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梨

37、实话

　　从承恩寺回来之后，我以为我已经有足够的信心继续在宫里的人生。故去的人已经故去，活着的人还要活；不但要活，还要活得更好。无人发起，无人鼓动，但景仁里的人们自觉的达成了共识：将青玉的死尘封，仿佛此事从未发生。良妃在床上躺了几日后，已经可以开始活动。宫女儿太监们的嘴一个赛一个的甜，心思一个顶一个的巧，想出好些逗乐讨趣的事儿做给良妃看，说与良妃听，比过年时还要卖力。

　　胤禩自然是日日来请安的，比去年更孝顺，只差把二十四孝通做一遍。可今日来的忒勤。良妃脾胃不适，晚饭未用就去睡了。我告诉了胤禩，他却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能有什么事儿？我点了点头，静等着二老板发话。仿佛午后聊天般，胤禩语气轻松的说：“你回家那日，我原想着要接你回宫。到你家一看，你阿玛却说早送你回来了。若是早回来了，就该让人告诉我一声，免的让我为你担心不是？”

　　好一个八贤王，一番质问的言语到他嘴里完全变了模样。他的话基本可以直译为： “小样儿，你老子已经告诉我，那天你借着回宫的机会私自出去了。到底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去了，说！”

　　于是，我也咧嘴笑笑：“并没有直接回宫。一时兴起，去了一趟承恩寺，故地重游罢了。”

　　“哦？”他继续轻描淡写，“重游故地，可有什么新见新闻，不妨说给我听听？”

　　我看胤禩一副了然的模样，料想他是知道了，可他究竟知道了多少？这暧昧的游戏久玩生腻，我索性告诉了他：“新闻就没有，故人倒是见着了一个。”

　　“谁？”

　　“四爷。”

　　“见他做什么？”

　　“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没做。”

　　饶是胤禩好定力，此时也被我激起一片怒气。他收了笑颜，皱了眉：“莫梨，如今你的胆子练的是越发大了。几个月前，你至少还知道掩饰！我原以为是老十三，却没成想是他！若是老十三也就罢了，凤子龙孙那么多，你怎么就看上了这一个！ 他有什么好？”

　　他有什么好？我竟是想不出。他封建思想严重，臭脾气，小心眼，嘴巴还刁毒，他有什么好！我不禁哑然失笑道：“他真没什么好。”

　　胤禩的眼睛闪了几闪，随即说道：“你既然知道，何必与他不清不楚，白白坏了名声！他是怎样儿的人物你以为自个儿看得真么？若论矫情伪饰，两面三刀的功夫，我兄弟里怕是无人能出其右。若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也半点不落人后。就这么个人，你就甘愿托付终身了？”

　　我沉默。也许胤禩说的是事实，也许胤禩说的全是谎话，也许胤禩说的，正是他想做而做不到的。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他说的，全然不感兴趣。于是，我摊开手，无所谓的笑笑：“是啊，四爷是没什么好，可我就是喜欢了。八爷，您说，这可怎么办呀！”

　　在胤禩面前，我从未如此妄为耍赖过。看他的神情，我想他该是被我雷到了。不过，八贤王的反应极快。只是眨眨眼的功夫，那诧异的神情已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潇洒自若。

　　“莫梨，”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一如既往的尽在掌握，“你是宫人。你的婚事自然由主子做主。你打算求我额娘把你许给老四？退一步，你捱到出宫返家。你以为你阿玛会把你送进四王府么？”

　　我收了手，却还是抿了嘴，梗着脖子站着。胤禩靠近了一步，仍旧平铺直叙：“你阿玛的前程是我启用的，你哥哥的命是我救下的，他的婚事是我促成的，连你在内务府的名档也是我改的。这样举手之劳，替人解忧的事情我做的多了，并不指望着人人为我肝脑涂地结草衔环。不过 …… ”他靠的很近，可我却越发觉得冷，只听得他轻轻的话语，一字不漏的传了过来，“你以为你那四爷愿意娶一个与我瓜葛这样深的女人么？即便他娶了你，你以为以他那样猜忌的性子，你在他府里能活的安生么？”

　　这一次，被雷的人是我，且是五雷轰顶。探亲返家回来后，我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什么事情让我放心不下，隐隐约约的知道，却又不愿意去深想。胤禩轻描淡写的指了出来，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不愿意想，是因为我知道，这一次，也许胤禛不会再相信我了。

　　可能是我的慌乱失措满足了他的好胜心，胤禩的声音终于带了薄薄的温度。他的手搁在我肩上，凉凉的手指抚在我的脸上。我抬头。他正在将我细细端详。他身上有淡淡的兰花香。他的眼睛盛满了蛊惑人的温柔。我使劲的眨了眨眼，扭开头去。他抵着我的头，唇擦着我的耳廓。“莫梨，梨儿，”他道，“我额娘对你不好么？我，……对你不好么？我还从没对哪个女人这样上心过呢。你，…… 确是能动人的。…… 就这样，像现在这样，你陪在额娘身边，陪在我身边，安安生生，长长远远的，不好么？有你在，我都快要把景仁宫当家了 …… 别让我失望，别让额娘伤心，好不好？”

　　我的头脑里出现了空白，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我木然的看着他，看见他满意的笑了。这一笑，终于让我恢复了清醒。我深吸了一口气：“八爷，我只想过两天平安顺当的日子。只要有八福晋在的一日，我就休想在您府上过上这日子。这，您比我清楚呀。”

　　我以为玉锦是胤禩唯一的弱点。结果，在八贤王面前，我又错了。他只看了我一会儿，便抱紧了我。没等我挣扎，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这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玉锦，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她敢害我的子嗣，就要用下半辈子来为我的儿子殉葬！你不用怕，她自己并不知晓。况且，青玉母子死后，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她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胆子来害你！你这样年轻，有一辈子的机会可以赢。多等两年，未必不会有意外之福。”

　　我目瞪口呆。这，就是朝野传颂的八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