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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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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后贺知非帮她收拾好碗筷,苏慕言把准备给他下个星期吃和用的东西装进袋子里去,一切都准备妥当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的时候了。
S大早在十多年前就搬到离家几乎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程的新城去了,而所谓的新城,也不过是城市发展中被城市管理者们人为划分出来的界限罢了。
纵然如此,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呢,最晚的一班公交已经停运了,苏慕言怕他连地铁也赶不上,连声催促他好回学校去:“再晚就不要走了,在家里过一晚明早早起回去上课好的啦!”
贺知非不愿意,“我宁愿漏夜赶回去也不要明早早起!”
不赖床会死星人大概不惧怕晚睡,但一定对早起这件事心存愤怒。
苏慕言拗不过他,只好送他去地铁站。地铁站里空荡荡的,只是偶尔才会看见一两个拎着公文包或塑料袋行色匆匆面色疲惫的人走过。
他们坐在橙黄色的胶椅上等地铁,贺知非忽然问她:“阿姐,怎么好久都没听你说有约会的?”
“不合适,分了。”她答得干脆,事实上心情也没有多沮丧或是难过,别人介绍相亲来的男朋友,就算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她也不愿意去屈就一个不满意的人。
贺知非愣住了,“那……你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合适呢……”
他的声音里透出些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惆怅来,大概在这件事上,他是真的替他的姐姐想过太多东西。
苏慕言顿时沉默下来,直到贺知非已经上了地铁她也没有说话。她走在夜色里,独自想着这个问题,是啊,什么样的人才合适呢?
说是不合适,或是挑剔他这样那样的缺点,无非是因为不爱他罢了,如果爱他,就会容忍他这些或大或小的缺点,这一点上,世间男女莫不如是。
她忽然想起以前看书看过这样的一句话,因为从没得到,所以无比完美,从此成了一生最固执的愿望,安静而凶猛地潜伏在每个细胞里,在某一双眼、某一张嘴出现的时候,猛地荡了一荡。
忽然就想起她喜欢过的那类男人来,浓眉大眼,思考时习惯性的皱眉,头发柔软,在有光亮的地方会反射出一层光晕来,话不多,却十分坚持,总是喜欢用行动来表达意愿。
她喜欢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可是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来了,大约是已经把他当做了生命里的密码。
此时的S大已经沉浸在夜晚的安静里了,所有的活动都已经结束,店铺都已经打烊,贺知非在教学区旁边的公交车站下车,他要走过连接教学区和生活区的那座彩虹桥才能回到宿舍去。
S大这座新建的彩虹桥是在众怨声中落成的,相比于一条笔直的小路来说,拱桥状的人行天桥就算有个叫彩虹桥这么漂亮的名字也还是因为走起来耗费力气而遭人嫌弃,于是这座走起来累死人兼之又没有顶的人行天桥被学生们称为S大两大奇葩之一。
另外一个,是S大综合楼那山路十八弯似的综合楼楼梯。贺知非第一次去那里上课时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好几层楼梯,结果一问,发现才二楼,顿时无比泄气,就算他知道这样的构造是为了节省空间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领导是傻逼。
苏慕言准备给他的东西不少,他颇为费力的提着它们低着头走在路上,在天桥底下的路口处差点撞上了前面的车子,一束灯光打过来,照得他睁不开眼,立刻就眯着眼睛往旁边躲去。
直到差不多一分钟过后他才适应过来,借着车灯的亮光他看清了坐在车里的人。
他不由得惊叫:“宋老师!”
宋时来听到这个险些撞上来的男生喊他,一愣,习惯性的眯起眼打量对方,迅速的在脑子里寻找对方的信息,“哦……你是……贺知非同学……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贺知非很高兴宋老师居然认得他,其实对于宋时来来说,之所以会认得贺知非,无外乎是因为他之前在其他学校任教时间虽然有不长不短的三年,但是因为与其他老师共通承担同一个班同一门课程的教学,见到学生的机会不多,自然就不会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了,但是在S大,他只承担了贺知非他们一个班四十五个人的教学任务,常见的人,混个脸熟自然不难。
再加上贺知非在他的课上还比较活跃,那么,他会认得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才会在这时候很快就叫出他的名字来。
贺知非不知道这种情况啊,他十分的高兴,上前拉开车门,十分不见外的坐在了宋时来旁边的副驾驶位上,问他:“宋老师怎么那么晚还没回去,这里离你家不近吧?”
