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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朽的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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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的江湖
○陈小庆
一大群闲人聚集在土路尽头,看到有女人走过去就一齐大笑。这是个丁字路口,闲人们所处位置在那一横上,所以没有谁能不从他们面前经过。
横路东西走向,路北是本镇最大的饭店“饭醉天堂”。
此时,衣服上写满了“正在营业”的店老板正在指挥几个伙计往上换招牌,招牌上他已交待过,顺便做上了“转让”二字,他说这是一种策略,会让人觉得东西便宜,有一种曲终人散的忧伤美!没有喝酒就先醉了几分……
我骑着白马,故意走得很慢,好让路边的姑娘们看清我——老话说得好:帅而走的快,如锦衣夜行。家仆程不三骑着匹杂毛马,紧紧跟在我的马后,完全不顾我的马尾巴上挂的木牌:保持马距,谨防马屁!
一大群女人聚集在本镇唯一的青楼门口,看到有男人走过就一齐窃笑。当我一本正经地一甩头,从她们面前走过时,我仿佛听到一阵惊呼——是的,本人长得很帅,帅得我都不好意思照镜子,免得镜子里那小子看上我!
我们来到“饭醉天堂”,我在程不三的接应下,下了白马,但还是一不注意坐在了地上。没办法,白马太高,像时间一样滑溜的马背的确不稳。
店老板的衣服上写满了“正在营业”,所以不用问,肯定准备好了好酒好菜,我们径直进了店中。
原来店里早已坐了一干客商,正在划拳行令,大吃大喝。
我们点了清炖猴头菇,照烧狗肉,熊掌一只(我吃),猪蹄一只(程不三吃),素菜若干,就着胭脂染好的米饭吃,筛“江湖”牌米酒一坛。
正吃喝间,听门口白马哼了一声,原来是一头驴抢了它正在享用的白豆。骑驴的是个女子,此刻大大咧咧地走入饭店。我只在她进门时瞥了一眼,便端坐吃饭。她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肤白貌美,气质却不与寻常妇人一般,略带些英武之姿,不禁让人想起花木兰、穆桂英、樊梨花,还有杨玉环、王昭君、貂蝉、西施,既是武女,又是美女,仪态万方,不拘小节。真不敢相信是骑那头灰头土脸的小毛驴来的。这好比是让花木兰骑个破自行车,让杨玉环坐个拖拉机,怎么瞧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饭店中客人,个个颠头耸脑,互使眼色,对女子评头论足,揣揣测测,窃窃私语不已。独我与程不三自顾自吃饭。
那女子坐到我对面一张桌上,叫小二上好酒好饭,也不过是些牛肉蔬果烩面之类。不一时她酒足饭饱(吃的比一干男人还快许多),打了个响嗝,众人都笑了,独我不笑(我知道她盯着我呢,一定看上我了),我素知男人最帅的时候就是大家都笑时你冷着脸,显得酷得不得了。
女子打了三四个饱嗝之后,忽然站了起来,一拍身上口袋,又举起双臂,抖了一抖,大叫:“呀,不好,大事不好!”
看笑话的众人都齐声发问:“莫非有虱子钻进衣裳里?”
女子对店小二说:“我来得匆忙,却忘了带钱包,今天又多吃了两个菜,怎么办?”
店小二吃惊地说:“不会吧,你不像坏人呀!”
看笑话的有人说:“人不可貌相,有的人长得倒不像忘带钱包的。”
“有的人长得像天天带钱包的,可就是吃饭不掏钱——”又有人说。
“原来是个骗饭吃的。”又有人嘀咕。
店小二伸出早就想伸的手一把拉住早就想拉住的女子的胳膊、手,不让她走。
女子说:“下次来一起补给你——”
“谁知道你是哪里人?不能下次,现在还钱来——”店小二说着还捏了女子一把。女子竟不以为意。
“驴——驴——扣下她的驴——”有人提议道。可店小二仿佛不太赞成,他以为扣下这女子,让驴回去拿钱更合适。
我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一拍桌子,举手发言道:“听小生说一句罢,诸位——”
众人都吓了一跳,因为他们料不到我会发言。有道是一帅能遮天,千军易得,一帅难求。如此巨帅大帅太帅之人,可谓一字千金。
我清了清嗓,理了两下围在脖下的围嘴(免得油渍污渍滴在我那苏绣的衣衫上),对众人及店小二及美女说:“看这位气质不俗的女子,决不是赖账之人——”
众人道:“那可不一定——”
我见有人不服,皱了一下眉头,这下更帅了,众人不敢再多嘴。我说:“本帅曾夜读春秋……”我说到此看众人脸色不对,忙解释说:“本帅不是关羽关云长,关公夜读春秋,读的是漫画版的,他爱看图画,可我读的是文字版的,我记得书上有一句话——不要轻易怀疑一个女人,尤其是一顿饭钱,——所以,今天我愿意相信这位大嫂——呸,不对,是这位娘子——不,是这位小妹妹,是真的没有带钱,店小二,多少钱,我给啊——”
“不多,一点二五两银子。”店小二说。
我听不懂,说:“麻烦说得通俗一点。”
“一又四分之一两银子。”店小二又说。
我更加听不懂了,说:“你看,现在是大明成化年,数学还不普及,我念的又是文学系,你说浅显点吧!”
