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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变形记(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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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周翰将要醒来的那刻,天还蒙蒙亮。
四周静悄悄的,连鸟鸣声都无,所以隔壁床传来的低音如擂鼓、高音如口哨的跌宕起伏的呼噜声就格外别致和突出。
——孟周翰不是没听过呼噜声,毕竟他曾经是每个暑假都会被他爸扔去军训夏令营站军姿的硬核小学生。
六个臭男生的脏袜子和湿衬衫在江城夏天高达90%的湿度条件下扔一整晚是个什么气味他都门儿清。打呼、磨牙、说梦话三重奏他都见识过。区区一个人的呼噜声,算毛线啊。
但六年级能忍的事,不代表26岁了他还能忍。
他睡觉的地方,居然有第二个人,居然隔音效果这么差,随便哪一个都能让他狂躁起来。
他伸手去摸呼叫铃。
这才觉出自己的手似乎被四面阴冷的墙壁夹住了,又麻又疼。他想要挣脱出来,去发现腿也被夹住了。
高处陨石呼啸着砸落下来,带着擂鼓声、哨声,而他被压在墙壁的废墟之下无法逃脱……
剧痛碾过身体。
孟周翰猛的从梦中挣脱出来。
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和天花板上的输液滑轮架。
身体苏醒过来,记忆也随之浮上脑海。
——他终于记起自己前一天晚上出了车祸,现在应该是在医院里。
他忍着身上的不适,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间病房起码有六个床位,并且已经塞满了人。
——是真的塞满了人,六个身上不同部位打着石膏的病人,还有六个睡在躺椅或者行军床上的陪护。
孟周翰:……
他胳膊和腿上还打着石膏,身上又沉又疼。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实在没力气发脾气。
看到自己病床旁也有个人躺在行军床上,就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喂……”
行军床上的女人嗯了两声,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猛地坐起来看向他。
孟周翰不由就怔了一怔。
是个年轻姑娘。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眼睛睡得有些肿,肤质有些暗沉,头发也该洗了。
——一眼看去便知道她确实是来陪护病人的,并且已经十分疲惫了。
孟周翰见多了熬完夜场总共没睡三个小时,出现在他面前时依旧妆容精致,艳光四射的女人。
这种明明有着十分清秀的五官,却素面朝天,毫不遮掩的把疲惫得有些丑的模样暴露给他的年轻姑娘,还是头一次见。
而且,她那是什么目光啊——原来真的有人的眼睛,能因为惊喜而一瞬间就被点亮般,仿佛在发光。
太过真实的惊喜,让孟周翰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姑娘肯定认识他,并且和他关系匪浅。要不是他很确定自己从小到大都是独子,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自己从小最疼爱的亲妹妹。
这种情况下,问她“你是谁”……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所幸那姑娘完全不必旁人提醒,立刻上前问他,“感觉怎么样?头晕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声音稍微有些紧张,目光忐忑的凝视着他——就像他是件被失手打翻的珍贵瓷器。
动作却干脆利落——询问他的同时,就已经抬手按下了护士呼叫器。
孟周翰张了张嘴,稍微有些应付不来,“……还好。”顿了顿,“我的手机呢?”
那姑娘看了看他打着石膏的右手和挂着点滴的左手,失笑,“……等下我拿给你。”
病房离护士站极近,这么会儿功夫,值班医生就已带着护士走进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番让孟周翰烦躁不已的检查和询问。
孟周翰不耐烦的质问,“就算不认识我是谁,你们也总该通知一下我的家人吧?为什么擅自把我安排到这种病房?联系我的助理,我要转院——立刻、马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女人有些疑惑,“小凡?”
孟周翰乳名叫凡凡,家里只有他爸他妈会叫他小凡——但实际上他从小就住寄宿制学校,父母工作都忙得很,一周能见一次就不错了。等他长大之后,更是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面。
他爸妈叫他乳名他都不自在。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也来喊他的乳名——怎么着,还登堂入室了她?
“小凡这名字也是你叫的?你谁啊你?”疼,再加上烦躁,孟周翰到底还是没控制住脾气。
女人不知是笑还是恼,“……你前女友。”
“我前女友那么多,谁知道你是哪一个?”
女人似笑非笑,麻利的掏出了手机,对准了他,“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她语调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调皮可爱。孟周翰却莫名的就有些心虚,倒像是身体自作主张的反应似的。
“……你谁啊你!”
