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清荣

2、第二章

　　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讲’过后，晚宴才入正题。辰天走下台，顺手端起一杯红酒，遥遥地向这边举了举，还不等回应，就被一群人围住——一群微笑着的举着酒杯的成功商人，一群汲汲营营奔向对自己有利一方的僵尸。

　　南宫眼睛闪了闪，也无暇理会，毕竟围在这边攀关系攀交情的人也不少，好在不是东道主，比那边轻松些。此刻是我表现好南宫家未来少夫人身份的机会，可我却不知道该做，只能笑着，面对着那些眼中只映着一个南宫亦然的生物。好在王管家及时到了（之前去登记了礼物），分担了部分压力，我的存在感也愈发低了。

　　我突然有些厌倦，突然无比厌恶把我推到这里的父亲。父亲临走时反复叮嘱：要好好表现，心里想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不要惹南宫亦然生气，要好好表现……所以即使心里想着盘算着，面上都只能笑着，附和地点着头。——据我观察，南宫对此未有不满。

　　那就好。

　　那就好，过来不知多久，话筒中响起一声轻咳，吸去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也望去，见是辰天笑吟吟地握着话筒。我长舒了一口气，或许是表现地太过明显，南宫向我这边瞥了一眼。

　　“咳，下面——”辰天神秘一笑，“到了不寐城的特别节目时间。”全场轰动。什么是不寐城的特别节目，在座的都懂，又都是成功人士，谁不想左搂右抱，更何况不寐城的女人确实不错。

　　“那下面，欢迎寐舞小姐！欢迎！”

　　霎时灯光一暗，仅留一束光打在最中央，同时音乐渐起，气氛在被引导下逐渐暧昧。不寐城不愧不寐城，辰家不愧辰家。

　　灯光暗，我便放松且随意了些，转头看看南宫，就见他蛮有兴趣地看着台上。我心中一登，辰天的话又浮现在了耳边：今天的压轴很不一般。

　　不一般，又是怎个不一般法。我心中毛毛的，很是没底。

　　突然掌声渐起，我扭头去看，美女主持人已一步一扭地走上了台。红唇杏眼，前凸后翘，想必令不少人血脉喷张。我环视了一周，撇了撇嘴，果然。

　　女人对于同性总是出奇地敏感。眼神淡淡地看着台上那个妖娆的女人，实际上已如拍x光片般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了十几遍。不错，只是……

　　眼角突然一闪，一人从幕后露了个脸，然后被人拽了回去。我移眼再去看，已经不见了人影，黑幕帘如同黑漆漆夜空，只是一个包裹着所有人期盼的尤物，一个却包裹着整个不寐城。

　　美女主持眼睛一转，白嫩的手指伸到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红唇配上白皙的指甲，不是一般的诱人。——连我都不得不承认。

　　厅里霎时一静，随后是压抑的抽气声。我侧眼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暗里看去还算面色如常，这倒令我有些欣慰。

　　灯光突然变暗，随后在黑幕边闪起，紧接着一人进入了观众的眼帘。修长的大腿，纤细的腰肢，一头微卷的棕发松松垮垮地盘着，散下的几缕耷拉在两侧，凌乱中平添风情。

　　我移开眼，十足的黑暗中，我似乎能看到女主持在幽幽地笑。

　　抽气声此起彼伏。这女子只需痴痴地站着，便是尤物。我盯着她看，辨出她一脸潮红下微闭的双目，微张的嘴——还有熟悉的眉，熟悉的脸颊。

　　直到眼睛涩了，我方闭上眼。闭上眼，便是一阵眩晕。

　　“今天的压轴很不一般”，然而我这才知道是怎个不一般法。楚家唯一公主楚烟舞，哪仅仅是不一般能够形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被父亲勒令闭关填鸭式补习A市上流知识时，烟舞应当还在意大利进修服装设计。

　　睁开眼，看着唯一光源下的女子，顿时有种想与世界剥离的冲动。我嘴巴有些发干、发苦，脑海里不知什么东西在像漩涡般旋转，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但愿南宫没有察觉到。

　　我没心情去观察任何人，这本身就是我闲来的消遣，更何况现在正处于各种混乱。不过想来，他人的反应不在乎三种：如我般认识烟舞的人震惊，不认识的仅是惊艳，还有南宫依然眼中十有八九地闪动着的兴趣逐渐转向志在必得。

　　还有一点，事后我想，我的不对劲南宫应当立刻就察觉了。不然王管家怎会突然离开，不然一个哈着腰的笑容谄媚的中年男子怎会突然出现，附在南宫耳边私语时眼神时时瞟向我，直到我开口：

　　“南宫，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你们谈吧，我……”

　　“嗯，你先回去吧。王平……”他点头，声音平静地理所应当，不带一丝波澜。

　　我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便好，你们慢聊。”说完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跨出门时好巧不巧地踉跄了一下。——但愿没有人看见，想必也不会有。

