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从前之后》维常

2、Chapter 1

　　“爸爸，妈妈，我打算报考冰帝。”
　　说明一下，这一幕发生的时间是升学考前夕，志愿表上交一周后。所以，柳生夏名的潜台词不过是通知父母安排好下周一送她去东京参加入学考试的车子，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商量。
　　母亲表现得非常惊讶：“……为什么？夏名不想要和哥哥读同一所学校吗？而且冰帝在东京，那么远——”
　　倒是父亲表现得很镇定，他放下筷子仔细看了一眼夏名，发现她看起来的确很认真。
　　于是他问：“为什么呢？”
　　因为不想把难得重来一次的机会浪费在对付各种层出不穷的小手段上——当然不能这么回答。
　　“……我只是想换个地方读书。”
　　精明能干的柳生飒人议员，一定可以从女儿的表现出读出她的未尽之语，对吧？倘若报考的是神奈川名门的立海大附属，“私生女”身份的小女孩恐怕不会有机会交到同样阶级的朋友，不是吗？

　　柳生夏名和柳生比吕士，明明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然而两个人站在一起，不会有人错认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从菖蒲色的直发到琥珀色的瞳仁，乃至苍白肤色纤细下巴，雷同之处直教人无言以对。
　　倘若没有这种相似，柳生夏名的境遇大概还不会这么尴尬。那样毕竟还可能对外声称是奈美夫人带进来的拖油瓶，总不会比身为私生子的情形更加不堪。天知道这对兄妹其实只差了几天大。
　　在奈美夫人入籍之时，柳生夏名的所有资料，出生日期统统延后一年。好像这样做了，让孕期出轨变成婚内出轨就能够体面许多似的。
　　只是不知道掩了谁的耳，盗了哪的铃。
　　然而据说，上流社会的艺术所在，不过就是装聋作哑，颠倒黑白。

　　柳生夏名回到这个时代大概已有两个多月。三十三岁记忆里的那个她主刀完成了迹部祖父的开颅手术，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也很好。眼看着没什么必要留下了，想着美国那边还丢着许多麻烦，夏名便定了返程机票。然而一觉醒来摸向枕边手机的手却落了空，爬起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夏名九岁那年，柳生家那位娘家姓朝仓的杏里夫人去世一周年，然后母亲宫崎奈美就高高兴兴地嫁给了父亲。九岁的柳生夏名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以致沈默孤僻了好久，三十三岁的自私老女人只觉得骨头缝里沁出来身心俱疲的凉意来。
　　既然得以重来一遍，她当然盼望能够有所改变。做了两个多月的乖巧女儿，想考冰帝的心愿也没有被拒绝，貌似事情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然而她心中仍有隐约茫然惶惑，也许是每个有奇遇回到过去试图改变过去的人的通常心态。
　　说是被虐成M了也罢，柳生夏名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顺利的。

　　升学考试当然难不倒夏名。如果她回来的时间点变成考试前一天，或者这不是以常识为主的小升初考试，而变成了初升高，或许情形还有所变化——然而这些并没有发生。以夏名的智商，两个多月已经足够她把稍微陌生的文科知识捡起来。
　　于是升学考夏名几乎满分通过。看成绩那天所有见到她，知道她叫柳生夏名的老师都分外温和。她大概知道自己在老师那里的形象。精致可爱，聪明文雅，恰是师长们喜爱的类型。
　　上辈子……柳生夏名发现自己最近常常追忆。这样不好，不能连自己都承认自己老去。柳生夏名想。不过，哪怕记忆良好如她，拨开重重光阴，刻意去探询自己潜意识也不愿回想的过去，亦非易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时她的身世被传播开，几乎全校都在排挤她。男生还罢，主要是女生群体。
　　有喜欢网球部的绅士义愤填膺伸张正义的，有喜欢网球部别的男神于是同仇敌忾的，有和网球部扯不上多大关系然而随波逐流的，有内心悄悄嫉妒却胆小于是埋没人群隐晦释放恶意的……初中生的手段也高杆不到哪里，都是常见的桥段。柳生夏名被反锁在厕所里当头浇下一桶冷水，困在里面近三个小时才被清洁女工放出来。
　　她在学校换好了备用校服才回家。而父母都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直到第二天一早，没有下楼吃早饭的夏名被发现烧得脸颊通红。那次她大病一场。病愈之后柳生夏名成功脱胎换骨，犹如一株小苗听见春雷终于破土生发。
　　那时她已经孤僻过好几年，而这一次，大家发现，柳生夏名渐渐也会温婉微笑，会柔声交谈，面容精致，举止合宜。这个年纪的孩子啊，都是三分钟热情。事不关己的时候，容易被煽动，也容易被动摇。渐渐的情况有所改善。一致讨伐柳生夏名的正义之师里偶尔也会发出不同的声音。最主要的还是初中生还没有失去对老师的敬畏之心，而全优生柳生夏名正是老师们的宠儿。然而三年书读下来，柳生夏名没能交下任何一个足以交心的朋友也是事实。
　　这种状况直到高中转学去了冰帝，才真正有所改善。由美姨妈和景吾表哥，也是夏名心中，最值得感激的重要的人。