“公子,你看——”店小二刚开口,我又拦下了,说:“别叫我公子,俗,叫大帅。”
“好,大帅,你看,一块一两的银子,你分四口能吃完是吧,你就咬一口下来,就是四分之一两银子。”店小二终于把话说明白了。
“我懂了,不三,你咬一口吧!”我掏出两块一两银子,让他咬其中一块,像这种咬银子的事我是从来不做的。程不三祖传咬银,其最远的有据可查的是一个叫做程咬金的祖宗,天天帮人咬金子。
程不三咬下一块,我将大点儿的收起,付了女子饭钱,已无心吃饭,将半块熊掌打包,问店小二我们的饭钱是多少。店小二说:“二十两再加咬两口。”
我一摸口袋,说:“我没有这么多银子。”
一时间饭店里出现了巨大的安静。
就连我替她付饭钱的女子也呆住了。
我又不慌不忙地说:“干脆我付你些金子吧!”
店小二才又松开了女子的胳膊手,(他一旦发现有人不付钱,就想拉住个女人)笑着对我说:“一两金子即可。”
我拿出一块儿五两的,让程不三咬了五口,拿出其中一口递了过去。
我出门去骑白马,没带饭钱的女子也跟了出来,对我一抱拳说:“大帅是个好人,希望你把名字留下来,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我望向天空中的一朵云,幽幽地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用还了。”可她说:“还望大帅把名字留下,我好刻在我家厕所的石头上做个纪念!”
我固执地说:“本人做好事从不留名,回去只是记在日记里而已,千万别刻在石头上。”
“这话听着耳熟,你莫非是雷锋叔叔?奴家叫做韦十一娘,大帅,认识一下。”说着她伸过来玉手。
我习惯性地伸出双手紧握她手,自我介绍说:“程元玉,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兼营冰糖葫芦,各类不倒翁玩偶,以及拨浪鼓和废铜废铁。你说的那个雷什么锋,我不认识。”
“程作家,幸会幸会,程作家真是多文才又多生意啊!”她说。
“那咱们一块儿走?”我松开了她的手。
“我还去城西走亲戚,作家先走吧。”她示意我上马。
我一连扑了几次都没有扑上白马,对她讪笑着。她却忽然脸色一变,说:“作家,前面路要小心。”
我说:“我一路都小心着呢。”
她加重语气强调:“江湖多风波,一个作家,出门也不带个保镖!”
程不三听了说:“俺就是保镖。”
韦十一娘看了眼他的大肚子,对我深加忧虑。
我仍在往马背上扑,可惜,大白马太高,我每次都是先上程不三的背,再上马。可今天,我想在她面前显摆,却始终不如意。
“作家慢慢上马,奴家先走一步——”她并不为意,骑上毛驴走了。
出镇二三里,行人渐少,白马脚步犹疑地慢走着。程不三不时超过了我,我说:“你什么意思,你想让我被人从背后袭击?一定要保护好我的背后,退后,再退——”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个头戴毡笠的行者,背着一个大皮包,包里隐约露出一摞传单,一看就是个发小广告的。我不讨厌发小广告的,但□□白马讨厌,白马脖下挂一小筐,专门放些随手的东西,比如打包的吃食,现在那里只放了草纸裹着的半只熊掌,油渍透纸。
发小广告的总会出其不意地一伸手,塞到白马脖下小筐里一张广告。白马习惯了,但仍讨厌,弄两个响鼻,看样子恨不得啐那人一脸。
我在马上对那人说:“师傅,前面不知可有旅社?”
