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1、绝杀1 ...
-
来了。还真及时。
陈澍脸上立刻闪过一丝笑意。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六七八……
刚才在电话里不是为难万分，说只能临时抽调在附近道路执勤的三个人赶到现场？白云区负责人可真上道，还知道要超额完成任务。
相比此刻的快意，今晨的不踏实感已如泡沫般浮空、破裂。
处处是蠢蠢欲动的长枪短炮，高低错落。黑洞洞的枪.口炮.口反射着每一张列队而入的面孔，执勤者黑服肃穆，直直奔向主席台而来。
傅百城微微退后一小步，浑身绷紧的防备姿态。
女秘书快步夹在队伍中段挤进门来，双唇翕动显然有话要说，可那微薄的音量很快淹没在现场遽然炸裂的声浪里。
一根根手指抽搐式按下快门，生怕错放过一帧精彩的画面。光亮连绵，闪成汪洋流转不息的海，刺得傅百城双目竟有短短一瞬的失明。
命运光临时，他睁不开眼睛。
他下意识抬起了手想遮挡无孔不入的强光，可甫一挪动手腕便触碰到了某种冰冷的金属。
四下的声浪太过嘈杂，现场记者间的交流不得不抬高八度：“现在就校对稿件！快！必须在傅百城被捕的第一时间抢到首页头版！”
过大的音量响彻特邀席，十几位学生同时扭过头来，对坐在身后的主流报社记者怒目而视。
阿鲲第一个掉转镜头对准他们。直播人数从几十到一百有余，直线飙升至三位、四位数。
倩文只感觉全身血液涌上头顶，眼睛一热当着所有人的面便对直播画面大喊：“大家看见没有？这些人早就被陈澍的势力渗透了！Y大校长陈澍，耳东陈！三点水的澍！”
被她当面抨击的记者短短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也将镜头对了过来。
连一向自认大胆妄为的阿鲲都为她的话咋舌：“不，倩文你……”他扭头想找寻袁皓的支持却见对方的位置竟已空空如也，只好用手肘顶了顶倩文，“你疯了？”
陈澍很快就会知道，陈澍绝不可能放过他们……他回头，正巧撞到陈澍嘴角一抹得意的弧度。
疯就疯了吧。就算不理智就算疯狂，总之日后因此无论遭何噩运也绝不后悔。人偶尔也要做正确的事不是吗？
所有人都在往前涌动，唯有一个人奋力分开人群逆浪而行。
袁皓在第一时间切到后排的主编身旁，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稿件撕得粉碎！
“袁皓！！”他的衣领立刻被用力扯住，脑袋重重按到桌面上，尖锐的笔头直冲瞳孔，“你不想在这个行业混了？！”
不混就不混吧。
成为媒体人曾经是他的梦想。若无黎珂若无傅百城，他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当时梦碎尚可圆，如今梦醒，他的初衷却已无处可寻。现实与理想之间鸿沟天堑，还有没有必要坚持下去？
太阳穴附近的力度加大，配上主编恶狠狠的威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封推荐信是黄厅长看在傅百城的面子上写的！今天他倒台，你也要跟着倒霉！”
袁皓的眼眶热了。
他也有血性啊……今日就当受恩报恩，与其什么也不做引颈受戮，倒不如豁出前程跟敌人拼了！
天空布满密云，不着一丝裂痕。
忽如世事行至此，人间昏聩，未来黯淡。
*
距离空守堡垒的王紫和宋陈接到黎珂电话将近一个半小时。
宋陈绕到普通病房给周昊推荐了Y大新媒体中心线上直播间就回到重症监护楼，和王紫一起陪在仍处于昏迷的齐裕身旁。
齐父齐母解锁了齐裕的平板借给她们用。宋陈打开搜索栏，对着手机想粘贴直播间地址，搜索记录却先一步自动跳了出来。
她微微一愣，小声唤道：“阿紫，这是你让齐裕搜索的？”
“啊？”王紫凑过来，脸上疑惑再叠多一层，“从来没有啊，我让她搜索这个干嘛？”
齐裕预备毕业后出国留学的事从大一至今没有变过，她对此毫不避讳，宿舍里每个人都知道。可在她搜索栏最新的十条记录竟然都是——
“数学系复试面试”。
“数学系考研方向”。
“考研英语一和英语二的区别”。
“Y大数学系国内就业”。
……
两人面面相觑，监护室里一时只剩下医学仪器有节律跳动的电子音。
半晌，宋陈望向双眼紧闭的齐裕，泪光点点充斥了眼眶：“没想到她……”
王紫替她说完后半句：“这么看重和我的友谊，竟然为了我放弃了出国。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自恋也有个度好不好？
宋陈默默收回目光，麻利地点进直播间，嘴里嘀咕，“不是因为国外疫情严重吗？”
直播短暂加载，很快跳出了画面。
只不过镜头上下晃动得太厉害，让专注盯着屏幕看的宋陈顿时一阵眩晕。
王紫推推她的肩膀，眼疾手快指向画幅一角：“警察！是警察！你把声音调大一点我根本就听不……”没等宋陈凝神，镜头就又猛地水平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摄影师就不能固定拍摄一个点吗？”
音量调大，现场一个声音终于冲破重重凌乱音波贯入耳内，嘶哑而凄厉。
“……被陈澍的势力渗透了！Y大现任校长，耳东陈！三点水的澍！”