　　“痛。”柳生夏名面无表情地蹦出一个字，被迫停下步子。罪魁祸首是仗着绝佳运动神经扯住及背长发发尾的某人。
　　“胆子大了，啊嗯？装作没看见本大爷？”罪魁祸首——迹部景吾从背后绕到前面来，扬着下巴，一只手习惯性地抚摸眼角泪痣。
　　“……啊，我并没有一个会扯女孩子头发的恶劣表哥。以及‘本大爷’，呵呵。”
　　“两年没见，宫崎夏名你居然也会有女性自觉了么？以及你对本大爷的称呼有什么意见吗？！！！”
　　“哦，没什么意见。只是表达一下我个人的想法。”柳生夏名死鱼眼状望天，语调轻飘飘的，平铺直叙。“真的好耻哦。比第三人称取代第一人称还耻，是吧小景。”
　　脑海中一时被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刷屏的迹部景吾先是耳朵发红，然后额角欢快地爆出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不过随即他就淡定了下来。慢吞吞地凭借身高优势睥睨了一下柳生夏名：“……嗯哼，我不指望庶民能够理解本大爷高超的品味。”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一年不见，少年你段数见涨啊。
　　柳生夏名瞥了迹部一眼，没和他继续抬杠下去。迹部自己本来就是天然发光体，他身边的高大少年桦地又实在太显眼——顺带一提，柳生夏名以自己身为医生的操守发誓，桦地崇弘真的不是巨人症患者，他只是一个长得“稍微”强壮些的正常少年而已。至少，不管从小景的朋友来讲，还是柳生夏名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出发，她还真挺喜欢桦地这种心地纯净的孩子的。因此她善意地朝桦地打了个招呼，三个人一起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公告栏。

　　柳生夏名考上冰帝还不算完，这只是一系列事情的开始而已。冰帝不是寄宿学校，夏名原先的主意是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公寓。为了向父母证实此计划的可行性，柳生夏名这段时间一直在向父母努力展示自己打理好自己完全没问题，洗衣做饭什么完全就是小case，再怎么说也是独自生活十多年的单身职业女性好么，她连自备防狼喷雾的觉悟都有。
　　之所以打算自己住，也不仅仅就是为了更大的自由空间，还是因为上辈子的经验里，父亲柳生飒人并不很喜欢柳生夏名同迹部家过分亲近。他的想法柳生夏名大概也能揣摩出一二：明明家里有个一样流着柳生家血液的同父哥哥，偏偏去和迹部家隔了一层的表哥亲近，简直不可理喻。柳生夏名对此不予置评。反正海阔凭鱼跃，论起阳奉阴违，她是熟练工。
　　有心栽花花不开。世事原来如此。这一次柳生夏名主动提出自己出去住，结果父母在商议过后似乎还是觉得夏名现在年纪太小，一个人放在东京不太合适，就算把家里佣人派过去一个也不是那么让人放心。最终，夏名被打包到了迹部家，接下来三年，大约就要和她家表哥一同吃住一同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