那人只管低着头走路,脸是看不清的。他说:“有有有,向前二十里有一茅厕,左拐,再走二十里有一小卖部,右拐,再走二十里就有一家叫做‘无眠旅社’的。”
“无眠旅社?听着就有诗意,我喜欢,可现在天不早了,估计只能赶到那茅厕处了。”程不三接口道。
“我听书上说,给马打上三三得九下鞭,便会快上一倍速度!”我说,“可仍到不了啊!”
发小广告的笑了,仍低头看着脚尖走路,说:“我知道有条小路,只有三十里便可到那个无眠旅社。”
“不知师傅愿不愿前面带路?”我用马鞭杆儿敲了敲他的毡笠。
他忽然说:“别敲别敲,本来就不结实,昨天刚和卖毡笠的吵了一架,戴了才三年就裂缝了,还不保修,可不敢再敲了。”
“那就麻烦师傅带下路,到旅社小生自当设酒宴款待——”我对他好言相告。
“你那筐里是什么?”他指着草纸包着的熊掌问。
“半只熊掌,师傅若不嫌弃,拿去吃吧。”我笑道。
他立马伸手从筐中取出,掀了草纸,端详了一下熊掌,又嗅了一下,“嗯”了一声,开始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说:“你们就跟着我走吧。”
于是这人拐入一条窄小而林木茂盛的路上。刚开始倒也好走,谁知走上二里之后,坑坑洼洼,乱石杂草,不像是有路的样子,荆棘不时挂着我的苏绣衣裳,我几乎要崩溃了,嚷道:“这还不如走大路好,你这师傅,莫不是拿俺寻开心?”
他吃完熊掌一抹嘴上的熊油,说:“是你求我来着,我又不曾求着你走这条道,喏,翻过那座山,倒有条平路,只管走罢。”
“敢问师傅尊姓大名,适才没顾上问。”我道。
“在下姓王,名二小,专门带路的。”他轻快地在石堆间跳来跳去。
“王二小,可是闻名天下的那个童稚时即把敌人引到我军的埋伏圈的好少年?”程不三忽问。
“正是在下。”王二小已在很远处回答了。
忽然王二小不见了,我与程不三正慌得四下寻时,才发现身处一个山谷之中。总是这样,关键时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突然不知哪儿传来一阵唿哨,前面山头上涌出一队人马,总是这样,大部队总在山清水秀或者山穷水尽的地方出现。
“诸位,可是来接本帅——哥的吗?”我仰头问道。
只见有两人一前一后骑着瘸驴过来了(原来此地流行瘸驴),两人到得十步开外,停下驴,一驴不想停,背上人急拿铜锤照驴头上敲一下才停下。
“知知知道我我我们是是是是是干干什么么的的吗?”一位长小胡子的先来了个欧式长句,虽然用词不丰富,但的确挺长的。
我急忙翻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看图识人》,翻到“深山老林遇人马”那一页,上面画了一队人马站在面前的山上,然后还有两个人在前面问话,图解为:“此是抢匪响马也,遇见轻则破财,重则丧命!”
我害羞地对二人说:“大家一定是抢东西的,书上是这样说的。”
“被他看出来了。”另一个对小胡子说道。
“不许翻书。”小胡子恼道,(他一急居然不再结巴了)“好吧,既然你知道了,有什么东西都留下吧!”
