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长安》江云芙

3、宋家小子

　　半月眨眼而过，寻常丫头自是半月有假可供休憩的，燕成月却因时辰紧张不得不继续上课。
　　“功课检查。”妙歌端起一杯茶，放在嘴边抿了抿。燕成月心领会神。妙歌不喜话说多次，性子也偏向冷淡些的，故而燕成月打第二次上课被罚时，便开始记妙歌的喜好。
　　“腿直，挺背，收腹，垂面。”
　　“嗯，做的还可以，明日起你跟在我身边，把我当四姑娘伺候。两月后若考核通过，自然就送过去了。若是不通过怕是就得送出去了。”
　　燕成月心里一紧，这去哪里，不都是你们说了算的吗？脸上颜色如常应是。
　　“今日你且歇息半日，作日习的书默写下来放在那里就去吧。”妙歌再不愿多言。
　　燕成月跪坐在低案前，研磨提笔，思忖间规矩的书写昨日的诗词。好在因着年龄小，学的都是一些简单的诗句，也不用做多余的批注，尚且不足一提。
　　妙歌垂目嗅茶，陈茶就是难喝，那妙舞太抠，连包好茶都不愿分给我，回头定要找她闹上一闹！好在这个学生，是个聪明的。
　　半盏茶时间，燕成月将作业双手放置案上，屈身行礼退了出去。
　　妙歌看着作业露出笑容。这个燕成月，有点意思。

　　约是半月习的物件儿太多太杂，燕成月目前尚且能应付的也就身姿和书墨，针线上的事儿因着早期有点基础，上手也算快。但因着针线是个长期且磨人的手艺，故而要求也不算太高。
　　想来妙歌的安排是非常合适的，不曾伺候过别人的人永远不知道如何应对主子。
　　“月儿……”就在燕成月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墙后面传来。
　　在……喊我吗？燕成月想。但又摇了摇头，“应当不是吧。”她决定侧耳贴上听上一听。
　　“燕成月……”声音再度传来的时候燕成月惊了一下。真是找自己的呀？
　　“你是？”
　　“月儿真的是你呀，嘿嘿，奶奶说你进府了我还在想呢，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托遥儿打听了一下，这才见到你。”想来那边的人正垂头傻笑呢。
　　“你往前走一点！”
　　“宋哥哥怎的在这边？不在少爷身边不会有事麽？”这里是内院，宋小子的出现很可疑。燕成月如是想。
　　对面仿佛被哽了一下。
　　“我……我请了假，无事的！你往前面走几步嘛！我让你停下来的时候你再停下来。”
　　燕成月不答，却是照着他的话做了。
　　“看见前面的窗画了吗，在那里停下来。”
　　这墙上爬满了绿色植物，外院与内院最大的隔断就是这堵墙，墙高三米，开了窗画的地方开口仅四十公分，离地一米五，每个开口仍有横竖窗架分割。荡了心的丫头自可以在主子那里央个恩典配于外院小子，又或是小子透过这碧绿的窗画，看内院里一幅幅碧色的美人窈窕。
　　“哎呀月儿你好矮，怎的这窗画看不到你。”宋小子苦恼的说。“算了，这事儿不重要。来月儿，够得着吗？”
　　燕成月抬起头，对面的人穿青灰色的下人服，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是个俊俏的儿郎，不知他伸手在窗画檐上放了什么，伸手去够的时候倒是恰好拿到。
　　青灰色的口袋里面装着十几个铜板。
　　“月儿你也别嫌少，我只能拿出这些了。”宋小子脸色一窘，“我想，有一点是一点吧，多少能帮你点儿什么的……”
　　“谢谢宋哥哥。”燕成月把口袋原放了回去。“宋哥哥一番心意，成月无法报答，如今府里不曾短缺什么，去处也是定好的，只望宋哥哥归家时多多照应母亲。”
　　“那是自然的，月儿被分去了哪里？”
　　“四姑娘处。”
　　“何时？”
　　“初入府时就定了，再两个月就要入四姑娘的昭虹院了。”
　　“做陪嫁的？”
　　“嗯。”
　　“知晓了。”只听对面继续说道，“若月儿不愿去，便托人找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宋哥哥，只是……”
　　“什么？”
　　“不知名号……”
　　“宋郢，呈耳郢。”
　　宋郢攀着窗沿，伸过一只手来，摸了摸燕成月的头顶。“如此先这样了，我在三爷的蜀才院，找我就去那里找。我先走了哦。”
　　燕成月任他揉着脑袋然后抽手离去。心脏扑通扑通的。甩了甩头，喜欢的不是这个少年，而是喜欢被摸头。她这么告诉自己。