　　王平还是跟上了。关好门转身的一瞬间，眼角捕捉到了王管家一身低调奢华的黑色劲装，与烟舞天幕般的黑裙糅合在一起。我眼前骤然一黑，腿一下失了力。

　　王管家从后面支起了我，然后开车送我回去。银白色的劳斯莱斯如流星般划破凝固了的夜晚，我坐在副座，望着窗外呼啸而去的风景——不过是一片片不待消化在眼膜上混为一团的印象，杂乱，就如同我现在的心情。

　　楚烟舞为什么回国？为什么会出现在不寐城？

　　我被“闭关”的时候A市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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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一顿。

　　“到了。”王平麻利地绕来给我拉开了门，“温小姐请。”

　　我微笑，优雅地钻了出来。站在天地间，仰首深吸一口气，就见对面窗口透出亮光——那是我家的灯，再黑的夜也能照出白昼的感觉。

　　突然有点冷，我拢了拢衣领。初秋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几天，那时我窝在家里，好不自在。现在想来，那几天谁知发生了什么，我一个人与世隔绝沾沾自喜，都等着今天来头疼了。

　　等别了王管家，我自己往家里走去。之前不觉，今天才了解，家果然是一个人心中最温暖的所在，女人犹是。

　　管家李凡早早地侯在了门口，见了我，小跑迎了上来。

　　“小姐，您……”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摆了摆手：“南宫他们有事在聊，我就先回来了。”

　　闻此他舒了口气，眉头也放开了些，开始问那些杂七杂八。我一一答了。李凡是温家的老人，与母亲交情颇深，母亲去世后对我也格外照顾，算是充当了半个母亲，呃，不对，父亲，也不对……就是那个意思了。

　　走到门口，李管家顿了顿，欲言又止。我正想问，他推开了门，却没有进去，只是看着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愣愣地看着门内两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父亲母亲一直相敬如宾，唯几次争执时我伏在门口，隐隐约约听见了个词：“宋欣”，“宋欣”……母亲大约是避讳着我，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在提到这个人名时音调才骤然提高。

　　后来我动用了各种关系（当时年幼，其实不过是讨好了下班里技术宅），查到了这个“宋欣”的底细，一个生的年轻漂亮些的狐媚子罢了。这份“资料”在我手里攥了很久，只是后来不再听到过这些，也懂事了很多，那些东西，渐渐地也不知哪去了。

　　但这张脸我还记得，要清纯便清纯要狐媚便狐媚的Bitch脸，我哪能忘！

　　眼下，可是小三找上门来了？！我嗤笑，却很快变成了苦笑。看样子父亲并不在，这女人能在李管家眼皮底下活动地如此嚣张，怎会没有父亲的授意。看着宋欣身边那个高大挺拔、面孔糅合了宋欣和父亲所有优点的年前男子，我心一阵阵绞痛，准确的说，是心碎渣到了脾胃的痛。

　　他有多大？跟我相仿，目测比我还要大一两岁。话说开，便是父亲在母亲生我之前就有了外遇，还有了私生子，这么多年，这对母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存在于我探寻不到的一个角落，直到熬死了母亲，直到我出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多希望是我阴谋论了，他们也许只是父亲家族的一个亲戚，相貌格外相似罢了……然而这个美好的幻想在宋欣张口的一瞬就破灭了。

　　“呦，这不是咱们的温大小姐么！”宋欣夸张地招呼着，“扬儿，来，见见你妹妹。”那个大概叫温扬的男人睨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哼了一声。以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唇角讥讽的弧度，不过想来，应当还有些幸灾乐祸。

　　我一时接不上话，“请问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快从我家出去……”对啊，他们法定来说与我们家的确没有什么绝对的关系，既然父亲不在家，将这两个碍眼的家伙赶出去也未尝不可。我越想越理直气壮，“你们不只是……”

　　“呵！”宋欣打断了我好不容易升起的气焰，“你以为你温敛还真是什么大小姐啊！嫁出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温家早晚是我扬儿的！哦对了，温大小姐将是南宫家少奶奶了！”她虚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涂抹鲜艳的指甲盖间流露出咯咯咯咯的邪恶的笑声。突然她止住了笑，身子朝我这边凑进，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南宫家会认一个没妈没地位的女人？”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了，温扬半边侧脸也被笑意柔和了许多。

　　“温，家，的，女，主，人，是，杨，沐——我，的，母，亲。”一字一字从我牙缝里挤出来，也许是我当时的面目太过狰狞，宋欣和温扬的笑声都停了，李管家似乎在后面担忧地低唤了声。“你，不过是一个小三，并且，将永远如此！”

　　最后一句话大概能准确的戳中所以上位第三者的痛处。也的确如此。

　　宋欣面目都扭曲了，脸色由红转白转青。我起初还有趣地看着，直到——

　　“杨沐他妈就是个贱人，她生得女儿也一般的……”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甩了出去，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然后我听见了宋欣的尖叫，然后听见李管家的声音：“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