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梦亦生》孟馨

34、第34章

　　当车驶进小区时，徐慧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家是哪里。

　　她顿时呆若木鸡，身体如坐云端，恍惚不知人在何处。

　　这里的一草一木，怎么会熟悉到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异国他乡四年魂牵梦绕的味道，出现在梦里多少次，还数的清吗？

　　而当秦亦俊打开那户房间大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气息让她瘫软，秦亦俊抱起她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轻轻将她放在沙发上，他依旧一声不吭，转身走进了厨房。

　　她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交握，周围的每一件物品看在眼里都刺的她生疼。

　　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蝴蝶形工艺陶瓷。她尤记得当初买回来时他直说扔掉，说这种地摊货也亏她好意思买，她差点跟他翻脸这个小东西才没被他一把扔出去，但只允许出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觉得这实在太寒碜。

　　她不想再看，偏过头去，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笑脸跳入眼界，相框里和她有着一样容貌的女子何以拥有如此明媚的笑颜？那样清澈见底的眼眸，是她吗？

　　“喝水吧。”

　　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惶惶失神，一杯糖水递到她面前，她的眼泪无法抑制的簌簌落下。

　　把水和一盘水果放在茶几上，他视而不见她的泪水。

　　“如果还不舒服就去房里睡一会儿，我叫了医生，他呆会儿就过来。”他顿了顿，“我记得你以前没有低血糖。”这种病虽不是即刻要命的病，但也并不是说得就会得的。

　　她抹了抹眼泪，企图站起，但发软的双腿让她无力支撑，他皱眉，眸内闪现焦灼的担忧。

　　“我都没事了，你叫什么医生来。”她不悦，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

　　他拿起糖水强行放在她手上，坐到她身边，十分不耐，“我说过你别再挑战我的耐心，喝完水吃些水果你就给我去休息，医生来了我再叫你。”

　　“你凭什么这么霸道！”她红着眼看着他，“你总是这样，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他的喉咙有些紧，从刚才就一直揪紧的心到现在都还没安定。她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该怎样告诉她？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一瞬间他的恐惧也永远没有人会懂！

　　如果，他问自己，如果这一刻她又消失了，他该怎么办？

　　四年，他行尸走肉的四年，天可怜见，让她奇迹般的回来。他不否认，从她回来到今天，他不是没有过怒恨，没有过挣扎，他也想过假如她真的在四年前就已然离去，今天的自己会不会就不用这么难受？

　　但是，今天，当他看到她毫无知觉的躺在那里，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那一刻他丝毫感觉不到生存的意义。

　　他暗沉紧绷着脸，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一丝情绪，一声不吭，颇让徐慧意外。

　　“我，我不需要看医生，你跟医生说一声，别麻烦了，不用过来了。”他的反常让她无措，她软下语气。

　　沉默了数秒。

　　“我知道了。”他站起身朝书房走去，“喝完就去休息一会儿。”

　　看着他的背影，她有些懵。

　　将手中的糖水一饮而下，她静静的看着四周，心底却在剧烈颤抖。

　　客厅里每一个摆设置都没有移动过，露台边的那颗吊兰居然也还在，端放在露台左边，她记得当初他还跟她拗了好久，说放右边会更好看。

　　厨房里，那台咖啡机已经陈旧，但外壳却依然洁净。她轻轻打开，里面还残留着悠远的咖啡香。

　　一步步走向卧室，推开卧室门的刹那，她双手发颤，一切如旧的房间，还能闻到她的气息，仿佛她从不曾离去。

　　她缓缓而入，扫过房间，难忍的抬手捂住胸口，浅浅抽气。

　　正对睡床的墙壁，挂着他们的一张巨幅结婚照，那两张笑脸如白晃的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整洁干净如昨，似乎它们的主人从未抛弃过它们，也许今天早上还曾使用过——即便它们早已过期。

　　一样的装扮，一样的陈设，一样的洁净，四年的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没有一丝流淌。

　　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里止不住的淌下。

　　这不是她想看的吗？显然不是。但这是她所盼望的？却也未必。她从来没想过她还有未来，如果注定没有将来，她不愿承受任何人对她的任何期望，她给不了，永远也给不了。

　　透过指缝，她看到了床底的一个木盒，整个人呆住。

　　轻轻的拖出木盒，她感到一颗心渐渐下沉，最后沉到她再也无法捞起深渊。

　　这里面有她最深的秘密，也是最不愿被他知晓的秘密！

　　原以为他这样念着她，是因为同她一样的深爱。可现在，她分不清了，这份爱，到底有多少是纯粹的爱情，又有多少是出于他的愧疚？！

　　盯着那本画册，她颤栗。

　　那是她最寂寞的岁月，最深切的思念！

　　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她也从不想让他知道。她骄傲的自尊不愿让他知道，一丝一毫也不愿。

　　可是，她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在他面前，她早已□□。他在她面前从来强硬，正是因为他早已知道自己的感情，对他迷恋了整整10年，他笃定自己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他不一直就是这么自信么？

　　原来，言小姿说得没错，她很蠢，蠢到无可救药。

　　她趴在床边，闭上眼不愿再想。

　　只是，如果他对自己仅仅是愧疚，仅仅只是想补偿自己，那她是不是可以松口气，再不用躲闪？如果那样做能让他好过。

　　她抱着脑袋，陷入了痛苦的挣扎，这样的挣扎让她的心逐渐变得冰冷。

　　终究不放心，他从书房走了出来。却发现客厅空无一人，心中一紧，急急奔到房间，看到她坐在地上靠着床边，沉沉睡去。

　　无名的怒火在心里升起，他紧握拳头走到她身边。她的睡颜平静安和，抱着那本画册，孩童一般，纯美无邪。

　　强装坚硬的心瞬间被她化成一滩柔水，微微的酥麻在心口抚过，他俯下身，吻上她的额头，万分的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件珍宝，他呵护备至。

