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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探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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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报啦卖报啦,昨日长沙惊现鬼车。”背着小挎包的男童卖力吆喝着,逢迎走过的客人都是匆匆而过,从未正眼瞧过。男童也不气馁,依旧斗志昂扬,他的眼眸也曾期盼过。
一阵吆喝后,薄薄的棉麻夹衫背后早已浸湿一大片,与突出一截的肩胛骨紧密贴合。许是有些累了,声音也渐微小了些,踱步至我的面前说道“先生,需要报纸吗?”
男童拦在我的跟前,真诚的递上那份报纸,水灵的眸子转动了几下,带着一丝期盼,说话间也不忘捋捋有些破旧的衣衫。
我低头瞧着男童,紧皱眉头,似也是没想到他会拦在我的面前。身后的李奇瞧了也是一阵不知所措,连忙从身上掏出一枚大洋递到男童手中,催促道“快快拿了离开吧。”
李奇说罢回头打量了一下我,双手攥在一起,有些紧张,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李奇想着自己今早刚执行完任务回来,还没喝上一口热水,吃上一口热乎饭,就听小王同事说副官在集合人,屁颠跟来以为是有着大案子哩,现在的他也是有些茫然。
李奇心中颇有抱怨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模样淋漓尽致的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蹲下身来,询问男童道“今年多大了?”细看男童的皮肤有些黑,许是经常在外奔波晒的,这样看来也挺健康。吸引我的还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像极了那个人,带着一股坚韧的劲。
“报告长官,我今年十六有余。”男童笑眯眯的看着他,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笑得格外灿烂。
“是个好年纪。“说罢从腰间掏出一张纸币递到他的面前,示意男童收下。男童站在原地不为所动,我看着他突然安静的样子,下意识明白,改口道“今天的报纸我都要了,这是你的酬劳。”
男童咬了咬嘴唇正在犹豫该如何回答时,听到我这么说瞬间轻松下来,将着包中厚重的一踏报纸呈了上来,开心且坦然接下我手中的钱。
看着这个男孩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只是今时不同以往,一路走来,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行囊,以及张家人的使命。
许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早已教他学会如何敛去不该有的情绪,但还是难免会动恻隐之心。
“谢谢长官。“男童感谢的鞠了一躬,拍了拍空荡荡的挎包,随后扬长而去。
一早上的忧虑因为男童的到来似乎也减少了一些,我翩翩然的目送了他离开,对着身后的李奇说道”走吧。”
看着李奇还搁在原地,灵魂似也是外出游历了般久久不见回话,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纳闷:难道是最近的课业太少了吗?怎叫人看的痴痴傻傻般,定是需要加强练习!
李奇瞪了声,此时被领导抓住小辫子怕是又要没好果子吃了吧。窘迫之余还未从刚刚和蔼的副官中惊现回来,又是陷入一阵苦恼,真是一个什么情绪都能表露在外的男孩啊。
“抱歉,副官,刚刚看您有些诧异,我以为您会训斥那小孩呢。”李奇说着明白话也不揣着掖着,在我看来是个很真实的人,只是在有些事情上显得愚笨了些。
我笑了笑,回想以往的自己可能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一位“魔鬼长官”吧,除了训练就是加强版夜训,偶尔还要被拉起来做突袭演练。换了平时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哪怕听了笑话大家伙都是乐呵呵的,而我往那里一杵,气氛瞬间凝固。怕是都得哭!
这么一想似乎也明白了些,这些潜移默化的习惯也因为那天的来临悄然变化着,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不自觉发笑了一声,难能在这世间还可以去感受,不再去思考不生不灭,对事物有了渴望。
李奇不多言,静静看着这样的副官比平时有人情味多了。
我走在路上,一步三晃悠着,噌亮的军靴踢踏踢踏踩在青岩石上,声音时而清脆时而厚重。盘桓着手中三核桃窝窝,,瞧着不远处的老宅,收了收外出的思绪,今个也只是来探望下老朋友。
一身黑色布衫的男人老远便看到张日山等一行人浩势荡荡走来。看着都是个个军装,想着最近堂里可安分了,也没做什么不好的勾当啊。不待自己多想一分,收起刚刚还在晒太阳的惬意,一脸凶神恶煞的拦在大门口,壮着胆道“你们是何人,来此做什么?”
