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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惊蛰·一 ...

  •   月光下,沙扬刃微弯起身,手中的天狼刃笔直对准对面不到一丈的人,他就如同一柄张开的弓,天狼刃就是取人性命的箭!
      顾茗澜向后轻跃一步,短剑在手腕上绕了一圈,同样指向对方。他勾了下嘴角,漫不经心地说:“瀚海王还要再比下去?”
      沙扬刃幽蓝色眼眸亮了起来,他道:“将军现在可是在北漠,而不是世乐。”
      “然也,”顾茗澜点头,忽然笑了起来,“所以这是北漠规矩?”
      “是本王的规矩!”沙扬刃目光倏然变得锐利,手中长刀直刺向顾茗澜面门,速度之快,让一旁观战的泽白月不由得低呼提醒自家主人。
      同样简单的刀式,却不是刚才对付泽白月那般随意。然而,接招的人嘴角边仍挂着一抹云淡轻风的笑意,好像对沙扬刃的威胁毫不在意。顾茗澜剑锋一侧,剑刃抵挡住了沙扬刃的杀招,顾茗澜虎口微痛,眼中划过愕然之色。沙扬刃的力气比顾茗澜想的要大一些,顾茗澜松开右手,左手瞬间握住短剑,空出的右手一掌击向沙扬刃面门。沙扬刃没料到顾茗澜会在此时突然撤剑换掌,心头亦是一惧,连忙借力错开了他与顾茗澜的身形。
      “好身手!”顾茗澜停步赞叹,手中剑势不减,短剑犹如蛇影追逐沙扬刃背影而去。
      沙扬刃不回身格挡,而是快步往前直踏入沙地之中,待引得顾茗澜进入沙地,沙扬刃突然转身,垂地的刀尖朝上一扬,幽幽冷光再次迎上了顾茗澜的短剑。一长一短两道银光在月光下闪耀,泽白月本要追上顾茗澜与沙扬刃两人,却被一直静默观战的人拦住了步子。
      出尘般的人物,一身白色,身后的月牙泉泛着泠泠波光,云鸾仿若从月牙泉中走出的湖中之神,泽白月好像感觉到贴身传来一股冷冷的寒意。
      “世子,不追过去看看么?”泽白月怯怯地询问,这是她第一次见云鸾,不知这位远离世乐十多年的世子是何样的脾性。
      云鸾淡淡地看了一眼身边穿着红衣的女子,她耳边的步摇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北漠的女人从来不戴步摇,只以头绳挽发,时隔多年,再听见这熟悉的步摇声,云鸾恍若回到了童年时代,由母亲牵着手,在偌大的重华宫内嬉戏玩耍,母亲追在他小小的身子后,头上的金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只有他与母亲的记忆,许多年都不曾出现在云鸾脑海中。
      泽白月见云鸾不说话,只是望着自己,不由得低下了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随着泽白月低头的动作,步摇声再次传来,云鸾回过了神,面无表情地道:“他们谁都杀不了谁,有什么可看?”
      “啊?”泽白月顿觉寒意遍布全身,她偷偷抬起头,瞧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男人,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秀眉轻蹙。纵然顾茗澜与沙扬刃为敌,也不会以命相搏,何况泽白月从顾茗澜和沙扬刃的眼中能看出来,两人不过是比武争胜而已。
      泽白月心头飘起一丝疑虑,她想起青沂曾经说过,多年前,大司命巫远在一次占卜后突然暴怒而起,手持长剑,追上随云轩祭祀祈福的云鸾挥剑欲砍,若非当时御将军顾茗澜突然冲出,一剑阻住巫远的剑锋,云鸾怕早已身首异处。泽白月再看云鸾冷淡模样,想起当年画面,有些理解大司命为何会挥剑斩杀云鸾。
      “你若想看,自己去看便是。”云鸾掸了下衣袖上落下的沙尘,打了个响指。声落后,就见一直站在巨石上的灰狼一跃而下,矫健地落在月牙泉湖畔。灰刃蹿到云鸾身边,高高昂起头,凑到泽白月身边,嗅了嗅女子身上的味道。
      泽白月有些惧怕灰刃,挪了挪脚,瑟瑟地点头,绕过云鸾与灰刃,往沙地里争斗的修罗场边走了过去。
      “你想不想去看?”云鸾弯腰伸手抚摸了下灰刃,灰刃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甩了下尾巴,转过身奔跑起来,没几步跃入了波光粼粼的月牙泉中。云鸾摇头轻笑一声,也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回去,倚在巨石边,看着澄净的湖水中,灰狼来回扑腾水花,合上眼补眠去了。

      泽白月追到沙地之时,金属交击声越发频繁,响彻天地。长刀由上至下猛力劈下,立在长刀正下方的人短剑剑柄轻巧地点在沙扬刃手腕上,隔开了天狼刃的杀招。沙扬刃眉头紧蹙,收回刀式,往后退了一步。
      “你无心念战,何必再斗下去。”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光芒,瞬间隐入黑暗之中。
      短剑在顾茗澜手中随意地转了个向,回到了顾茗澜腰间的剑鞘中。刀光剑影戛然而止,泽白月讪讪地嘟起嘴,这一场巅峰对决最终却是如此轻易地结束了。
      顾茗澜看见泽白月站在不远处,向她招了招手:“白月啊,你不去替我看着影月军,站在这里吹冷风?”
