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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黄粱梦(1) ...

  •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籍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西晋·左思《咏史·其二》
      仲秋的空气,已经带了几分湿冷的味道。也许是天气渐冷的缘故,绮梦轩的客人寥寥无几。
      蕙茝百无聊赖地抹着桌子,不时偷看二楼雅间里的那位。
      这是谢晦喝下的第四杯酒了,他掂了掂酒壶,空的;他看向楼下,新来的娘子在抹桌子,对他一向没好气的账房倚在柜台上看书,看样子没一个打算上来添酒。另一种形式的端茶送客?他心想,暗道自己的待遇可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谢郎君甚是清闲。”终于,慕容挽歌端着案几在谢晦对面坐下,自斟自饮道。她心中却想着:简直像个狗皮膏药,怎么赶都赶不走。
      “怪只怪这绮梦轩,越来越让晦觉得新奇。”谢晦自然而然地从她几上取过盛酒器,给自己满上,然后举杯相敬。他本是来寻找谜底的,却不想心中的谜团却越滚越大。不过他越发肯定,那日出现在袁家的绝对是面前这个人。
      “是么?”慕容挽歌微微一笑也举杯回敬,两人这么一来一去各喝了几杯,其间的气氛照苏清的话来说不像喝酒反倒像是在打架。
      谢晦的目光投向楼下,说出的话如同平地惊雷:“阿挽本名门贵女,奈何拟作俗态。”
      闻言,慕容挽歌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复摇头道:“挽歌本就山野俗人,当不得郎君此话。”
      “贵女的一举一动都经过了从小的训练,有些习惯已经印到了骨子中,想掩饰恐怕也掩饰不了。”他浅笑道。
      慕容挽歌掩住了唇,“ 挽歌可真是受宠若惊,不过,”她的目光在谢晦脸上打了个转,“这话要是让别的世家听到,即使是郎君也免不了一番排头吧。”
      谢晦微愣,称一个酒肆老板娘名门贵女的确太过不妥,他何时说话如此不谨慎,莫不是这绮梦轩有什么巫术?
      噎死你!慕容挽歌在他注意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脑中却忍不住浮现出母妃手握藤条的严苛模样。
      这时就听到楼下传来酒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谢晦和挽歌二人望向楼下,只见一个男子醉得趴到在食案上,嘴里还嘟囔着:“酒,酒呢?拿酒来!”
      “又是他。”谢晦略皱了皱眉,这些天绮梦轩生意萧条,那男人倒是日日前来捧场。虽说身在绮梦轩中总让他不自觉忘却了门阀等级,但整天见一个醉鬼,还是让他感到不快。
      慕容挽歌倒不以为意,“来绮梦轩的都是心有所愿之人,就是不知道郎君的愿望是什么?”
      谢晦心道:我的心愿就是弄清楚真相。“一壶浊酒暖,半日浮生闲,阿挽觉得晦这个心愿如何?”
      “挽歌与郎君不过寥寥数面,可当不起阿挽二字。”慕容挽歌旋身端起案几就走。她身后,谢晦暗暗握紧了酒杯,“挽歌,我定要揭开你的真面。”
      慕容挽歌刚走到楼下,慕容冲便迎了上去,“阿姊,直接把那人扔出去不就行了,你何必与他废话。”
      挽歌回头瞥了一眼,“好歹是个世家子,便给他留些面子。再说了,他横竖也查不出什么,权当贡献酒钱了。”慕容挽歌走到柜台旁,随手拨拉着算盘,“蕙娘,等会结账时,记得朝楼上那位要两倍,不,三倍酒钱。”
      三倍酒钱可是不少,蕙茝不由向楼上那位郎君投出了同情的目光。
      “小二,还不给我家郎君上酒。”带着小厮的客人刚走进了酒肆。
      “来了!”蕙茝忙弃了抹布应道,“郎君稍等,妾这就给您取些酒食。”蕙茝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便端来了盛着酒水的食案。
      “郎君还有什么要求?”蕙茝将食案放到郎君面前,笑盈盈地问。
      那郎君瞥了她一眼,视线又朝着慕容冲站着的方向一扫,然后便漫不经心地把玩起腰间香囊。他身边的小厮立刻道:“你退下,换那边的小子过来服侍。”
      小子?蕙茝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赶忙说:“那位是我家账房,不能……”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厮打断了,“郎君让他来是抬举他,哪里轮到你在这聒噪!”
      这时挽歌姐弟已被他们的动静惊动,慕容冲看向这边,脸色立马黑了;挽歌放下把玩的算盘,垂了眸,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慕容冲一步一步走到那郎君身旁,轻声说:“你想让我来服侍?”