“麻烦通报一声你们的陈舵主,老朋友来了。”我瞅着陈皮手底下的人,办事一点都不利索,但凡都能有当家人一半的眼力劲可不就是个看家的了。
黑河憨憨的杵在那头,硬是想着那句:无手令者均不可放行。来人虽是官兵,但心想着门面气势不能丢啊!况且寻思着自己没犯法他们也奈何不了自己,要不然可就对不起陈爷赏的这口饭吃,这么想来开口反问道“陈舵主的朋友多了去了,谁知你们是不是真?还有最近堂里均得持有手令者才能进!要不然一只蚊子俺也是不会放他进的。”
这番话一听急性子的李奇窜了出来,不待副官出言,自己就要为副官鸣不平,嚷嚷道“你小子看清楚了!这是你陈爷的出身入死的好朋友,长眼的还不赶紧让开?怎得这么不明白事理?”
黑河明显被他的气焰消掉了一截,心中琢磨不定,不知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黑河也不让步,死脑筋似的杵在门中央。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屋中人,只是坐在楼中静看下面一切,弯了弯月牙眼,抿了口清茶,心想这么看他也挺好看。
我轻哼一声,冲李奇使了个眼色,李奇下意识领会,半蹲而下,双手交叉贴于膝盖。我也懒得废话与他周旋,这个瘪大不了从他人身上讨回就是,踩上借力点飞身来到屋檐上,一个抬头,四目交叉相撞,两两想看。
我皱了皱眉头,寻思着这家伙真是好大的面,若不是他为了自己负伤,怎得让他这般憋屈,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可嘴上却也讨不到好处。
陈皮放下茶杯,抬眸看向我,不知从何时起我总觉得他的目光似火焰般想把我吞噬掉,我避开了他的视线,总是不想让他看出我眼里的心慌。
黑河也没想到说话不灵直接碰上个翻墙的家伙,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赤裸/裸进来的,不免面子有些挂不住的。心虚跑进来,笨重的身躯踩得楼梯铛铛响,“舵主,是我办事不利,还是让他闯了进来,这人蛮横极了,不听得属下得警告。”
陈皮放下茶水转手又巴拉起橘子一层层拨开,黑河面目狰狞起来,那仿佛就像在一层层扒开他的身体一般,令人头皮发麻。视线随之转向黑河“下去吧。”黑河惊得抬起头,就这?
黑河突然间像极了个明白人似的,看着陈爷对他得眼神不一般,心里盘算起一些小九九,识趣得应声麻溜退下还不忘多看向我几眼。
我扯了扯嘴角,变得淡然。这类子事情不多说,多说也无益,反而越描越黑。只是在他们的口中怕是又要多出几个版本得故事喽。这偶尔连他自己也会质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咳,黑河这人有些较真,难免脑筋转不过弯,你也别同他计较。你能来,我很开心。“陈皮拍了拍旁边的座椅讨好着道,掰开手上的橘子,细细挑出上面的白丝,将它剥得□□。
“我看你也没少闲,这楼上光景看的也甚是广阔,一览无遗。”我恨恨记了他一眼,这打往下一看刚刚那些正好囊入视线,这闲人看面的功夫还是得数他最悠哉。
“瞅你这话说的,你是什么样得人我还不清楚?这点难道还能难道我的副官不成?”看着他嬉皮笑脸地模样倏地觉得胸口一闷,感情是看猴耍呢?我挑起眉头,变得有些不悦,突然唇间一凉,冰凉且带着一股淡淡地水果香,顺势张开嘴接下那瓣橘子,咀嚼几下咽下,香甜软儒的清凉感舒爽极了。
我也懒得同他多生气,他可不就是平时一副事不关己,遇事云淡风轻的样子嘛,自己怎么还和他较真起来了呢,想着赶紧抛开这个想法,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正紧的说道“你的伤势怎样了?我可不想平白多欠你一条胳膊。”
陈皮抬起那条绑的歪七扭八的胳膊在我面前使劲晃了几下,我两眼一处不打黑,摸着额头摇了摇头,这包扎手法真是丑陋至极。一层缠着一层,层次不齐,纱布上还开始渗出一抹微红。
“手拿来,下次还是换个大夫吧,要是手还想要的话。”我拉过他的手,不顾他说话,将它一层层拆开,简单消毒过后,清理完渗出来的血迹,拿起纱布从手踝处开始往上缠绕,最后轻轻打上结。
陈皮安静的坐着,就那么看着他,此时觉得幸福极了,眼底的笑意晕浓,渐渐化开撞击的心脏有些许紊乱。但很快陈皮收起这般模样,他害怕肆意的目光会令他觉得不悦,也怕他突然的离开,所以哪怕是为他受伤,让他为了内疚也罢,留住他的手段也好,他只是想尽可能地靠他近些…在近些
此时环境安静极了,静的分不出是谁的心跳声跳的这么大声,许是受不惯安静极了的他,我抬起头看向他,有些狐疑他是怎么了。却瞥间那一抹忧伤的神情,陈皮很快将自己的不安的情绪收纳,转而打趣道“生而为人,人之幸事便是得一知己,为你受点伤又何妨?”