“不是这句——是前女友那句。”
“你干嘛?我凭什么要再说一遍?”
“我要录下来啊。”女人微笑着,“这种话要留证的,免得你过后不认。”
医生低声向护士确认了一遍,然后翻着病例看向那个陪护他的年轻女人,“你是他的家属没错吧?”
女人给医生看了眼她的手机屏保,向医生解释,“嗯,我是他的女朋友,也是他的紧急联系人。他父母都在外地,暂时没法赶过来。”
这说辞实在太不妙了,孟周翰不由自主就联想到各种绑架案。偏偏他现在半边身体都打着石膏,躺在床上动一下都难。只觉得脑子都要炸掉了,“——我不认识她!从来都没见过!!”
医生赶紧又看了眼女人的手机,然后开始翻他的输液单。
女人有些怔愣,像是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居然退了一步,“好的,可能是我认错人了。你先不要紧张。”
孟周翰原本以为她会拿出什么东西向医生证明他们的关系——没料到她竟是这样的回应。
他不由稍稍放松了些,提醒医生,“马上联系我的家人。”又补充,“还有警察。”
医生和护士都有些无语。
但他们大致也看出了孟周翰的不安,于是护士点头,“嗯,我这就去联系警察。”
医生也再次确认,“是叫时小凡没错吧?”
孟周翰瞠目结舌。
“什么时小凡?你真的认不出我?我是孟周翰,那个富二代孟周翰,我爸是孟启森——网上到处都有我的照片,你随便搜一下就知道!”
护士噗的笑出声来,医生也忍俊不禁,笑着自语道,“孟周翰啊,孟周翰谁不知道?可他也不长你这样呀。”
就指着输液单对女人说,“看片子脑部没什么损伤。意识也挺清醒的……可能是阵痛药的副作用吧,先给他换一样观察观察。”
。
苏禾当然早就意识到可能是麻醉剂导致的副作用。她只是察觉到时小凡的不安,不想过于逼迫、刺激他罢了。
反正麻醉反应持续不了多久——等他清醒后尽可以取笑他,但这会儿还是让他安心为上。
但她还是疑惑——为什么会是孟周翰?
她还以为时小凡就算幻想自己是哪个名人,也该是科比或者凯文米特尼克,或者二者合而为一——人前是光芒万丈的篮球巨星,背地里却是纵横网络的超级黑客。哪怕他幻想自己是蜘蛛侠,感觉也比孟周翰靠谱些。
毕竟,那个尽人皆知的富二代除了坦率之外,着实没太多事迹值得称道。
但……原来时小凡也会幻想自己是富二代吗?
医生的调侃已经明显激起了时小凡的紧张和抗拒。
苏禾于是上前握住了他正在输液的那只手。
时小凡悲愤又无助的看向她,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里透出的情绪,令她又心疼,又有些哭笑不得。
“别着急,你不是要你的手机吗?我这就找给你。”
医院早已返还了他的私人物品,苏禾还没有拆封。
把手机拿出来递给时小凡时,时小凡戒备的抗议,“这不是我的手机!我用的不是这种手机!”
苏禾无语的想,你这设定得还挺详细。
“这样啊——那么,叔叔阿姨的手机号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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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周翰疼得昏头涨脑,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父母的手机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死背手机号?不必说父母的号码,他自己的手机号他都背不下来。
——并且他一个号码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一只微凉的手覆在额头上,疼痛才稍稍缓解了些。
他戒备的睁眼看过去。
女人的目光出乎预料的纯粹干净——显然是察觉到他的痛苦,自然而然上前帮忙。
“别着急,慢慢想。”
她的声音和手有种莫名的安抚效果,让他在令人烦躁又不安的现实中感到些微放松。他于是不急于把它驱开。
稍稍静了会儿心,总算想起个人来。
他于是报出了他在浅川城开的投资公司的地址,“去这里找林嘉图,告诉他我车撞坏了,让他来这里接我。”
女人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和她那疏于打理和修饰因而多少有些暴殄天物的外表不同,她的声音流丽清澈,十分悦耳,“好。”
这小半天的折腾耗尽了孟周翰为数不多的气力——何况镇痛剂本身也令人昏沉嗜睡。
他不过才闭了这么一会儿眼,困倦便已袭来。
虽然告诫自己在可靠的人赶来之前决不能睡,但他到底还是没能扛住生理和药物的双重效果,很快便再次陷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