我故作镇定地唤:“不三——不三——”扭头一看,程不三和他的杂毛马早已不见了影子。这不三躲的够快的。
我看看大势所趋,大势已去,便举起双手对众匪说:“如果你们缺人手的话,不才愿意入伙,不知能坐到第几把交椅?我可是有文凭在身上的。”
“实话说,最近效益不大好,派出去发小广告的十个有九个都拉不来客人,我们也正嫌人浮于事,吃闲饭的太多,所以,你虽然条件不错,还是另谋高就吧,照本山目前来看实在无能为力,留下你的东西,去吧——”小胡子旁边那个说道。
“难道帅到如此还不能特殊照顾一下吗?”我不知死活地继续纠缠。
“早知道不抢这书生了,好生话多也!”这个小胡子气恼道,一边说一边抽出一把由炒菜勺改造成的畸形刀,向我那么一比划,我见势不妙,忙将行李并装金银的皮包扔了过去。小胡子耍老练用畸形刀去接,没接住,只得命我下马捡起。我从马背上滑下来摔得咧嘴。
“重,重新扔一下,我,我就不信接,接,接不着——”小胡子说。
我站在地上,运足丹田之气,扔了过去,这次,那堆东西全让小胡子旁边那人接住了。忘了介绍那人了,那是个大胡子。
我待要去上马,白马已自动将自己送给了抢匪。我幽怨地望了它一眼,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与大胡子的马头抵头打招呼。
匪二人收了东西转身走了,山头上那一队人马却一动不动,我自己一无所有,真正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山清水秀、四面楚歌、五迷三倒、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死一生、十分无奈。
风大了起来,山头上那一队人马却还盯着我,我想我已无可图,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就四下看看,不料那队人马扑将下来,纷纷跌落在我面前,我吓得几乎去见秦始皇,但发觉不对劲,看去——原来那些人马全是纸扎布裹的,全是假的,虚张声势用的。由于风大,全掉了下来。
我颇悔,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什么“轻则破财,重则丧命”,刚才我们若知他们人手不多,还不拼上一拼?现在可好,程不三不见了,马也没了,行李钱包全没了,此处险山恶水,万一来个美女也没办法搞点小浪漫。
说美女美女到,那边林子里一阵树叶响,扭头看去,一个白素贞式的好美女出现在我面前。我连把伞也没有,只好用潮湿的眼神望向她——她一身素服,惟面若桃花,艳丽动人。
她来到我面前,扑通就跪下来了,这倒让我吃一大惊,我说:“娘子,万不可行此大礼,小生何德何能,就算再帅,也不至于人见人拜啊!”
她磕了个头,又揉了揉磕痛的地方,站起来对我说:“帅哥哥,奴家是韦十一娘手下的青霞,师父派我来接帅哥哥。她早知帅哥哥有此一劫!”
我一听韦十一娘,不就是欠我顿饭钱那女子吗?立马精神了起来,这是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的节奏啊!
我说:“老韦现在何处?”语气显得很是熟络,一付老交情的样子。
青霞一愣,方说:“走吧,就在前面……”
我故意脚下一滑,她忙伸手搀扶,我便装作崴了脚,让她肩膀架着我走,那感觉说出来就是一首婉约派的宋词。
才走百余步,豁然开朗,韦十一娘正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吃山楂。见我来,忙站起来相迎。我笑了,这是要拥抱吗?
青霞伏在她耳边低语:“他叫您老韦——”老韦仍笑,真的扑上来拥抱了,还扭头对青霞说:“你先下去吧!”这是要以身相许吗?我激动的手足无措……
韦十一娘却在我耳边低语:“青霞说你坏话,此女子不可娶也!”
我也伏在她耳上说:“有情若你,夫复何求?”
正陶醉于卿卿我我,韦十一娘推开了我,说:“今天你就不要走了——”我说:“就在这大青石上过夜吗?”她一笑,说:“跟我来——”
过一小溪,有一景点,叫做“桃源旧居”,此时已无人居住,颇荒凉,前行一刻钟,见一公共茅厕样的房子,韦十一娘说:“到了——”我说:“我还憋得住,不急上茅房——”她说:“这是本山区农家乐旅社,虽然设施二流,服务下流,但安全是有保障的。”
看来是我误会了,不觉掀帘进门,青霞和一女子早在那里候着了。见我来,忙在一埋于地下的大缸中舀了一马勺什么东西,盛在木碗里端过来说:“帅哥哥请慢用茶。”递茶的是那个叫缥云的女子。
我看着那泛着泡沫的黄色液体,实在无法下口,问:“此为何茶?”
“……”青霞正待说什么,缥云忽大嚷:“赖狗,又往缸里撒尿,看这缸都被你尿满了——”飞起一脚踢跑一只黄狗。
青霞也不用解释了,我说:“我不会喝这茶的。”
缥云解释道:“帅哥哥别误会,此茶一味极关键的配方就是狗尿,但太多了会影响口感,故而踢狗,并非狗尿不能喝也!”
我忙转移话题:“今晚咱们四个人同处一室?”
韦十一娘说:“看来老帅很有想法啊。”
我说:“我不忍心让各位露宿。”
“我们那边还有狗窝,挤挤倒也行,老帅还是自个儿清静。”老韦如是说。
“关键的关键是青霞呼噜声太大,怕帅哥哥不习惯。”缥云说。
“其实缥云磨牙也很厉害呢。”青霞忙说。
我忙说:“我都——不在乎!”