离你很近,却也只能到这,无从走出这个圈的他只能自称知己相逢。他心里明白他们间的距离只能是这里,他时刻的压抑更让他抓狂,哪怕只是现在简单的交谈,也让他的心脏如万只蚂蚁般慢慢啃噬着。
是这样的,当你急着奔向渴求得东西时,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出不去,他人也进不来,即是悄然而生得暗恋。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竟生出一丝心疼。避讳的转移开自己的视线不想再去深究这其中缘由。人也看了,包扎也好了,似乎没什么可留下的理由了,拍了拍手起身道“既然没什么大碍,我就先离开了,你好好修养。”
走时竟有些慌不择路,乖乖从正大门离开,加快步伐也不过是少让人看些热闹罢了。
陈皮脸皮厚,还不忘说句“有空多来!”
刚回到佛爷府上,就见着八爷匆匆赶来,神色慌张,步履轻浮,我还没开口出声,八爷便拉起我的手,一个劲的哭惨““张副官,你赶紧去劝劝佛爷呀,这佛爷下令明天就要下墓,你说这几天前刚活着上来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次此去前去肯定不会好到哪去的呀!况且我算了一卦,那里可是大凶!万不可再去啊。”
我看着八爷那紧张的模样开始安慰道“八爷,你也知道佛爷的气性,既然他都说了您就赶紧回去准备准备,这样可保万无一失,况且你看你现在不是很生龙活虎嘛。”
八爷听完这一席话更是有些急得跳脚,气囔囔道“你这小子话里话外都不盼我点好是吧?我这是福大命大,自有祖师爷高照,晓得不?”
“是是是,八爷与那关公大爷有着不一样的缘分,所以您啊也别贴边璧说些佛爷不爱听的话,您放心,一切自有定数。”我也不愿多掰扯有的没的,八爷这胆小的性格定是得多练才能打消,缓和那几句让他定定心。
八爷叹了一声气,摇着头楞说着:此乃大凶,此前的日本军队也只有寥寥几人活着出来,佛爷怎就不明白去趟这趟浑水……
我朝着楼上走去,开始深思,独自留下八爷自言自语那些佛言之说。只是自己也没想到佛爷会这么着急,兄弟们一周前下墓死伤大半,活着回来的不过数人,那时不过刚下洞穴不深,却是带走了大半兄弟。
我站在门口,定了定神,轻叩两声房门,一记雄厚得声音传来“进来。”推开门见的佛爷捏着鼻梁骨,心事重重得样子。
“佛爷,明天…何时出发?”原本得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我明白佛爷定是想要知道当年得事情,而那辆突然停在长沙口得火车又是那么离奇,车厢中每具死尸死亡状态也在引导着他们前进。
“明早六点,这次下墓你去挑选一些身体素质好的,上次回来的兄弟你多多关照一下。”张启山靠在皮制棕色得沙发上,柔软松陷得质感让他半嵌入其中,却也解不得半分得凝重。
我应了声,退出房门,来到窗口旁点起根烟,火星子慢慢吞噬着洁白得皮囊,露出阵阵白烟,迷晃了双眼,推开窗户,瞧着它又随着风渐渐遁入空明,与它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