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算个命？》武墨休

137、谈妥

　　新年才过，就在皇宫里因为某个娘娘和她的孩子突遭变故，蒙上了一层阴云的时候，并不知情的寻常百姓们自然还是继续过着他们也不容易的小日子。

　　为着在上元节夜里出过的事情，闲不住的叶屠在尤掌柜夫妇的说服下，就没和从前一样每日里再去他的那个小肉铺卖肉做生意，老老实实地待在了悦来客栈。这样一待就待了十天半个月，眼看着京城里风平浪静，也没有再听到任何风声，街坊邻居，百姓们也都不再提起那夜的事后，在客栈终于闷的快要生病的叶屠这一日吃过了午饭和尤掌柜夫妇商量了一下，打算去店里看看。尤掌柜夫妇看叶屠实在想出去走走，一合计也觉得事情过了这些日子也差不多了，就欣然点了头，这一下，叶屠就如同放飞的鸽子，立刻兴冲冲赶到了自己的肉铺。

　　因着鲁阿光如今算是彻底去了清虚观跟着玄虚道长学本事，几乎很少回来，大真和小天也都入了军伍，不能时常相见。尤掌柜夫妇就替叶掌柜召来了两个伙计，在肉铺里帮叶屠当下手。说起叶屠肉铺的生意刚开始的那几日，京城但凡知道叶屠的闺女就是嫁给小将军“挡灾避难”的小媳妇，立时很多带着好奇瞧热闹的心情的人就跑来买点肉，当中自然也有带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在肉铺见到小将军，一睹风采，甚或有机会拍拍马屁，也许可以一步登天的人。

　　然而很快大家就发现，小将军好似从未踏入叶屠的肉铺，就自顾自猜着多半是两家地位悬殊，即便成了亲，也是走个过场，小将军并不想和这个老丈人走的太近。再加上京城毕竟是个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百姓也都比其他城镇的人有见识，看到也没什么可瞧的，自然也就不会为了买点肉就从京城不同角落跑很远的地方来给一个小肉铺的屠夫捧场。所以虽说叶屠肉铺的生意一直还不错，可是跟刚开业比起来，却远远没有当初的红火了。

　　“掌柜的，今儿你来了？”新来的伙计之一阿城是悦来客栈的阿饼介绍过来的，是一个个子不高，长相普通的汉子，但人却和阿饼一样机灵。一看叶屠来，就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来了，来了，好些日子没出门，我都快憋死了。”叶屠走上前，拍了拍阿城的肩膀，也笑着道，
　　“最近生意一直没有清淡下来，全靠你们在这撑着了。”

　　“那可不是应该的？掌柜的平日里善待咱们，”几个伙计几乎异口同声说起了话，“咱们不卖点力哪成？”

　　和伙计们东一句，西一句扯着话，叶屠看了看肉铺肉的质量，跟着在肉铺里一起卖了一会肉，时间打发的挺快，眼看着转眼就要到黄昏了。吩咐着阿城几句，叶屠打算就回客栈时，就见一个穿着朴素，头发花白稀疏，长相搁在人堆里就会被淹没的十分精瘦的老者走了进来。

　　“掌柜的，这老客有些个古怪，”当一个伙计招呼来的老者时，阿城走到叶屠的身边低语了起来，
　　“别人都是一大早来买新鲜的肉，偏这老客最近几乎每日这个时候才来，只匆匆看一眼，也不挑拣，买个一二斤两的肉就走了，他...，”

　　说着话的阿城，看到老者绿豆般大的眼睛突然望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对方的眼神，立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瞬间停止了说话。

　　“我听这位伙计叫你掌柜的，你可就是着肉铺的主人，叶当家的？”老者看向叶屠突然问起了话，声音有些低沉，却十分的清晰。

　　“当家的不敢当，也就是一个卖肉的而已。”看老者和自己说话，叶屠从阿城身边绕过，笑呵呵地走上前。

　　“那不对啊，我听人说，叶掌柜的有一口威风凛凛的络腮大胡子，可如今瞧这，”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屠，老者看上去很困惑的样子，
　　“你真是叶掌柜的？”

