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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鱼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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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荇和青萍两个见这位陛下一言不合就把自家娘娘当个沙包一样,给扔了出去,当场就给吓跪了。
眼见林静言那弱柳一样的身子就要撞到西面的粉墙上,落得个头破血流,忽一道鞭影甩出,往她腰上一缠一带,又将她给卷回到杨琰怀里。
杨琰双手横抱着她,跟掂皮毬似的往上抛了抛,勃然变色道:“朕每日好汤好水的养着你,什么山珍海味、灵芝仙草,流水价的往你口里喂,怎么半两肉也不见长,反倒还瘦了一两?”
他先前有令,每十日给贵妃林氏称一次重。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底下的人自然恭敬照办,还特意给贵妃娘娘专门打造了一个用来称重的超大号玉盘秤,送去给杨琰过目时,龙颜大悦,特赐名为“贵妃秤”。
可那秤便是设计得再精雅华贵,名儿叫得再好听,被人用软椅抬到那玉秤盘上称重时,也难稀释丁点林静言心头奔涌不绝的深重屈辱。
她七日前刚被称了重,还是当着杨琰的面儿被抬到那贵妃秤上过秤的,明明没有削减半分,还增重二钱,结果这不要脸的无耻混蛋又要颠倒黑白,故意找茬了。
被他戏耍多次,林静言已经懒得再去争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是她再据理力争,又有什么用呢?
青荇却忍不住大着胆子开口道:“回……回圣上,我家娘娘她先前刚称过重,并未——”
杨琰冷冷扫了她一眼,“你是说朕的手感还不如那秤吗?”
话音冷冽,那眼神却更冷,不过短短一瞬,青荇却觉得好似有数十把冰刀齐齐抵在她后心,吓得她瘫软在地、牙关轻颤,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来人哪!传朕旨意,去把那逆贼杨瑁的右手给朕剁下来。”
“不要!”林静言到底还是被他逼得开口求饶。
“都是贱妾不好,是贱妾冲撞了陛下,陛下要罚,罚妾便好,还请不要牵连无辜。”
“朕怎么觉得那杨瑁半点也不无辜。爱妃如今这般不识抬举,全怪我这皇兄没教好。你做了他四年的宠妃,却连最基本的侍君之道都没学会,这笔账不记在他的头上,还能算在谁头上?”
林静言一咬牙,坦然说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妾在武德帝身畔,自是恭谨侍君,不敢有半点无礼忤逆之举。”
青萍、青荇两个听她竟然如此直言不讳,都快吓死过去。不料,杨琰听了,却不怒反笑。
“敢情在爱妃心里,这是还没把朕认为主君啊?莫不是还恋着前夫?”
这一问林静言自然不能如实作答,“《列女传》有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妾只是恪守女戒之礼法规训。非为心恋旧夫,实为全陛下之令名,妾身之贞节。还请陛下成全。”
她本以为搬出他们男子成日里宣之于口的礼法规矩,便能以德束之,哪知杨琰却嗤之以鼻。
“听闻爱妃先前待字闺中之时,亦是长安有名的才女,想不到竟然也是个没脑子的糊涂虫。只会人云亦云,半点自个的主见都没有。”
“若朕是女儿身,朕便要问上一句,凭什么男人可以再娶,而女人就不能再嫁?难道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吗?男人还是女人生的呢!”
实则林静言心中也作如是想,却从不敢说出来过,便是对杨瑁也不曾言,不意这个她最最憎恶的杨琰竟然和她所见略同。
杨琰轻佻至极地朝她吹一口气,“乖乖我的儿,让朕今日来教你一个乖,男人编出来的这些个清规戒律,只是用来诓你们这些傻女人的,哪个男人真把它们当回事。礼法岂为我辈设耶?只要喜欢上了,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一样能立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别说是兄弟的女人,就是自己儿子的老婆也能抢了过来据为已有。”
“那先后侍候了父子两代的武媚娘和杨玉环还没为了守节寻死觅活的,爱妃倒是先矫情上了?”
林静言被他这一番理论震得哑口无言,半晌方道:“圣上教训的是,是静言迂腐了。往后静言当再不以那些糟粕陋规为念,既蒙陛下青眼,自当诚心实意,竭力侍奉陛下。还请陛下念在静言知错能改,宽大为怀!”
“爱妃既然要求朕开恩,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嘛!若能得爱妃香吻一枚,朕便免了他的剁手之刑如何?”
说着,他脸就已经凑了过去。
为了救杨瑁,林静言只得忍着恶心,将唇凑过去,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左颊上飞快地轻点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的唇刚一触到他的脸颊,不等她缩回来,他就已经先行闪了开去。
“难得爱妃如此乖巧!来人哪,再传令下去,将那杨瑁的剁手之刑改为鱼噬之刑,暂且先让他再做个四肢俱全之人。”
林静言的一颗心却仍是悬在半空,“敢问陛下,何谓鱼噬之刑?”
杨琰凑到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暧昧道:“这鱼噬之刑朕还是从薛太后那儿得来的灵感。那老太婆最喜欢泡温泉,她现在还在雍州的温泉池子里泡着呢,而且最喜欢在泡的温泉池子里再放上些小鱼,来吃她身上的死皮,好帮她光洁肌肤。”
“所以朕就想,若是将人的手上划出千百道口子,刀刀见骨、皮开肉绽,再将这只手放到盛满水的大铜盆里,再丢几条喜食人肉的小鱼儿进去……”
“爱妃倒是说说看,朕这鱼噬之刑比起给伤口里涂上蜜糖引来千万只蚂蚁的蚁噬之刑来,是不是要风雅上许多?”
他口中喷出的气息明明灼热无比,林静言却觉得阵阵冷风直从耳畔一路灌进心口里。她仿佛看见一盆血水,里头群鱼争相而食,最后只余几支零落的白骨……
她心头一痛,几欲晕去,却被杨瑁“啪”地一声,狠狠丢到堆满锦绣的软榻之上。
“怎么?又做出这副病西施的模样儿来给谁看,你若是敢再给朕晕过去,朕立马就把杨瑁全身都剁了喂鱼!”
林静言深吸一口气,强自收摄心神,这杨琰如今在她眼里就是个早已失去人性的疯子,直呼生母为老太婆,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此狠手,此等悖逆人伦之举,与禽兽何异。和这样禽兽是没法讲理,只能暂且先顺着他,再图后计。
她勉力跪倒在软榻上叩首道:“妾生性胆小,有些被那刑罚吓到了,还请陛下恕罪。”
杨琰眸光一闪,满是戾气。手中鞭子再度挥出,径直卷上她脖子,往前一拉,让她连气也喘不过来。
“口是心非!爱妃心里怕是又在骂朕是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吧?”
那鞭子越收越紧,若不是她此时还不能死,林静言倒是求之不得。她想要再分辩几句,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口中呜呜作响。
那一瞬间,杨琰确是想干脆就这么勒死她算了,从此一了百了。却偏又不甘心,这女人害他受了那么多罪,将他的心凌迟了千百万遍,就这么轻易让她死了,真是便宜了她。
林静言只觉喉中越勒越紧,脑中一片空白,正待闭目就死,从此一了百了,忽然颈上一松。
隐约间只听一个声音道:“爱妃既然体弱,那就好生养着吧。三个月后的选妃大典,还要有劳爱妃替朕多选几个妙人儿来充实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