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三匝》豌豆尖

8、008

　　正是寒冬腊月的世界，屋外的雪皑皑地堆了一尺多深。偶尔有小厮传话，或者婆子们守着夜巡视着，在寂静的夜里声音仿佛也是隔得分外的遥远。

　　贾母靠在炕上，眯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地瞧着手中那封有三页多的信，保养得极好的手不住地在纸上摩擦这。也不顾时辰已晚了，仍旧坐在上面细细的看着。

　　翡翠向来是个话少的。瞧着贾母这样，也不曾开口多劝劝。只是悄悄地想鸳鸯使了个眼神，自己却走到一边，拔下一根绞丝银簪子，拨了拨那烛花，灯芯早已浸在灯油里许久，一拨起来，烧的霹雳一声。惊得翡翠忙回过头看向贾母。见贾母毫无察觉，不觉得松了口气，心里又是担忧起来。

　　鸳鸯也是在一旁看到暗暗着急。老祖宗年纪上去了，身子骨自从老国公爷去了后，虽说不是一日一如一日了，但也是不如从前的硬朗了。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熬夜呢？明个儿一大早的，太太们，姑娘们等着来请安呢！鸳鸯踮着脚瞧了瞧史老太君手中的那几张薄薄的纸片，这是扬州那位姑奶奶寄来的，怕不是什么好消息吧。转头却看见一旁的西洋座钟上的小针儿也是滴滴答答的走不不停。

　　却听见“噼啪”一声响，鸳鸯转过头去，见着正是翡翠在哪儿挑着灯芯。鸳鸯抿抿嘴，翡翠向来是个锯嘴葫芦般地性子，这时候也不出个声，也只是知道给自己眼色看。

　　看着翡翠有急急火火地出门去了，鸳鸯不由地挑了挑眉，只好捧过一旁小丫鬟手中的衣裳，笑着走到贾母身后，给她披上，故作轻松地道：“老太太，夜都深了，有什么事儿还不能明天再说的？”

　　贾母正思索着这信中之事，连刚才翡翠弄出的声响也没扰着她，冷不防被鸳鸯这一声给叫回神来。抬眼望了望那座钟，却是因为长时间地盯着那信，一时间抬头看着别处，不由地觉得眼前一花。眨了眨眼睛，也没有晃过神来。贾母笑着叹了口气，手抚着膝上，说道：“我是老了，老了，不中用了。鸳鸯，现在是几时了，我竟是不知道有这么晚了。”

　　看着史老太君不在盯着那信儿看，鸳鸯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听了这话儿，也是不禁抿嘴一笑，上前一步，探出纤纤素手放在贾母的头上，轻轻的按着：“老太太几时老了，我这样日日伺候着您，也是没得知道的。只不过是您抬头急了些，眼花了一时罢了。要我说啊，您可是比我们这些十四五岁的丫头强些。”

　　贾母斜眼望着她，故作生气地打开鸳鸯的手，说道：“哼，少拿这些好听的话来糊弄我。我虽说是眼睛花了，这耳朵还没聋，头也没晕！还拿着我和你们这些小丫头比！”

　　鸳鸯见贾母生气了，也不着急，笑眯眯地说：“我哪敢拿这些瞎话来哄老祖宗您开心哪？您还记得不，前些日子快入秋的时候，我们去那边荷花池子玩儿，大姑娘问着说：‘那荷花池子里不是有些莲蓬，今个儿来怎么一个都没见着啊。’瑶哥儿听了，也是跟着大姑娘四处找着莲蓬。谁都没瞧着那莲蓬在哪儿，骗就是只有老太太您一眼就瞧见了。我看呀，您这眼力，难道还没得我们强吗？”姣好的脸庞上一片天真烂漫。

　　贾母笑得绝倒，越发懒懒地躺在炕上，笑道：“那是你们年轻不知事罢了。我不过是仗着比你们这些丫头年长，高这些见识罢了。”瞥见鸳鸯略微惶恐的脸，“哎哎，我又不是追责你说错了话。”

　　又是转过头，看着那案上的信封，轻轻地叹了口气：“鸳鸯，你看看，这姑太太要是能有个儿子好不好？”

　　“敏妹有孩子了？！”贾家大老爷贾赦‘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在他旁边坐着的邢夫人拉都拉不住。

　　贾母眯着眼，一脸不悦地问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敏儿有个儿子，怎的，不好吗？”

　　说完‘啪’地一声把茶盏放在桌上。左手边正坐着贾政夫妇，王夫人见了，更是不冷不热地朝着邢夫人一笑，看着老太太的脸色越是不好看，连忙半真半假地安慰道：“老太太可是别多心了，大老爷是谁啊，那可是姑太太的嫡亲哥哥。这世上哪有当哥哥的不盼着自个儿的亲妹妹好的？”