　　轻轻抱她上床，擦去她眼角的泪痕，盖过被子，拉上窗帘，便悄悄退出。这一刻，他知道了何为满足。

　　为何我会睡得如此香甜，久久不愿醒来？因为，梦中的我闻到了家的味道。

　　等到她再次清醒过来，看着从窗外透进的光，直呼不好，急急跳下床，打开房门，却发现整个房间空无一人，时钟正指向下午两点，下午她还有个重要拍摄。

　　顾不得其他，她拿起沙发上的包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门被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善面阿姨推门进来，看见徐慧愣了下，但随即笑道，“是秦太太吧？秦总跟我说你还不舒服在睡觉，怎么起来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来来来，我刚好带了汤过来，赶紧喝点补充补充营养。”

　　徐慧疑惑的看着她，“你是？”

　　她把汤放在客厅饭桌上，“秦总没跟你说吗？我是他请的保姆，偶尔过来帮他做做饭打扫打扫…….诶，你这孩子，快过来啊，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过来喝汤，冷了就不好了。”

　　徐慧心中一片冷然，原来，是保姆。

　　她不禁好笑，摆摆头，朝门外走去。

　　那阿姨见她要走，急忙跑来拦住，“诶，你这是要去哪？”

　　“我下午还要上班，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那不行，秦总说了不能让你走，就算要走也得吃了饭。你要是就这样走了，他肯定会怪我，你可别害我丢了这碗饭。”

　　徐慧皱眉，“他人呢？”

　　“我哪知道，我哪敢问他的行踪，只他给我打了电话，让我煲好汤给你送过来。”

　　徐慧掏出手机，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接。

　　“你在哪？”她问。

　　“公司，开会。”

　　“你也知道要工作？那你把我困在家里算什么？”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悉碎，隐约还能听到旁人讲话的声音，过了几秒，他低声道，“那又怎样？你下午就给我呆在家里——还有，王泽凯给你打过电话，我已经帮你请假——如果你真觉得没事，就把你那方案再好好看看，我已经看过了，意见都写在里面。”

　　“你——”徐慧忍无可忍，“你真是个无赖！”他竟帮她就这样请了假！

　　“你不用管我是不是无赖，我只告诉你，你最好乖乖的给我好好吃饭休息，你要是就这样出去，别说那阿姨会再次下岗，就算你那份工作，我也会看不顺眼。”他顿了顿，“我现在有点事，待会儿再打给你。”

　　徐慧咬牙切齿，“秦亦俊，你混蛋！”啪的一声她挂上电话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餐桌上变戏法似的已上了一桌子菜。

　　阿姨拉过她，“来来来，不管怎样，人是铁饭是钢，就算要上班，也得吃饭不是？”

　　徐慧轻叹，也真饿了，索性先吃了再说。

　　吃完饭，那阿姨一边收拾一边絮叨，“这低血糖啊，最经不起饿，手边最好保持放些软糖，家里也多备些葡萄糖，水果之类的。哦，对了，听秦总说你以前并没有这个病的，怎么会突然得的，这病还是要查明起因，低血糖多半是由于其他病理或者药物引起的，得找到根源啊！”

　　徐慧默不作声，过了会儿突然问道，“阿姨，您做了多久了？”

　　阿姨略微迟疑，想了想答道，“一两年吧。”

　　徐慧点点头，“时间也不短噢。他吃饭很挑的，您应该挺辛苦的。”

　　“唉，是啊。秦总的胃不好，什么辣的不能吃，太凉太热的都不行，得特别注意饮食。”

　　徐慧愣住，“他的胃？”

　　阿姨手上一滞，才自觉失语，后轻轻叹道，“他不让我跟你说的。他工作一直忙，又不注意饮食，两年前胃动了个小手术，但之后还是不注意。因为做过胃部手术，所以血糖也容易偏低，要不，家里怎么会备有葡萄糖，刚刚给你冲得糖水不就是？”

　　徐慧心中一凛，“手术？他做了手术，什么病？”

　　“胃溃疡，不过还好，复原的都不错，就是到现在还是不好好吃饭，没办法，秦天所有的事都压在他身上，太忙了。”

　　徐慧心情复杂，站起身来，环视房间一圈，指着茶几问道，“阿姨，你知道原来放在这上面的花瓶去哪了？”

　　“花瓶？”阿姨一脸迷茫，但马上接口道，“这我不太清楚，大概被秦总拿到房间或书房去了，要不我进去找找？”

　　徐慧摆摆手，“不用了。”说着拿起沙发上的包，对她说道，“如果秦总打电话回来，你就说我上班去了，放心，他不会辞退你，就说这是我说的。”

　　出了小区，徐慧给王泽凯打了个电话，王泽凯很是意外，说让她好好休息，拍摄的事制作部那边会小心处理的。徐慧说她会马上过去，但是今天下午依旧算请假半天，当她无偿工作。王泽凯还准备说什么，徐慧已经挂断电话。

　　她真的很恼火，到现在为止，她越来越看不清王泽凯，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情，又如何得知？虽然和他相处3年，但她除了小杰的事就再没有向王泽凯透露过自己的半分私事，就连小杰她也只是说好友的儿子。可是她现在发现自己轻忽了他，他所知的远在自己预料范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