士兵趁夜穿越平原,并不靠近,只是放出了五只大黑狗,这几只顽劣的动物一哄而散,没了踪影。又过几天,再次跨过平原的巡查兵,顺着泥泞的狗爪的脚步,发现那几只狗竟然找到了城墙下破败的几个狗洞,士兵们仓促的画了地图做好标记后,再次悄无声息的撤回边境。
“……所以,要我们去钻狗洞吗?!”
军议上,银时悲愤的发出抗议。
久坂笑而不言,拍拍他的肩膀。
桂稳重的劝解,“银时,这是最好的能够混入城中的方法了,而且这件事只有你我能做。”
她点头附和,“其他人,我都信不着。”
“……啊啊真是麻烦!”嘴上这么说,但银时还是回屋去准备了。
剩下桂与久坂,意识到这孩子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久坂先一步问道,“怎么了,小太郎?”
桂踌躇,酝酿话语,“先生的……气色最近越来越差了,这里的气候不比荻城,今后还要多行于泥沼之上,如果可以,先生不必勉强自己,只需留守后方……”
“小太郎,这句话,是因为怜惜我是柔弱的女人?”
桂涨红脸,“不、不是……只是……答应老师和高杉要照顾好你来着……”
她发出一声轻笑,眉目间流转几分柔情,“快去准备吧,不用担心我,祸害总是能遗千年的,不是么?”
桂和银时出发的那天晚上,久坂没有去送行,只是远远的从高处看着两人一步步向平原靠近,这不是个太难的任务,她没有太多担心的地方,倒是最近的一件事有些让她头痛,她只知女人有时候黏人的紧,未料到有时男人也不落后,最近总有个叽叽喳喳喜欢八卦的小志士喜欢围着她转,这导致她每天上午对着知月的横眉冷对,下午便是这小少年的热情洋溢,一冷一热,压的她相当脑壳痛。
“师父师父!”
时常回荡在耳边的声音有些稚嫩,扰的她心烦,快要出幻听了。但她不好拂了少年的热情,只好从容淡然的放下手中的书,神色悠悠,“寺岛,做事莫总是这样心急,怎么了?”
这个叫做寺岛三太的少年风风火火的跑进屋中,“有下关的信寄来呢!”
“放这吧,记得去替我盯着知月。”
“听师父的!”又风风火火的跑出去。
久坂看着这个寺岛的背影许久,叹气一声,拿起书信,确认上面没有任何拆过重黏的痕迹,才撕开信封。说实在,对于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的刻意接近,本就多疑的她十分不放心,多次有意无意的试探后,才发现这孩子的确天性使然,比方说,第一次认识寺岛时,是在军队准备转移时,她在高杉的营帐中替他收拾些个人物什,然后便看到了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寺岛,在她准备叫人抓住这个‘细作’时,这个小少年慌慌忙忙又笨拙的介绍自己,久坂这才记起,好像军队里的确有这么个人来。
“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嘛?”那个时候,久坂抓住他,开始审问。
寺岛委屈的解释,“我来找高杉大人的!”
“他在下关筹备军队,这会儿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转移,一时半会回不来。”
“哎、哎?这样的吗?”
“嗯。”
“哎呀……这可……”
久坂没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少年身上,依旧在几案前忙碌,把高杉这几个月来的信件打包,以防他不时之需。收拾着,才发现高杉这家伙的镇纸下面压着几张画,线条随意,倒是相当有神韵,不过从字来看,并不是高杉的手笔。
她略微思索,才抬头看着少年,“你来找高杉,是因为这个?”把画推向他。
“嗯嗯嗯嗯。”小鸡啄米。
“怎么回事?”
“是我软磨硬泡才说动高杉大人的!是这样,三太我啊,以前用画画谋生呢!画些美男子的像卖给还未嫁人的姑娘们,或者交给高台的公主们,供她们选夫婿用。益田大人的画已经完成了,当然少不了久坂先生您嘛!可是我左画右画总画不得神韵,想了想看是我见先生太少的缘故,所以就拜托先生亲近的高杉大人帮我添上最后几笔眉目——嘿嘿。”
“你竟然说动的了高杉?”她表示怀疑。
“其实高杉大人意外的好说话呢!”
“有吗?”
“对啊,竟然才拜托了三天就答应了,我本以为要一个月呢。”
“……是他根本嫌你烦吧。”久坂言谈含笑,好奇高杉把她画成了什么样,草草找出自己的画像,寺岛也一并凑了过来,一起打量起这幅画作。
刚开始是寺岛描绘的几笔白描,这孩子果然有点天赋,脸型发丝栩栩如生,再打量起五官,高杉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有点绘画功底,描的还算靠谱,就是不知为什么,旁边多了一行字,好像是桂的笔迹——还用的朱砂色。寥寥一句话,这里,试试给久坂先生画上月代头如何呢?
再之后便是另外一个潦草的笔迹:假发你这蠢蛋,别在高杉同学的作业上乱涂乱画!顺带一提我觉得爆炸头更适合野性的久坂人渣。
——不是假发是桂。真过分啊银时,明明你的话最多,占地最多!
——别啰嗦!……啊稍等,借我这块地方记录一下jump的邮寄地址……
——好狡猾! 堂吉柯德的促销打折码EJ25G0
——结果你还不是和我干了同样的事!
“嘶拉——”久坂淡定的将画销毁。又不是换装游戏!到后来根本就成了银时和桂的备忘录记事本了!