      郎君抬眼看去,顿觉眼前一亮,“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两字还未说出口,他已经被人掐着脖子从地上拖起。
      他被慕容冲提到半空,徒劳地想要想要挣脱。小厮想要上前相助,慕容冲一个眼神过去,那小厮已吓得瘫在了地上,两股之间有骚臭味传出。“妖,妖怪……”小厮瑟瑟发抖道。
      男子脸色已然发青,慕容挽歌这才走到慕容冲身旁,握住他的胳膊轻声道:“都过去了,你不必和这种东西置气。”
      慕容冲阖了阖眼,接着手一甩,男人便被摔倒门外。他振振袖,怒道:“滚!”小厮忙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慕容冲眼中血色翻涌,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画面里都是同一个形容猥琐的老男人。慕容冲死死握住佩剑,仿佛是拼命压抑自己拔剑杀人的冲动。
      慕容挽歌忙覆上他的手,同时在他耳边轻声道:“凤儿,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那些腌臜事,那些屈辱与仇恨,包括那个让她们姐弟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人都已经成了一抔黄土,“凤儿,你战胜了他,你为我们报了仇。”
      是的,我报仇了,慕容冲喃喃道,眼前的画面顿时碎成粉末,他这才想起那绣着秦字的旗帜早已摔进了淤泥中,任马蹄在上面践踏。
      见他清醒过来慕容挽歌终于松口气,而目睹这一切的谢晦看两人的目光变得更加怀疑。
      “好,扔得好!”绮梦轩中突然响起了阵巴掌声,挽歌二人回头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醉鬼。只见那醉鬼摇摇晃晃地站起,右手捏着酒壶,左手挥舞着喊道:“ 扔得好,什,什么世家,都他娘的狗屁!”
      挽歌一愣,忍不住抬头向谢晦看去,果然入目的一张脸黑可滴墨。
      醉鬼看了看手中的酒壶,突然将它扔了出去,酒壶砸碎另一面墙上,碎片到处飞溅,只听喵的一声,蜷在角落里睡觉的黑猫被碎片惊醒,箭一样窜到了慕容挽歌怀中。
      看着满地的碎片,蕙茝的脸色也青了。
      扔了酒壶后,那醉鬼静了片刻,紧接着他一屁股坐回了榻上,嘴里嘟囔着:“什么王家谢家,你们也不过是……”
      “阿兄!”突如其来的清脆嗓音盖过了醉鬼的嘟囔声。穿着短打的少年风一般刮到醉鬼身边。
      被他这么一打岔,那醉鬼也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转而抓着少年的肩膀凑近他的脸看,“你……”他趔趄了两步,指着少年呵呵道:“敏之,你怎么变成男的了?”
      “少年”耳根有些发红,强拖着兄长道:“阿兄你喝多了,咱们赶快回家。”
      醉鬼一摆手,“我才没有喝多,拿酒来,咦?”他看了看手里,“酒壶呢?”
      “阿兄!”“少年”大喊道。
      醉鬼好像有些怕,立刻站正了身子,“敏之别哭,阿兄带你回家。” “少年”瞪了他一眼,扶住他又扭头问慕容挽歌,“酒钱多少?”
      “本是两个银锞子,可你看这一地……”
      “少年”立马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扔了过去,“够了吧?”
      慕容挽歌掂了掂,笑道:“欢迎下次光临小店。”
      “少年”顾不上理会她连忙拖着兄长朝外走去,她兄长要比她高一头,远远看去就仿佛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慕容挽歌抛着钱袋目送他们远去,冷不防钱袋被谢晦一把抢走,她眼睁睁看着谢晦从钱袋中倒出了大半银锞子。
      “你这是干嘛?”慕容挽歌望着他手中的银锞子眯起了眼。
      “这一遭晦受惊甚重,又正巧碰见娘子满载而归,便忍不住前来取些补偿。”
      “堂堂谢氏嫡子竟也会在意这些阿堵物?”慕容冲面对这个男人总是流露出莫名的敌意。
      “非也。”谢晦摇头,“阿堵物固然令人厌烦,但若能看到娘子晴阴变换的脸色,却是乐事一桩。”
      慕容挽歌掸了掸衣袖:“郎君高兴之前不如先把酒钱一结。”她随口说出四倍的价格,又趁着谢晦愣神从他手中抄过银锞子,“这些还不够呢。”
      谢晦叹气道:“行商者当童叟无欺,娘子这……”
      挽歌白了他一眼,“原是挽歌眼拙,就不知郎君是童是叟。”
      言下之意欺的就是你,谢晦不禁苦笑:“晦如今可是识了娘子口齿之利。罢了罢了你且寄到我账上,改日一趟令人送来。”
      “好嘞,郎君慢走。”慕容挽歌的笑容直晃花了谢晦的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黄粱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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