　　宋郢探消息时便得知今日燕成月有假半天，也知她时辰紧迫，想要为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做点什么，却不知能做些什么。
　　方宇遥说送钱，可窘迫如斯，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钱，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没能见到燕成月甚是可惜，但见到了燕成月真是开心。矛盾如宋郢，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奶奶我回来了。”宋郢推门而入，宋婆子忙起身过来。“怎的今日这么晚？”
　　“我去见燕家的丫头了。”宋郢拿了手巾往出走。宋婆子紧跟着也出来了。
　　“你去见那个丫头了？”宋婆子瞅了眼隔壁亮灯的屋子，“她咋样了？”
　　宋郢边擦手边说:“看起来还不错。”
　　“还不错就行。”
　　“我说你再过两个月就十五了吧？”
　　“奶奶可是要给我过生辰？”
　　“生辰自是要过的，但更重要的是，你可有心仪的丫头？”说着看了眼燕家，“那家的除外。”
　　“这都要看主子恩典的，又岂是我中意便能成的？”宋郢忍不住出口打断。“更何况事情还久。”
　　“但奶奶为什么要抛去月儿？两家这般近不是更好相互照料？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去给月儿娘捎个信儿。”
　　宋婆子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紧接着宋郢出了宋家门，敲开了燕家的门。
　　十四岁的少年正是可爱的时候，宋郢本身长得就不差，又是少爷看重的书童，自是有一股气质在那儿。
　　林春芳开了门将宋郢让了进来，宋郢未曾进房，只待在院里与她交谈。
　　“林姨我去看了月儿了，她一切安好。您不必担心。”
　　“想来是的，我也不愿多担心，这孩子……”林春芳叹了口气，“府都进了，也是身不由己。她可曾告诉你她什么时候能归家看一次？”
　　“约摸在四个月后，方才有一次机会。”
　　林春芳突然就绷不住脸了:“怎的这般久？”
　　“因着四姑娘情况特殊，所以她功课也比较紧。且假期到四姑娘那边收了人之后方才做正式安排。”宋郢解释道。
　　林春芳方才点了点头，心头道，那便好。
　　宋郢拱了一礼辞了燕家。

　　燕成月回到住所时，银翘和花卷都不在。便拾掇了一下箱柜，拿出笔纸绘字。
　　往日在家是无法接触到笔砚的，但燕成月天生不是个热爱书写的人，若不是必须要的她定是不愿学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成月竟是睡了过去，醒来时只觉天色已晚。煞是诧异，今日为什么没人叫自己一同吃饭。
　　提了灯出门而去。
　　“喂，小鬼。”
　　条件反射一般的，燕成月转身就是行礼，却逗笑了这人。但翻涌的腹部让他直视现实。
　　“快，带我去你们这里最近的茅厕……快！”
　　“是！”来不及询问什么，燕成月怕这人就在这里解决问题，脚底生风三两下将他带到了茅厕。准备转身走开时却听那人说，“你！去给我拿点手纸！我先进去了！”说完呲溜一下就没影了。燕成月呆呆的站在那里。仿佛应当给他拿点手纸。
　　待燕成月回来时，里面的人显然已经舒服多了。
　　“喂！你回来了没有啊！”
　　“小鬼你在不在啊！”
　　“你要是不回来小心让我再看到你非宰了你不可！”
　　“回来了回来了，你要不宰我我才给你手纸！”燕成月捏紧最后的谈判条件。贪生怕死才能活的久一点。
　　“别给爷废话！快扔进来！”里面显然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想来乘人之危不甚君子，燕成月将手纸递了进去。
　　“那什么！小鬼！你先别走！”里面声音仍未将歇，“你进来扶爷起来！”
　　“我拒绝。”干净利落。这么小的年纪看见男人身体会影响儿童的正常生长的。燕成月如是想。
　　“你！你给我等着！等我出来了！”里面显然在艰难的挣扎着起来。
　　下人不像主子，还能有个恭桶，想来蹲了那么久那人的两条腿都离家出走了。
　　里面那人出来发现燕成月还在外面站着，倒是心里一松。
　　“你，过来。”
　　燕成月不动。
　　“行，那我过去。”那人说罢便踉跄着过去，胳膊搭在燕成月肩上。“我腿麻了，你送我去蜀才院。”
　　蜀才？三爷院里的？
　　“恕奴婢难从。”燕成月从胳肢窝下钻过，便一溜烟跑了。
　　留下腿麻的那个人内心焦急。“啊其实我不光腿麻！我还迷路了！你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