这段记忆不怎么美好,竟然在别人面前暴露了他们几个的失态……不过不管如何,这件事情之后,寺岛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久坂的小弟,处处喜欢绕着她转,性格烂漫的寺岛很难在这战场上生活下去吧,抱着仅有的怜悯心,久坂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经常有人陪伴的感觉还不错,尤其现在,那三个人都不在自己身边,有寺岛在,自己还不至于太过寂寞。
从回忆中醒来,久坂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拆信的途中,是高杉在下关寄来的,大多都是筹备武装的琐事,例行的报备而已,在最后,他好像写了什么话,但又被他抹去了,生硬的添上一句例行的结束语。
“……”好不爽,久坂生气,虽然高杉可能真的有些话难以言说,但就好像故意吊她胃口一样。她恼,草草将信烧了了事。
无所事事了几天,终于等回了银时和桂。
他们还没来得及洗漱,有些狼狈,久坂不急于听到消息,让两人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桂和银时从河边出来后,就见久坂在一片草坪上煮着什么东西,香气浓郁,她给两人各盛了一碗,笑意盈盈。
“辛苦。”加点葱花更好喝。
“这蘑菇汤真的让人神清气爽。”桂赞叹。
“休息够了?”她不慌不忙的问,顺带抿一口汤。
桂正色,放下碗,挺立而坐。
“我与银时装作平民混入,探得几个消息,只是不知是真是假,但凭先生指教。”
“无妨。”
“津和野附近停了不少母舰,不像是幕府的手笔,应当是天人联合军的埋伏。还有城内的藩主姓为武田,自幕府时就代代传承,他们的军备已经完成,炮台已经架设,粮草备足,看来武田家已经胸有成竹。”
“……嗯……”她思索。
“对了,我和银时回来时,在城外抓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我记得津和野城已经戒严,这两人出去在城外实在可疑,便抓他们回来了。”
“还有这事?”她眼睛一亮,“我这就去看看。你们好生歇息,接下来交给我便是。”
被捉到的两人正是一男一女,都是少年的年纪。久坂真瑞围着这两个被捆成粽子的人打量了几圈,心下好奇不止,这等剑拔弩张之时,会有哪个平民在两城胶着的区域来回奔走?说是细作,未免太蠢。
“你们是谁?”她问。
被俘虏的两人不严。久坂再定睛一看,原来男子的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割伤,已有些时候,但还有鲜血微微渗出。
她差人进来,“捉几只老鼠来。”
在围绕的不解之下,几只乱叫的老鼠被送进营帐中。
老鼠喜腐,当然,血也来之不拒,这些动物摸索着找到了他们喜好的味道来源,很快便爬上了男子的伤腿到处啃食,一旁的少女尖叫起来,男子痛的冷汗直流,却仅咬住下唇不让求饶的声音发出,可身体出卖了他,被捆绑的身子如同虫子一般扭曲挣扎,惨不忍睹。甚至就连久坂身旁的长州志士,都不免为这酷刑吓到,紧闭双眼。
“你放开他!”少女凄厉的喊出来。
“你们终究会说的,不如早点说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我们真的只是平民!”
久坂一笑,春风化雨,可神色却是止不住的狠意,“我平生素来讨厌在我眼底下玩弄把戏的不自量力之人。呵……说起来……原来你这皮相也不错。沦落到此等下场,倒也聘聘袅袅,唇不点却也红,如此清丽且未经人事的小雏儿,让我欢喜的紧。”
平日里能逗的无数艺伎星华回眸的夸赞,在这样冷峻的情势下,任是傻子也能听出久坂的凉薄胁迫。
“你……”少女警惕的扭动身子退后,“你想干嘛!不管怎样,我和远哥哥不会屈服的!”
“一个女人被俘,她的下场能有什么?”久坂脸上仍带着笑,蹲下身,右手狠厉的捏上少女的下巴,“美仑美兮,原来这种地方,也能养的出入眼的美女……”说罢俯身,一步步压上颤抖的少女的身躯。
男子极痛之余呻吟出声,“别对她下手……”
“还是一出郎有意妾有情的戏,妙不可言,夺人所好这事,我干的可多了。”
“……求……求你……”
可久坂不为所动,倒是眼珠子转了一圈,语气欢快,“啊呀,如此一说,我平时碰的女人多了,倒是亏待了不少兄弟,这位兄台,真的劳烦你的意中人,来一消众人的难以排解之愁了。”
“住手!!”
少女悲切痛哭,“远哥哥不要,我们岂能败在这等逆贼的手下!”
久坂神色一凛,抬手将少女白皙的面庞打出深红血色。
“闭嘴,”声音低沉冷咧似冰,“成王败寇,谁是逆贼还未有定数。更何况,你们响应幕府助纣为虐,置圣意于何处?如果我们是逆贼,你们与幕府之流更是国贼!”
回答她的是女子的尖叫,原来男子便痛晕过去,女孩儿泪水涟涟,好不惹人爱怜,就连四周看守的志士们也于心不忍,纷纷出声求情。
久坂放开少女,拍拍身上沾满了尘埃的手,淡定朝士兵道,“给他医腿,醒后,叫我再来逼供。……”而后,她哽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对旁人道,“别让坂田和桂接近这里。……不要,让他们知道。”
她刚刚踏出营帐时,内里驻守的士兵不免松了一口气。同为志士,他们对久坂真瑞不乏了解,大多都说他文雅风流、但不善武力,俊美异常,天人之姿,可今次却是头遭见久坂如此狠戾之面,气场压的让地面都要颤抖似的,不由得深深感叹,画皮画骨画不得心。
久坂出门后,看望了一下正在休息的银时,给桂送了些吃食,然后便悠哉的品茶,阳光打下,在这样简易的营地中,她是难得有闲情逸致晒太阳的人,她安静的看书,暮色打在她的侧脸上,好似画中翩翩公子,又好像是世人争抢的美玉,秀丽绝伦的面容附上夕阳色彩,更是动人。
她这一等,便等了三天。
终于等到了那两个俘虏开口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