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7、无名火

　　走过庭廊走过湖边，又绕了一会，成贤殿飞扬的屋檐出现在眼前。虞亦嫣停住脚步，望了望，据说这飞扬跋扈的三个字“成贤殿”，是先帝在世的时候为了激励祖父成贤成才，赐给祖父的，而祖父也的确未让先帝失望，一路成长为国之栋梁，位居武官之首。

　　也正是因为身担先帝期望，在外族大肆入侵，边塞告急之际，本已告老还乡的祖父被一纸诏书召回，那时候祖父已年近七十，身体因为常年征战落下了顽疾，谁都明白他这趟出去只能是有去无回，先帝这样的安排可谓是耐人寻味。

　　当夜，祖父站在成贤殿前盯着那匾额看了良久，未发一言。天边刚显露出一丝白光，一片晨雾之中，祖父一声长叹，而后咬牙负甲，拖着病躯翻身上马，一路开往边疆，最终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而这块匾额便一直被当作家族的荣耀常挂于此。

　　古来帝王最无情。虞亦嫣面色肃穆的又望了两眼，便举步向成贤殿的前门走去。

　　刚想要穿过拱门，两只胳膊突然当在身前。“来者何人？”

　　虞亦嫣抬眼看看，拦路者一身明黄甲胄，神情严正。

　　带路的阿阮连忙走上来，道：“这是将军府二小姐，老爷刚让我去请的。”

　　明黄甲胄探究的眼神落在虞亦嫣身上，一贯肃立的表情突然一松，不禁看得有些呆，旁边的另一个亲兵见状忙撞撞他的胳膊。明黄甲胄回过神，也算有点素质，瞬间恢复了面瘫，点点头，让开了路。

　　虞亦嫣远远就瞧见黑压压的一群人站在成贤殿的匾额下方，正抬头望着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从那人群的中心虞亦嫣依稀能辨认出虞锋的身影，还有虞锋身边一片火红的衣角，只是那衣角的主人却被层层叠叠的人影遮住，看不真切。

　　虞亦嫣脚步停了停，幽幽叹了口气，只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凑过去，最好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才好。

　　只是，怎么可能呢。还没等她走近，阿阮就小跑了几步扎进人堆里，对着虞锋说了些什么。片刻后，人群就自动分散开来，所有人都望向虞亦嫣的方向。

　　虞亦嫣脊背有些发麻，深吸口气，微笑着迎上所有人的目光。

　　“嫣姐姐！”一个童声脆生生喊道，随后一个粉嘟嘟的小人影便从人群中直窜了出来。

　　虞亦嫣弯下腰，一把抱住炮弹一样撞进她怀里的小人，笑的弯了眼，道：“小糯米也来啦？嗯，最近长高了，也漂亮了不少呢。”

　　“小祝要多吃饭，快快长大，长得跟嫣姐姐一样漂亮！”虞亦嫣怀里瓷娃娃的小孩儿咯咯笑着，粉嫩的小脸挂着大大的笑，极为可爱。

　　兰万枝见到这个情景，心底忍不住猛翻几个白眼。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儿和一个庶女居然在这撒野，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当下碰碰虞锋的衣袖，示意他出声阻止，虞锋只是笑笑，低声说了句“稍安勿躁”。

　　虞锋一生拥有过三个女人，正房夫人兰万枝，娘家颇有权势，为虞锋生有一长子，虞晟。只可惜兰万枝从小骄纵惯了他，外强中干，懦弱无能，已近而立之年，也只是个护城军青龙军副将而已。

　　除了虞亦嫣的母亲，虞锋还有一妾，杨柳乔，是俞州城一个小有名气的艺妓，身份低微，性子却温软，不争不强，颇有才情，她生有一女，便是那个赖着虞亦嫣不走的小女孩，虞祝之。因为虞祝之从第一眼见到虞亦嫣起就常常赖着她，格外粘人，所以虞亦嫣才给了她小糯米这一称号。

　　第三个女人，便是虞亦嫣的母亲，子鸢。

　　“小祝，快回来，不可如此粘着嫣儿。”一绿衫的貌美妇人笑着招呼虞祝之。虞祝之闷闷的应了声，从虞亦嫣身上爬下来，乖乖回到杨柳乔身边。

　　虞亦嫣得空，这才抬头望向人群，举目扫视一圈后，突然浑身一震，还未绽放完全的笑容堪堪僵在嘴边，脸上神色一瞬间千变万化。她，怎么在这！

　　同样一脸错愕的还有一人，正是那个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人群中心，一袭火红华服的女子。那女子身姿娇俏，华美娇艳的朝服衬得她格外冷艳高贵，面容姣好清丽，眉宇间透着丝丝傲气，目光流转间有股隐隐的威压，站在人群中似乎有着让人不可逼视的气势，理所当然是所有人的焦点。