　　“威风凛凛吗？”听了这四个字的叶屠开怀地仰头大笑了两声，然后不习惯地摸了摸被慕容不凡为了帮自己躲开衙役削去胡子的下巴，虽然这胡子重新长起来，可是长得慢，到现在也只有些半长不长的硬胡渣子，和以前密密麻麻的胡子比是差远了。
　　“这位客人大可不用怀疑，我真的是叶掌柜的，只不过这胡子前些日子剃了而已，回头再过些日子就会长出来，到时候就又威风了。”

　　“噢，原来如此。”老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重新打量了一下叶屠宽大，看上去憨实的脸后，拱起了手。

　　“今儿有机会一见大名鼎鼎的慕容府小将军的岳父大人，老身三生有幸啊。”

　　“不敢当，不敢当，”叶屠立刻也把手举起，急急忙忙地回了一个礼。

　　“怎么不敢当？你家闺女可是慕容府的少夫人，....“

　　不等老者把话说完，叶屠使劲摆起了手阻止道，
　　“这位老客可别这么说，京城谁人不知这婚是不作数的，再过个一两年，我这闺女就要回来的。”

　　“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掌柜的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老者幡然醒悟般摇晃着脑袋，
　　“哎呦，这闺女到时候回来，再找婆家可能有些难啊。”

　　“可不是嘛，“叶屠听了老者的话，正说中了心事，轻拍了一下大腿道，
　　“不想还好，想起来我也是要茶饭不思的，不瞒老哥你说...，”

　　话一出口，觉得这么叫主顾不大好的叶屠刚一停下，对方老者立刻微微笑了笑，
　　“叫老哥听着蛮舒服，我年岁比你大，如果不介意我这也正好可以叫你一声大兄弟。“

　　“这感情好，老哥啊，不瞒你说，”从小镇出来的叶屠，以前在镇里卖肉就喜欢和镇上来买肉的人聊个几句，如今在京城开了肉铺，毕竟还是时日不久，老主顾不能和以前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镇民比起来熟络，自然也说不上几句话的叶屠看这老者挺健谈，又听了刚才阿城说的，这老客最近常来买肉，性格一向直爽的他也就不多想，继续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

　　“过了三年，毕竟是嫁给过大官人家以后又休回来的，虽然大家伙儿都知道，可就和老哥说的一样，我估摸着终究没几个好人家的人敢来提亲的。”

　　“那倒是，令闺女做过了慕容府家的少夫人，普通百姓还真不敢有这个非分之想。”

　　“可不是吗？所以我打算日后等闺女一回来了，就带她回老家给她找个婆家。”

　　“听老哥的口气，老家不近吧？”

　　“对，就那大家常说的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叶屠使劲点了点头。

　　“我老家也是小地方的，当年和到京城来打拼的爹出来后，就留在了京城，”老者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
　　“说起这小地方，我还是有些印象的，那种地方的人虽然不知道你闺女嫁过人，可是三年过后，令闺女的岁数对小地方的人来说，是不是有些大？怕是也不好找女婿，条件好的也就更难。”

　　“哎，”叶屠听了老者的话，越听越觉得是个理，不由叹了一口气，
　　“没错，在我们那里，我闺女今年就该可以嫁人了。若说儿子倒还好，闺女若是嫁不出去我可没脸见我地下的媳妇啊。好在我在我们那个小地方还是有些名头的，而且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人，还能有人介绍找到女婿，京城别看着大，我觉的倒是没了机会。”

　　“大兄弟，说话不要太丧气，虽然是不容易，可谁知道呢，要是大兄弟你不嫌弃，我在京城还是认识些人的，日后帮你留心着点，有合适的帮你说说？”

　　“那感情好啊。”叶屠听了老者的话，立刻开心地眉眼都挤在了一起。
　　“老哥这句话，我心领了。”

　　“天这会儿不早了，我家里人也还等着，这就不打搅掌柜的，给我来一斤肉吧。”

　　心情大好的叶屠，自己亲自剁了一斤多的肉，用叶子包好，递给了老者。

　　“今儿不用给钱了，算是我叶屠认识一个老哥的见面礼。”

　　老者刚从胸口要取钱袋的手听了此话后立刻放下，倒也毫不客气，接过叶屠手里的肉，到了一声谢，就转身走了出去。

　　“掌柜的，我做伙计的，原本也不该多话，可是，”一直在旁边听叶屠和老者说话的阿城等老者一走，立刻开口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瞧着这老客身上就是透着股邪气。常言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掌柜的，还是得当心点才是。”