　　邢夫人听了这话，更是涨红了脸。心里暗骂王夫人：呸！谁说这二房的二太太是个不善言语的佛爷似地人物？自己自从加入这贾家一来，早就吃透了这‘佛爷’的厉害！

　　邢夫人张了张嘴，想帮着贾赦申辩两句，却又是担心自己笨嘴笨舌的，反落下话柄被王夫人给拿捏住借题发挥，反而被她泼得一身的脏水，到时候，自己和老爷精市长了一百张嘴巴子，也是说不清了。邢夫人越想越气，只得憋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死命的瞪着王夫人。

　　察觉到邢夫人愤愤地眼光，王夫人挑了挑眉，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眼底却是滑过一抹得意和嘲讽。哼！不过是只下不了蛋的母鸡，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比得上自己。且不论自己娘家王氏的富贵权势，便是自己身后的三个孩子，足以是让自己贾家只得起腰来了。

　　转头看见贾赦还在那儿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地坐着，王夫人木讷的脸上不由地闪过不甘。不过是一个整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虽说这几年性子变了，但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就是凭着多比自家老爷长几岁吗，竟得了那爵位，凭什么？凭什么？

　　贾赦察觉到贾母的不悦，王夫人与邢夫人的暗中较量也是被他竟收眼底，脸上不由得浮现几分狞笑。却又望见堂上贾母的神色越发的冷了，有想到自己也不过是白占了别人儿子的身子，只好低了低身子，收了收脸上的不满。缓和了下语气，慢慢说道：“母亲这是想到想去了，敏妹是我的嫡亲妹子，自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更是我亲手送着出嫁的嘞！”

　　看着贾母的神色微松，又是接着说：“只是想着敏妹上次生外甥女儿时，甚是凶险。虽说有着祖宗保佑，敏妹自个儿福气深厚，这才化险为夷。二来，我想着，敏妹今年年纪也是三十多了吧，这样一来，这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老太太，您这么说来，可是敏妹又有了身子不成？”

　　贾赦见自己说道这里，贾母脸色已经是好转了打扮，再接再厉地转过头吩咐邢夫人：“这可是喜事儿。月娥，你还不快去开了库房，多备些药材，补品，再去找些精于产事的婆子。当年的那些人可还找得着，若是还在，就一并儿送到扬州去吧。”说完，笑着看着贾母，说道：“母亲，你看看，这样可好。”

　　也不等贾母表态，更是急着说：“月娥也还是年轻，我也不擅于此事。到底是您知道的理儿多，老太太，您得多帮这敏妹看看。”

　　“哼，你这做大哥的要是能处处多为你弟弟，妹妹想着，为娘的还有不高兴的时候。”虽是这么说，贾母也仍掩饰不住自己心里的欢喜，整个人如同喝了蜜水儿一般，笑得骂道：“若真是你妹妹一有了身子，咱们娘家就这般风风火火地又是送人，又是送东西的。要不得别人可在后面看你妹妹的笑话，那林家啊，可还真是有多少话可说了。”看着众人，贾母用了口茶水，接着说：“哎，也难为你能为你妹妹想得这般的细。不过，可是用不着这般。”边说着，脸色也暗淡了不少。

　　贾赦摸摸头，一脸迷茫地说：“母亲说的是，可是我这准备还是做得不大妥当不成？”

　　贾母含笑地看着这个越发是懂事了的大儿子。虽说琏儿都快说亲了，这大儿子这才整个儿醒过来。不说是出阁入相，但也不成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了。贾母看着自己儿子一脸忧心忡忡地为着贾敏的事儿担心，心里更是欢喜不说，觉得更是祖宗庇佑，才让着孩子浪子回头了。

　　想到这里，贾母轻咳一声，摸了摸手边上的黄花梨木桌的边角，缓缓道：“老大也是忒着急了，说来这事儿，并不是敏儿有了身子，”抬眼环视了下首众人疑惑的眼光，贾母慢吞吞的说道：“是近日来，如海身边有一个侍妾生下来了个哥儿。这侍妾虽说是个良家子，但也是胸无点墨，人呢，也是个木性子。别说亲家母了，就是我，也不放心把这千里地的独苗养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

　　贾赦听到这里，连连皱眉，不由地出声打断贾母的话：“母亲，这样看来，是要把这个孩子给妹妹养着不成？”

　　贾母到没计较贾赦打断她着说话，也是点头，“嗯，不过，林家的意思怕是，日后也想把这孩子挤在敏儿的名下，充作嫡子来教养。”

　　这一席话入了众人耳中，恰如石落水面，激成千浪。贾母觑着眼，仔细地盯着众人的反映，这可真是众生百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