　　她望着虞亦嫣，脸色从青到绿又到灰，一双美目狠狠的盯着虞亦嫣，眼中“腾”的升起一股怒火，虞亦嫣简直可以听见火苗噼啪乱窜的声音。

　　这个女子赫然就是当日被王石头和熊杰泼了一身臭鱼水的“贵公子”，而“贵公子”身后还站着惊讶的合不拢嘴的婢女青梅。

　　虞亦嫣僵硬的扯扯嘴角，当日自己女扮男装，今日毫无准备下相见，从女子如遭雷劈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已认出了自己，这谎言算是不攻自破，真是微妙的尴尬。

　　曲苓自然注意到虞亦嫣古怪的神色，当下一脸疑惑的在虞亦嫣和红衣女子间来回望了望，轻声问道：“小亦，你认识她吗？”

　　虞亦嫣收回视线，无奈一笑，道：“算认识吧”。

　　这边，虞锋已经看到了虞亦嫣，他一贯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声音透露着隐隐的喜悦，转身对红衣女子一拱手，道：“七公主，这是臣下次女，虞亦嫣”。

　　虞亦嫣眉头不经意的挑起，讶色一闪而过，原来她竟是七公主，姜灵筠吗？

　　虞锋见姜灵筠面上一片压抑的恼怒，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位贵客。眼角一瞥又看见虞亦嫣还呆立在原地，不禁眉头一皱，低声喝道：“嫣儿无礼！怎的还不来见过七公主。”

　　“七公主莫怪，这孩子从小在民间长大，不久前才回府，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规矩，让七公主见笑了。”虞锋的正房太太兰万枝在一旁陪着笑，还时不时瞥虞亦嫣一眼，眼中满是不屑。

　　曲苓见状皱皱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虞亦嫣的眼神制止。

　　“亦嫣见过七公主，还望公主原谅亦嫣礼数不周之罪”。虞亦嫣走上前，恭敬一礼，垂首缓缓道。

　　姜灵筠一双美目含怒带怨的落在虞亦嫣身上，唇角紧抿，俏脸紧绷，一言不发。而虞亦嫣却神态自然，保持着作礼的姿势一动不动。四周的随从家眷都被这诡异的气氛搞得莫名奇妙。

　　半晌，只听姜灵筠声线冷了下来，她没有理虞亦嫣，只是唤道：“虞府的总管在何处？”

　　虞伯没料到自己突然被提到，惊讶之下，慌忙挪动自己滚圆的身体从虞锋身后走出，对着姜灵筠弯腰一礼，道：“草民在此，七公主有何吩咐？”

　　“你有几个儿子？”姜灵筠只瞟了一眼虞伯，视线又落在了虞亦嫣身上，虞亦嫣自然知道姜灵筠此举是针对自己而来，欺瞒皇族，这罪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她只希望姜灵筠的心眼不要跟针眼一样，何况她自己当时不也女扮男装，扯平了啊。

　　虞伯被问的一愣，虽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回道：“回七公主，草民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姜灵筠面色越来越黑，望着虞伯的眼神里也隐隐透着些狠戾。

　　虞伯这下有些慌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淌下，小心翼翼道：“回，回七公主，草民儿子叫…虞年。草民斗胆，请问这不肖子做了什么事冲撞了您吗？”

　　“哼！”姜灵筠仿佛没有听见虞伯的话，只是重重的冷哼一声，狠瞪虞亦嫣一眼，摔袖转身，往成贤殿内堂走去，一言不发的坐在圆桌上座，脸黑的像锅底。青梅见自家主子这般反应，也是急得跺脚，看着虞亦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也只是“哎呀”了一声，狠瞪了虞亦嫣一眼，跟着跑了进去。

　　“七公主！” 虞锋最先反应过来，虽不明白情况，但也猜出七公主动怒大约跟虞亦嫣有关，皱眉看了虞亦嫣一眼，也跟着招呼众人入座，吩咐摆宴。

　　兰万枝跟她的宝贝儿子虞晟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奚落虞亦嫣，阴阳怪气的哼着气从虞亦嫣身边走过。“二小姐好本事，初次见面就惹得七公主生气，我们将军府真是托了您的福啊。”

　　虞亦嫣皱皱眉，被弄的莫名奇妙，自己当日没有表明身份是有不合适之处，却也是不得已为之，大家都有苦衷，怎么这个七公主要生这么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