      泽白月一怔,随后扬起脸,向顾茗澜吐了吐舌头:“也不知道是谁跟着谁来的。”
      顾茗澜摇头叹息,一旁的沙扬刃向他伸手做了个请势,说道:“将军千里而来,为何会来至此处?”
      顾茗澜一脸的无奈,从怀里掏出一张入城文牒道:“这文牒也只能白天用,入夜我等也只能寻个露宿之地歇上一歇。”
      “是我招待不周。”沙扬刃微微垂眼。
      “是我等唐突,不知规矩。”顾茗澜将文牒递给沙扬刃,笑得坦然。
      沙扬刃一怔,随后大笑,顾茗澜也跟着笑出了声。站在一旁的泽白月看不懂现下的情状,只得绞起手指,百无聊奈地仰头看着天上的皓月。
      今夜月色皎洁,北漠的风虽然凌冽,但不似那般割人。锋利的月镰悬在天上,泽白月眯了眯眼,总觉得今夜的月勾有些慑人。她不知为何转过头去看了眼月牙泉边闭目养神的云鸾,贝齿咬紧了下唇,姣好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担忧之色。
      顾茗澜向沙扬刃道了声歉,迎着泽白月走了过去。他见泽白月脸色不霁,低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泽白月眼珠转了一圈,而后摇了摇头:“没事,就觉得今夜的月亮有些渗人。”说完,她又一次望着头顶露出月镰的弯月,眉头蹙得更深。
      顾茗澜跟着仰头看了看悬在天边的月亮,低低地“咦”了一声。今夜是十三,距离满月十五还有两日,按说今日月盘将圆未圆,但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镰勾尖利,是一弯月亮。
      泽白月知道顾茗澜也看出了异样,刚欲开口询问,就见沙扬刃已向着自己这方走来。泽白月将疑问埋入肚内,向沙扬刃欠身行礼,而后退到了一旁。
      “顾将军事情可交代清楚了?”刚顾茗澜跟沙扬刃道了声抱歉是来找泽白月安排月影军事宜,沙扬刃以为二人安排妥当,遂才走上前来,欲邀顾茗澜一同回城。
      顾茗澜拱手为礼,突然想起云鸾也在此处,问道:“夜色渐沉,为何大王与世子二人会出现在此?”
      沙扬刃目光越过顾茗澜,落在湖畔浅眠的白衣男人身上,想起两人之前的云雨,扬了扬嘴角,笑道:“北漠风俗,当要远离故土,需前往月牙泉沐浴,祈求漠神庇佑。”
      “世子并非北漠人。”顾茗澜提醒道。
      沙扬刃瞟了一眼顾茗澜,对顾茗澜不动声色地威胁略不以为然,他道:“世子拥有一半北漠血统,将军如此说,岂非强词夺理?”
      眼见刚平息的战争又要一触即发,退在一边的泽白月有些头疼。这三年里,沉沧潜伏在北漠赤宫中的探子将北漠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回,泽白月看着一份份情报,暗叹新任的北漠之王心思之深沉,手腕之强烈,如今一见沙扬刃,泽白月隐隐觉得这位新任的瀚海王将来会是祖洲一统的最大威胁。
      顾茗澜剑眉轻敛,似笑非笑地回道:“大王既然以世子称呼,心里就认定世子是世乐的世子,若说顾某强词夺理,大王可是冤枉顾茗澜了。”
      顾茗澜一招借力打力,还击得十分漂亮,泽白月氤氲的眼中划过一抹亮光。
      沙扬刃呵呵笑了声,锐利的目光徘徊在顾茗澜身上。他虽从未踏足过祖洲,但也曾听过与北漠做交易的祖洲商人们提起过祖洲上的一些名将:炎崆看似慵懒却狡猾的靖烈侯墨敬之;世乐步步为营的御将军顾茗澜;还有那位他曾经见过得不苟言笑用兵如神的首将军云锋,每一个都是当世豪杰。然而,沙扬刃觉得自己从那些人耳中听来的却并不准确,若说狡黠如狐,他面前这位嘴边挂着浅笑的御将军顾茗澜只差一条毛绒绒的尾巴,眼中狡狯与狐狸又有几分不一样?
      “人人皆说祖洲之人工于心计,本王今日是领教到了。”沙扬刃不恼,反倒笑了起来。他往顾茗澜身前走了一步,与顾茗澜站在一排,抬手指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月牙泉说,“他想见一见他母亲说过的这片神圣之地。”
      “莘夫人么?”顾茗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位已经死去十年的女人,并未随着她的香消玉殒而从祖洲上消失,相反,十多年后,她的儿子,会将她的故事,她的过往,全部镌刻祖洲的史书之中,让人永远都记得这位聪慧却命薄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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