老韦一言不再发。但屋子里似乎有一种浓重的奇臭,刚才没有,就是在一瞬间,如雾起时,丝丝缕缕,浊人心脾。我四下里看,却是老韦将登山靴脱了,两只天足魔力四射……
一夜北风紧,不知狗窝中的狗怎么样了,三个女子怎么样了,我辗转反侧,久久不眠,身上冷,毯子却薄如蝉翼。起来踱步,黑暗中一不留神落入水缸,幸亏我会水,先仰泳,又蝶泳,继之蛙泳、潜泳、混合泳,但还是喝了几大口,才爬到岸上。打个饱嗝,竟品出此缸中凉茶好味道来。
我惯于开发新产品的思路便涌上来了,此茶一出,绝对大卖。连夜想包装想品名——叫老狗凉茶,不妥,——叫程氏吉利茶,此名不错,凡喝此茶者,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天明,身上才干透,由于兴奋于想方案,热力护身,未感冒也。
韦十一娘与青霞、缥云过来说话,我说:“我今天得走了。”语气落寞,有摄人心魄之奇效。果然,韦十一娘说:“你的马匹行李包裹及仆人,我都已寻到了,你不要急于走,再聊两天嘛。”
我说:“这里距繁华太远,离自然太近,不适宜本帅哥修身养性写作关怀人类的文字,所以,为了文化大发展,我必须尽早离开落后地区,前往灯红酒绿的大城市。”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
老韦对青霞说:“看来不上些野味老帅是留不住了,你去打猎吧,不管狼虫野兔,弄些肉食过来。”青霞提起一把锄头就出去了。
约有打死一只狼又追上一只黄花兔的工夫,青霞回来了,锄头还是锄头,并无一件猎物,她只为失败找借口:“天气尚早,动物们都在睡懒觉。”
我忙引用书中句子:“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估计现在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了,都不敢早起了,迟些再去罢。”
约肚子咕噜叫了有一首黄河大合唱的工夫,老韦对缥云说:“你去试试手气。”缥云提了锄头出去了。
我问老韦:“你们不是都自称大侠,为何连些肉食都供应不上?”
老韦说:“有权而溢用为枉也,有功夫在身上,不是要你欺负弱者的。你看缥云去干什么了?她是去锄地了,但地头有一株大树,往往有兔子撞上,这叫守株待兔。不杀生,但吃肉免浪费,不然兔子撞死之后臭在那里,岂不罪过?”
话音刚落,缥云便进来,高声道:“竟有一兔撞树了耶!”
“那鸡是怎么回事儿?”我问道。她锄头上还挂了只落汤鸡。
“可能失恋了,跳在河里自尽的——”缥云说得有些伤感。
我们吃了这只傻得撞死的兔子,又吃了失恋的小公鸡,心情都莫名其妙地忧郁起来,我说我得走了。
韦十一娘说:“再聊会儿吧,早起的行人被打劫啊!”
我问:“老韦,你的身世可否谈谈?”
老韦颇为踌躇,我说:“是不是说不出口?”她点点头。
我又问:“是不是私生子?”她却摇摇头。
她说:“当年我爹得罪神明,被寺里大和尚下了诅咒,说永不超生。可是我爹还是带着我娘来此深山,一口气生下十一个女孩,我最小,我们都是他俩超生的!”
“江湖真复杂啊!原来你竟被大和尚下了诅咒,大和尚为何诅咒你们?”我问。
“那一年,我爹新婚,去寺里讨个念珠,要开过光的。大和尚说方丈去进货了,要迟些时日,我爹骂了一句走了。大和尚追上来拉住我爹的手说下了那句‘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语。”她说得泪下来了。
“若没有超生,怎会有你,若没有你,我今日怎会得救,天意,天意,后来那大和尚如何了?”我拉住她的手问。
“我去过那个大寺,那个大和尚因为行为端正,功德圆满,得到了超生许可证,一口气生了十八个裸汉,现在为了养家糊口,在寺庙对面街上办了个美术班,日子也算过得去——”老韦说完一声长叹。
我该走了,我两手空空,望着韦十一娘与青霞、缥云。韦十一娘说:“也没啥可送的,送君千里,终有一跤要摔,还是各自珍重吧。”我说:“书上说分别时要有拥抱,要有无休止的落花。”于是我们就拥抱,青霞和缥云在一边向我们头顶抛洒花朵……
我按她画在兔皮上的地图,走出了深山,正坐在一个树墩上喘气。程不三牵着白马、杂毛马并驮着行李钱包从一座写着“人生就是一场被打劫的旅程”招牌的大楼里走出来,那个王二小(带路专家)正挎着满满一包传单,再一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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