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局》灯荼子

1、刀下冤魂

　　手起，刀落。
　　随着接连的两声惨叫，血溅满了桌上的白面，刀上的血沿着刀刃向下流。
　　他望向自己眼前站着的男人，伸出手，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旷世台词，便两眼一黑，一命呜呼了。
　　“我冤枉啊！”
　　武松割下二人头颅，置于大郎灵位前，女儿红，猪头肉，红烛供果，一应俱全。
　　“大哥，奸夫□□已伏法，你也该瞑目了！”
　　※※※
　　西门庆紧紧跟在黑白无常身后，手脚都被镣铐拷着，一道狭长的口子似是画上去的，在雪白的颈间显得格外乍眼。
　　人生何其短，想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若不是因为那个人，何以落得今日田地——早早就来阴曹地府报道？
　　“到了。”黑白无常止了步，一人一条锁链拉扯着站在冥主身侧两边。
　　西门庆随着铁链的移动，双膝跪地。
　　“堂下跪着的可是山东阳谷县人氏，西门庆？”
　　“正是小人。”
　　“抬起头来。”西门庆闻言抬起头来，堂上坐着个男人，丰神俊朗，眉宇间一股子阴煞之气，直逼而来。
　　冥主笑了笑，道：“真真是生得绝色，皮相惑人，难怪调风戏月，尝尽朱唇。”
　　西门庆一听，这是要兴师问罪啊，说得文雅，实际上是想暗指他荒淫好色，这可不行，虽说是下了地狱，但这地狱也分十八层，总要为自己解释一番，争取宽大处理才是。
　　“冥主大人，小人不懂，这调风戏月，尽尝朱唇是何意？”装糊涂，叫他先发问，自己再一一解释。
　　冥主皱了皱眉，“哼，西门庆，你勾引武大之妻潘金莲，可有此事？”
　　勾引？西门庆愣了，有这么严重吗？
　　“大人，小人认为自己未曾做过。”
　　“还敢嘴硬？那日，潘金莲开窗收衣服，不小心将晾衣竹竿掉落，正落在你头上！”
　　“大人所说不假！但小人只是秉着乐于助人的优良传统将竹竿归还于她啊！”西门庆心中喊冤，明明他是被砸中的那个，为什么受质问的会是他……
　　“那你的意思是，那潘金莲蓄谋已久与你邂逅的？”冥主剑眉一挑，反问道。
　　西门庆怔了怔，有道理啊，为什么来来往往那么些人，她偏偏就砸自己呢？
　　敢情是故意的！恍然大悟。
　　“大人果真机智！”
　　“啪”的一声，冥主一拍惊堂木，“那日后你叫王婆与潘金莲联系，你们二人相互勾连，总不会有假吧！”
　　唉，西门庆心中苦闷，“大人，这其中隐情小人纵然说了，估计您也不会信。”
　　“说了才知道，快快道来！”
　　“大人……我找王婆与潘金莲联系，实际上是……为了武大哥卖炊饼一事。”
　　“炊饼？你打听炊饼的事作甚？”冥主一脸莫名其妙。
　　“当然是吃了，实不相瞒，小人的娘亲十分喜爱武大哥的炊饼，奈何小人与武大哥关系不是特别要好，只得托王婆。”
　　“因何不好？”冥主今天定是要问个明白。
　　西门庆眼睛间或一轮，才缓缓开口道，“我太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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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可以。这个理由也蛮有说服力，想他一风流公子，与武大站在一起，着实有些尴尬，再加上家有娇妻，自然是不想与他交好。
　　“那毒害武大之事……”
　　“与小人并无干系！小人只是应她要求去他家里取炊饼，不曾想竟见到武大哥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由害怕不已，回到家中也是寝食难安，其中来龙去脉，小人也不甚清楚啊！”西门庆说得声情并茂，感人肺腑。
　　冥主仔细想了想，这件事确有蹊跷，自己也只是见下面呈上来的档案，并不曾实地考察过，看他神色自若，不像是在骗他，冥界也不缺他一个鬼魂，“西门庆，你已死过一次，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地府也不想出现冤假错案，故而让你重走一回，查明真相，但你不得以西门庆的身份重返阳间，你看如何？”
　　重返阳间？！西门庆自动忽略了其他信息，只要不让他当鬼，其他都无所谓，他赶忙点头道，“甚好甚好，多谢大人！”
