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激情迷路 ...
-
杜小铮奔跑在草原上,对着远处起伏的山丘狂轰乱炸。唱支歌吧,一定要唱支歌:“我想从南走到北,我想从白走到黑,我想人们都见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引自崔健的《假行僧》)
陈西宁已铺好野餐布,远远向她招手。野餐布上摆了一堆瓶瓶罐罐。杜小铮背着手围着这一堆吃的转了几圈,仔细端详。看起来陈西宁蓄谋已久,六必居的咸菜上还贴着欧尚超市的价签。
“都是正品,不是康帅傅。”陈西宁被杜小铮溜达得心不在焉。
“丰宁好像没有欧尚超市吧。”杜小铮点出了问题所在,旁敲侧击。
陈西宁正在使劲启开一只凤尾鱼罐头,听到这里,摊开手问道:“你到底是在乎欧尚超市,还是在乎好不好吃?”
废话,这两个都无所谓,杜小铮希望透过现象看本质。来,回溯一下吧。
“我们现在为什么在这里?”打个迂回战,这样下去杜小铮觉得自己侦破经验越来越丰富,请叫她柯南。人的潜力是无穷的,特别是面对陈西宁时,要随时防止陷阱。
“迷路了。”
陈西宁,你不要这么无辜好不好。杜小铮咬咬后槽牙,准备继续追问。
“为什么会迷路?”
“没找到草原天路。”
“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去草原天路的?”
“去年秋天。”陈西宁,你这个无赖,旁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怎么如此了得。杜小铮咬了咬后槽牙,心想我十岁时还准备去天涯海角了呢。
“什么时候去采购的储备粮?”不是说好了,女生准备粮草吗?
“家里的存货。”又没有上钩。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姑娘我要发彪了……杜小铮一脸狰狞。
话又说话回来了,如果有可口的午餐摆在面前,一切都可以原谅。陈西宁正在打开一只真空包装的盐水鸭。杜小铮听到了自已肚子传来咕咕叫的声音。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杜小铮,你又不是白富美,吃个饭,还要计较饭的来历吗?只有韩剧里傲娇的男主角才不吃产地不明的食物,是不是。你不能让自己落入恶俗的剧情里啊。
在草原上,在一望无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草原上,在一只正宗的盐水鸭面前还装清高,杜小铮你会遭天谴的。
陈西宁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打量着站在餐布旁边来回踱步咄咄逼人的杜小铮。探询迷惑之后,见她依然在踱步,不由笑了,满脸嘲弄。
“不吃这些?后备厢还有薯片。”陈西宁指了指后备厢。
鬼才吃薯片那种垃圾食品。杜小铮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笑妍如花:“鸭腿来一只。”说着拿过一次性手套戴上,探身拉过盐水鸭,使劲掰下其中一只腿,大快朵颐。
陈西宁起身去车载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烧饼,竟然还有自加热的紫菜蛋花汤。杜小铮突然想起刚刚看过的《娘娘传》上皇上说的一句话,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陈爱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所不知道的?”
“吃饭还堵不住嘴。”陈西宁打开一个硕大的热水壶,往她的蛋花汤里蓄了点水。
杜小铮沉默了,望着这个男人突然悲伤起来:陈西宁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杜小铮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
吃完了饭,杜小铮忙前忙后地收拾垃圾,显得过分热情又多余。陈西宁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拉住杜小铮,让她站在旁边,说:“别添乱了。”
没有人添乱,陈西宁一个人几分钟就收拾好了,更显出杜小铮的心慌意乱。
陈西宁拉着杜小铮,一边向远处的丘陵走去,一边哼一支乡村音乐小调,似乎在诉说什么,淡淡的感伤。
Joni was the girl who lived next door,
I’ve known her I guess 10 years or more,
Joni wrote me a note one day,
And this is what she had to say.
陈西宁醇厚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游荡,杜小铮的眼中水气弥漫,想到了这首歌的最后一句:
It’s been five years since you’ve been gone,
Jimmy I married your best friend John.
(Conway Twitty\Joni Lee《Don’t Cry Joni 》)
搞这么忧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排苦情戏。杜小铮挣脱了陈西宁的手,拉开架势,对着远方,倾情咏叹: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还来得及念完下阕,任《小苹果》欢快地响着。陈西宁拍了拍她,示意接电话。
不行,好不容易有个抒情的机会,一定要完满。陈西宁的动作比杜小铮快,他从杜小铮的牛仔小坎里掏出手机,说:“这么好听的铃声也不一定非得听完。”
杜小铮连忙踮起脚,抢了过来。如果让别人听到是一个男人帮她接的手机,就得跳长江了,黄河是洗不清的。
“杜小铮,草原天路好玩吗?”对面传来江柳西的声音。
“没有草原天路,我们迷路了。”
“迷路就迷路呗,你这么兴高采烈的干嘛?”这不是还没从”会挽雕弓如满月”的豪情中缓过尽来吗。只听电话那头江柳西在喊:“阎老师,陈老师他们迷路了。”
电话对面换成了阎力涛:“陈老师在旁边吗?让他接电话。”
陈西宁接过电话:“对,迷路了。”陈西宁你怎么能如此平静?我们不是需要表现一下迷路的彷徨无助吗?这也太淡定了。
“不打紧,能按原路回去。”
听到对方在电话里大笑着说:“陈西宁,有你的。”电话挂了。
杜小铮还没来得向亲密的舍友们哭述,也没来得及商量是否报警。陈西宁似乎掌控了一切。
迷路!迷路!陈西宁,你太阴险了。如果迷路这件事也是蓄谋出来的,杜小铮只有认栽的份了。她讨好地拉着陈西宁的衣袖,绽放开少女没心没肺的笑容:“陈老师,陈老师,迷路也在计划之中吗?”