两人同时噤声，对视一眼。
这句现场并没有多少人听闻的话，在直播间视角中却如同启明的号角。
惊风走雷，石号木鸣，种种乱象都于下一秒终结——
“住口！”
简短有力的指令伴着恰到好处的麦克风蜂鸣，如斩铁立断的剑锋，在出鞘瞬间割破现场的嘈杂。
镜头明显地Z字抖动了一下，继而向下一沉，终止了一切抖动。
摄影师显然是把摄像机直接丢在桌面上不管了，听到这个声音时的激动心情被一句脱口而出的脏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人嗓音因前一声大吼而微微沙哑：“请各位尽量压低交谈声音，我有重要的事宣布！”
字正腔圆，温煦的音色中和了自带的威严，听来舒服却又让人万分信服。
会这么说话的人果然只有一个。
齐裕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王紫猛击床板：“别发呆了喂摄影师！你就不能快点把镜头转过去吗？”
宋陈同样恼火：“就是！谁要看你的T恤logo啊？鸿星尔克？”
或许是她们急迫的心情传达到了现场，几秒的静置之后，镜头终于被再次抬起，稳稳地对准了那张千呼万唤众望期待的面孔。
在上百个黑洞洞的镜头下，数十位警察整整齐齐排开，露出列队时被簇拥在中央那个陈澍此生绝对想不到的人。
脖颈到肩膀还绑着厚重的固定器，两条绷带晃晃悠悠荡在两侧，像是刚刚才被剪断。
是黎珂。
那个头也不回拖着行李箱坐上了车，理应置身万米高空，远远逃离喧嚣是非之地的黎珂。
她竟回来了。
不对。她要是登机起飞绝不可能半途重返地面。
……她根本就没有走。
时间倒回八点三十三分，陈澍寓所外。
何霜深知房间和楼道里到处是监控设备，她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忠实记录下来，传到陈澍安装在手机里的配套app上。
和黎珂的通话只能在室外进行：“你要的东西我从陈澍那里拿到了一份，但还不能按原计划行事。”
“陈澍谨慎得过分，他给我的多半是假货。”她从手机屏幕的反射中注意到藏身树丛的苗重阳，只当什么也没察觉，“我很了解他，我可以从他手里换到真的。”
她依靠宽大的衣领遮挡，挂断电话换了个号码，拨给中山路大酒店的酒店经理，假意抬高声音应酬了几句。
“好，我马上赶到。”
如果说一开始假货还毫无根据，苗重阳的出现就已把她的猜想锤得不能更实。
正如她所说，她很了解陈澍，由外到内，所有和全部。
真正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做小伏低，甘愿雌伏在陈澍枕边这样久，久到她险些忘了自己的目的，以为要白白耗空这辈子。
幸而，她押对了宝。
那日，把钟锦帆同黄厅长下属走进酒店的照片发给陈澍后，她一眼就看到黎珂正穿过漫漫人海走来。
“真巧。”她打出这行字的时候，藏在口罩下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着，“我刚好看见你了。在人流高峰里都能一眼相顾，这样算是缘分么？”
是缘分啊。
从始至终，何霜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和黎珂的相遇——
就是缘分。
*
自九月中旬的某一天起，叶鹏飞跟她约会时就显得心事重重。
经过她百般敲打套话，叶鹏飞终于向她透露原委道：“我室友刘明坤是班长，你该记得吧？上面要他针对我们专业一个人在推免材料上动些手脚，他找到了我帮忙。”
何霜咬了咬嘴唇，皱紧眉头似乎十分为难。
“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你也明白，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这太危险了！”她抬眸看向叶鹏飞，目光哀哀，“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叶鹏飞料想过何霜无数种反应，唯独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提出帮忙，当下就被感动冲昏了头脑。
所以当她问是谁的时候，想也不想便说：“叫黎珂，是个女生，统计学三班。”
黎珂，Y大数学系建立以来最年轻的正教授黎曼的亲生女儿。
黎曼和陈澍之间有过一段可考的深厚友谊，连研究方向都大差不差，二十年前黎曼遭遇严重车祸后半年，陈澍便发表了一篇影响因子颇高的论文，以极高的起点一举打入体制内部。
“两起车祸发生在同一天，虽然手法不尽相同，但是不管怎么看，黎曼的事故和陈澍也脱不开干系。”
魏叔文说着说着苦笑起来，“看来陈澍是要对黎曼的女儿下手了。这世上……”
何霜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这世上会有两个人有如此相似的际遇么？
甚至连出生前便写就的一段父母的命运都有类似的环节。黎珂与她，竟如镜像的两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