“我住在大城小筑,还算好。”宋时来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去看贺知非放在膝盖上的大袋子。
贺知非注意到他的目光,伸出食指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尖,“我回家吃饭,我阿姐怕我在学校吃不好,收拾了一大堆的东西。”
他着急的解释虽然很流畅也理由相当充分,但总有种撇清干系的嫌疑,宋时来忍不住笑着说:“有什么不好,别不知足,我可是连晚饭都没吃上啊。”
“为什么啊?”贺知非不由得奇怪。
宋时来摇摇手里的手机,“视讯会议,明天的工作比较紧急,只好加班加点。”
“这样啊……那老师现在回去有饭吃么?”
“当然没有,我可不像你,有个那么好的姐姐。”
面对着宋时来善意的笑,贺知非又不好意思起来,踌躇了一瞬,从袋子里拿出了个乐扣餐盒放在宋时来面前,“那……这个给你吧,很好吃的,热一下就行。”
宋时来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学生会这样表达他的关心,看他的样子,这盒食物是家里准备的而不是外卖的熟食,应该是他喜欢的,可是他却让给了他。
还没等他推辞,贺知非就已经急急忙忙的下了车,“宋老师,我走啦,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餐盒……”
“你可以把它处理了,不过它是我阿姐新买回来的还没用过,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留着用……”
也许是考虑到时间太晚了的关系,贺知非的脚步极快,还没等宋时来跟他道谢,就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宋时来只好放弃喊他的想法,默默的启动车子驶离了学校。
黑色的沃尔沃与夜色融为一体,两束车灯光打在前方的地面上,被周遭安静的环境环绕着,无端端就让他心里升起来一股寂寥来。
也许是受到刚才贺知非的影响吧。回家,毕竟他是回家啊。
而他,对于回家这件除了逢年过节就鲜有可能实现的事,觉得遥远又奢侈。有时候他会想起妈妈,想着既然她不愿意来S市那就他回去吧,可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压了下去。
回去不是没有工作,但是,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忙碌又充实,对明天充满着期待,故乡的小镇,风景清丽,却已经盛不下他对于事业的野心。
他看向放在车窗那里的餐盒,透明的乐扣餐盒里食物的影子提醒着他,这份量十足的食物,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姐姐特地做出来的。
这样想着,莫名就有种敬畏感油然而生。
等他驾驶着汽车穿过好多条寂静无人灯光昏黄的街道回到住处,继而坐在餐桌前打开餐盒的盖子时,又愣住了。
他仔细的看着餐盒里每一块他能从裹着的那层酱里认得出的东西,鸡翅、鸡爪、鸡胗,这是什么做法?
宋时来吸吸鼻子,尽管已经凉了,但还是可以闻到一股香味,他不由得想像这些酱鸡杂在烹调和刚出锅的时候是怎样的令人垂涎三尺。
他拿来一双筷子,轻轻的拨动餐盒里的鸡翅夹起一块来,大料和桂皮这些香料的辛香加上花椒和辣椒的辣味使肉类经过酱汁的浸透后特有的醇香更加浓郁,火候恰到好处使得骨肉极易分离,让他有种入口即化的感觉。宋时来觉得这道酱鸡杂的卖相很好,但他又很快就发现有一块鸡翅煮的久了点而骨头掉落出来了,顿时觉得十分亲切,他很快就想起妈妈以前炒菜的时候因为一根青菜被炒焦了而略显无奈的的话,“哎呀,火候是不是又过了啊?”
也不知道做这道菜的人看到这块露出了骨头的鸡翅,是不是有和他的妈妈一样的反应,抑或是不在意甚至是没注意到。
可是,这种家常的感觉却因为这块破了相的鸡翅而更加真实起来,他好像嗅到了一股让他想要亲近的气息。
宋时来坐在餐桌旁,一个人,一双筷子,一碗从冰箱里拿出来在微波炉里加热的白米饭,他静静的吃下这份从学生那里匀出来的家常的晚餐,又认真的洗干净餐盒把它放进了碗橱收好。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客厅里整洁和谐的家具,特地挑选的米黄色沙发和其他暖色系的家具,甚至是米色的墙壁,都不及刚刚吃下去的那份食物来得让他温暖。
他忽然就对做出这些食物的人好奇起来,不知道她是不是和他的妈妈那样,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等一锅要熬上两个小时才好的汤飘出香味,等天暗下来,等熟悉的人归家。
后来,当他知道答案的时候,在此后长长的岁月里,每当他想起这个夜晚落肚的食物,就总是忍不住想,大约所有的故事和最初的动心都是从这个问题开始。
然后在后来的时间里,渐渐生根发芽,又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