　　“哎呀，你们京城人就是多疑，当心什么？就算是个骗子，无非骗一次的肉钱，也不会让我关了铺子。”叶屠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放心吧，没事的。”

　　离开叶屠肉铺两条街外的官道上，站在一个停放的轿子边走来走去的管家打扮的人在夕阳落下前，终于看到了他在等的人，立刻走上前，低下了头，
　　“老爷。”

　　“嗯，回府吧。”“管爷”说着话，将手里的肉递给旁边的一个随从后，径自坐进了轿子。
　　“今儿还是老样子，绕过陆家回府。”

　　听了轿子里老爷的吩咐，虽然经过陆家回府的路近些，可既然主人提出了要求，轿夫们立刻应了一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最近下了朝就到肉铺微服私访的“管爷”靠在轿子里，对今天见到叶屠后的谈话还算满意。显然这个屠夫和从别人口里打听来的一样，很是老实。现在他也终于明白那夜的衙役们没再在街上发现叶屠的原因，这络腮胡子剃了，即便他这么眼尖的人，乍一看到叶屠时，若不是店里的伙计开口和叶屠说话，仅凭他找人画的画像上看的人和叶屠真人比较，简直是判若两人。

　　老实就好，老实人可不会让人伤神，老实人也很好对付，哪里像宫里的人，想到这里，“管爷”闭上了眼睛，这几日发生的一幕幕闪电般在他的脑海里划过。

　　和见叶屠不同，那晚望着蒙面从宫里偷偷溜出来见自己，让陆美人母子陷入危险的这个人时，一向老谋深算让别人觉得浑身不自在的“管爷”却有着同样的不舒服。

　　“所以说陆大人已经来找过你，问你谁让他女儿喝了不该喝的东西。”

　　“是。”

　　“你没告诉他？”

　　“当然没有，我连圣上都还没说，怎么会告诉他？

　　“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说？”

　　“我去宫里找你不方便，所以在等你来，好告诉你，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管爷”表情深沉，目光坚定，显然的确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

　　“说说看。”

　　“我会支持你！”

　　“那我就放心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绝对不能让睚眦必报的陆大人知道我的秘密，所以斩草必须要除根。”

　　“明白，圣上那里我也知道该怎么说的。”

　　穿着厚厚斗篷像是被完全裹起来的蒙面人出门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一向从不会偏袒任何人，为什么这次却要帮我？我知道你对自己的地位很满意，绝不是为了加官晋爵的目的，那是？”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我的小儿子德多。”

　　“德多？可他与此事有何关联？”

　　“关联是，他居然看上了小将军的那个小媳妇。”“管爷”并不想隐瞒，因为他了解自己儿子那德性，总会张扬出去的。

　　“哈哈哈，你家那位混世魔王也有心上人了？”来人短促地轻笑了一会，
　　“可是我还是不懂，三年后，那女子就会离开慕容府，以你家的地位权势要娶这样一个女子，有何难？实在看不出你大费周章帮我的理由如何和这有关。”

　　“若是娶个这样的小丫头自然不难，可是，难就难在，到时候若是慕容府不肯，我岂不还是需要寻求帮助？”

　　“不肯？为何不肯？”来人困惑地皱了皱眉头，看到“管爷”脸上的表情后，探询地问道，
　　“难道，难道是小将军喜欢上了那个丫头？”

　　“虽然我还没见到那个小姑娘，可是从小将军的所作所为来看，我觉得多半是。”“管爷”口气淡淡地将上元节夜里的事情全部抖落了出来，
　　“瞒着爹出去见那小姑娘，还动用了慕容军劫走了被衙役逮住的老岳父，我就不信他只是把这小姑娘当成妹妹看。”

　　“居然那夜的盗匪是小将军，这，这怎么可能？”蒙面人说话时透着股浓浓的无法致信的语气，
　　“他那么高傲的人居然会喜欢一个杀猪屠夫家的小女子。”

　　“缘分这个东西，谁知道呢？”“管爷”的绿豆眼扫向对方，还是带着他淡淡的口气回答着，
　　“我也从没想过，我儿子会打算娶一个街上才见过一面的小姑娘。”

　　听到这里，蒙面人看了看窗外如墨般的夜空，沉默了一会，

　　“好，这一次你帮我搞定这事，慕容府假亲的日子一到，你儿子自然会如愿以偿！只要有我在，小将军要娶的是骄阳公主的事实一定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