陈西宁反过来拉着她的手,继续向远处的山丘进发。过了一会儿,他正面回答了杜小铮的问题:“纯属临时起意。”
听过激情犯罪,还没听过激情迷路。理解无能。
奔跑吧,爬上前面那座山,翻过去,让心中泛起的涟漪在汗流浃背中平息吧。对不起,陈西宁,杜小铮的心里只能容下自己。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原谅我陈西宁,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杜小铮,你的壳很坚硬,在操场上一圈圈的狂奔中,在锦江之星618孤寂的深夜里,那壳不断地被淬炼。杜小铮,没有地老天荒这回事,只有自己,一切只有自己。她一遍遍告诫自己,奔跑在草原上,像只脱缰的野马。
紫色的小格子裙在身旁飘荡,长发逆风飞扬。一路狂奔,直达山顶。
杜小铮被自己吓到了,平躺在野草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天旋地转。火红的太阳正沿着山脊坠落。所到之处,染出娇艳的晚霞。地平线上,草原风车镶了金橘色的边。一片片的火烧云,如浓墨重彩的油画,透着时光的叹息。
陈西宁盘脚坐在旁边,突然发问:“听说你准备去修哲学的第二学位?”
杜小铮只是活动了下心眼。这种八竿子都没一撇的事情陈西宁都能及时得到消息,想必是被舍友出卖了:“谁告诉你的?”
“何田田。”
“价码呢?”
“一只巧乐滋。”陈西宁笑嘻嘻看着杜小铮的脸色变青变红再变白,五味杂陈。真是荣幸啊,价值还挺高的。
“杜小铮,依我看你不能学哲学了。”陈西宁还在笑。
“为什么?”难道就兴你自己学了逻辑学又学数学,杜小铮从心底是不服气的。
“你非得要沿着叔本华、尼采的路子走下去吗?尼采都疯了,梵高都割耳朵了。”陈西宁颇有些卖弄自己的哲学史八卦学识。
“不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与生俱来的哲人气质不就白白浪费了吗。”杜小铮不甘心。
陈西宁终于笑出声来:“杜小铮,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他顿了顿,拍着杜小铮的脑袋研究了一会儿,说:“你这样的哲人气质幼儿园小班多得是。”
拍什么拍,本来就不聪明,拍傻了怎么办!”幼儿园小班?”有点耳熟,又被陈西宁拐弯抹角地挖苦了。杜小铮闭上眼睛。她自己还能干点什么,马上就二十岁了,总不能漫无目的混下去。
“建议你去学计算机,做程序员。”陈西宁兴致勃勃,一定要给这趟草原之行锦上添花:“你这种性格最适合做程序员了,if-else,非此即彼,没有一点中间地带。”
杜小铮承认自己不够勇敢,没有办法将自己置身于暧昧不明的中间地带。流血就喊疼、怕黑就开灯,到底谁会听到,谁又是终极城堡,谁又是依靠。她闭着眼睛沉默着,任草原上越来越凉的秋风掠过脸庞。
良久,陈西宁说:“天色晚了,我们回吧。”
草原的夜晚来得很快。太阳的余光还未消逝,已是满天繁星。已经很久没看到星星了,杜小铮迟迟不想离开,在心里不停地教唆自己,放肆一次吧。银河,北斗星,浩瀚的星空里是否有一种存在,正俯视着众生。
陈西宁顺着她的手仰望,悠悠地说了句:“再晚些我们就得睡这里了。”
什么?睡在这里,也好。她又教唆了自己一次。
“熊会出没的。”又不是演动画片,当杜小铮是三岁孩子那么好骗呢。再说了,熊来了还有陈西宁顶在前边呢。
“只有一顶帐篷哦。”有帐篷就好,杜小铮是吃过苦的孩子,可以克服。
“我睡觉打呼哦。”你打呼噜关我杜小铮什么事!
慢着……帐篷,旁边熟睡的男人……这个画面太美让人不敢想。杜小铮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呵呵傻笑,以掩饰内心的慌张:“星星可真亮啊,你说星星怎么这么亮呢?”
陈西宁走在前边,没搭理这碴。杜小铮还没傻到随便相信男人的地步,陈西宁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沮丧。
杜小铮乖乖地跟着上了车,想来他不会再临时起意去迷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