　　冥主拿出生死簿，在上面勾画了几笔，摆摆手，示意无常带他离去。
　　阴曹地府走一遭，自己居然还能重返人间，一路上，西门庆与黑白无常好一顿感慨，然而二鬼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不知走了多久，地上渐渐出现一个大坑，黑白无常停下脚步，一同指了指地上的坑，“跳。”
　　西门庆向下望了望，深不见底，“这地方便是投胎的去处？”
　　黑无常摇摇头，“你是借尸还魂，哪来的投胎一说？”
　　“西门庆，此后你便不叫这名儿，重生之后，改唤迎哥。”
　　迎哥？不是前些日子自己家里死的那个随从吗？将城西的王婆介绍给自己认识，生得清秀斯文，给他留下的印象还不错，自己本想提拔提拔他，不曾料到几日便死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唉，西门庆长叹一声，“世事无常啊——啊——”
　　白无常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下无底深渊，黑无常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往回走。
　　黑云弥漫，渐渐掩住二鬼的去路，深渊之中忽而一个霹雳炸开，隐隐传来几阵风声。
　　※※※
　　西门庆睁开眼，自己正站在门口，旁边的门开着，环顾四周，庭院如旧，这不就是他西门大官人的住处吗？
　　“迎哥，今日与我去集市上转转。”门里传来一个声音，儒雅中透着痞气，痞气中又带点放浪不羁。
　　脚步声渐近，西门庆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眼前确实站着的是自己，貌赛潘安，面若桃花。
　　“是……”西门庆看着身边的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可又能如何？能重返阳间已经是别人求不来的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让这个西门庆免遭那人毒手。
　　迎哥跟在西门庆身侧，一身随从装束，游走于熙攘的南市街道。
　　他四处张望着，此情此景，断不会错，就是那日潘金莲一竹竿子下来，自己好心归还于她的地方。
　　果然，西门庆正一脸春风得意地继续往前走，旁边二楼的窗忽而开了，迎哥眼疾手快，一脚将西门庆踹开，一盆洗脚水当头倒下，顿时醍醐灌顶，好不清凉！
　　西门庆被踹倒在地，心中正是不悦，起身才发现迎哥却是为自己挡下一盆洗脚水，不由心生感激，上前问道，“迎哥，你没事吧？”
　　他正寻思着，说好的竹竿怎么就变成洗脚水了，“没事，没事，倒是官人没事就好。”他斜眼望了一眼二楼，并没有看见来人，可能是自己记错了，不是这扇窗户。
　　“苦了你了，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吧，现在此处歇息片刻吧。”
　　西门庆在墙根寻得一处纳凉，迎哥站在阳光下晒衣服。
　　“啊——”迎哥应声往西门庆那边望，竹竿落地，看得他触目心惊。
　　居然会有这手？！
　　“这东西可是姑娘掉的？”
　　“正是妾身，多谢官人了。”说罢还抛了个媚眼，端的是风情万种，秀色可餐。
　　这……当时自己怎么不记得有抛媚眼的部分？！往来行人都看在眼里，不得了，日后武松定是要误会！
　　“官人，我们回去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等西门庆言语，迎哥就把他拉回了府上。
　　西门庆六神无主，可见被迷得不轻，迎哥心里焦急，这个呆子怎么这么没定力！看来自己的灵魂在迎哥身上，西门庆身上的不一定是谁的魂魄，性格什么的也就不同了。
　　按照正常的情节走势，他应该问上一句，迎哥，方才在街上遇见的那位姑娘你可认得？
　　“迎哥，方才在街上遇见的那位姑娘你可认得？”
　　“回官人的话，那是武大家的小娘子。”
　　“生得真是国色天香，许配给那武大，真是可惜了。”
　　迎哥一听，暗叫不好，这是要撬人媳妇的节奏啊，他望了一眼西门庆，恐怕说服西门庆是不可能了，当下只能去瞧瞧武松那边，叫他别杀了西门庆。
　　心中打定主意，迎哥便与西门庆主动请缨，去武大家打探消息，最后祝愿西门庆早日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