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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继承人之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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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很多人总以为某些东西如探嚢取物,志在必得,可是事实却总喜欢和人开玩笑,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现在尤达就将面临这样的状况。
我们来到南斗道场已经好几天了,可是南斗之前所谓的继承人接任仪式却迟迟没有召开,原因就是红鹤拳的传人迟迟没有选定。尤达的师父在尤达和他的师兄之间,一直举棋不定。那位神秘的师兄,解除禁闭的时间比尤达还要晚两天,而他闭关的时间,竟然长达十年。
南斗的拳士在拳法练到一定程度时,为了寻求功力上的突破,参悟更精深的境界或修习某种奥义,经常会选择闭关修炼。闭关的时间短则数月,长则数年,视个人修行而定,当然,像尤达他们那样被强迫禁闭的除外。然而,很少有人将自己禁闭十年。十年的光阴,在与世隔绝中度过,抛开一切,将自己完全交给所修习的拳法,成日面对枯燥的练习,那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坚持。而坚持下来的人,他的拳法修为得提升到何种境界,才能对得起这付出的十年光阴。
尤达师兄出关的那天,有许多人跑去看他,少数人是以相熟故交的身份去迎接,更多人则纯粹是出于好奇,好奇这个禁闭十年的人到底是超凡入圣还是羽化升仙。那天我也去了,不过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尤达。突然之间多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从小就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他,一定感到了巨大的失落与压力。
我在红鹤拳道场外的一个僻静小院里找到了尤达,当时他的师长和师兄弟们都聚在道场里,祝贺他那位师兄的出关,只有他,一个人寂寞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双手抱着单膝,静静地若有所思。
“尤达,你在这里呢?”我的到来,打破了他一个人的安宁。尤达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神情中竟然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怎么了,这么沮丧?你师兄一出关就把你吓得这个样子了?”我坐在他的身边,故作轻松地说道。
“别说了,你不懂。”尤达简单地应了一句,又继续陷入了他的思考。他的反应令我很吃惊,平时自信飞扬,甚至有些张狂的尤达,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落寞,这让习惯与他开玩笑的我不知如何安慰。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个男人身材十分魁梧壮硕,褐色的练功服紧紧包裹着他块状分明的肌肉,勾勒出匀称的线条。
“尤达。“那个男人唤了一声,“你好啊,这么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尤达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男人,表情复杂,然后叫一声令我惊诧莫名的称谓,“哥哥!”
那个被称作“哥哥”的男人走了过来,给了尤达一个坚实的拥抱,然后暗自对比了一下彼此的身高,欣慰地说道:“你已经快和哥哥一样高了。”
“你……你是尤达的亲哥哥吗?”我问道。
“是的!”那男人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紧紧搂着尤达的肩膀,两张脸靠在一起,炫耀似地看着我说,“我们俩长得像吧,即使十年没有见面,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俩也会长得很相似。”
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尤达那个闭关十年的师兄,就是他的亲哥哥!
“小瞳,他叫伯野,是我大哥。”尤达正式向我介绍他的兄长,同时扯动了一下嘴角,给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他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仅仅因为将要和自己的哥哥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吗?他们之间,还有别的秘密吗?我在心里猜测着。
第二天,我们得到消息,尤达的师父决定让尤达和他的哥哥伯野来一场决斗,获胜者将成为新的红鹤拳继承人,这也许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决斗的日期确定之后,道场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到处都在谈论这场决定继承人的兄弟之战。许多人刚刚知道尤达竟然在道场里还有一位和他修习同一个拳法流派的哥哥,于是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斗,平添了许多八卦,连修武也不能免俗。
修武是少数几个在伯野闭关前就认识他的人之一,他对我说,尤达没有父母,伯野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当年,伯野带着只有五、六岁的小尤达进山拜师,学习红鹤拳,可是尤达的师父竟然一眼相中伯野,要收伯野为弟子。当时的伯野已经十几岁了,早过了习武开蒙的最佳年龄,伯野本人的志向也不在拳法,于是拒绝了师父。师父遭到拒绝后,一气之下要将兄弟二人都拒之门外,眼看着弟弟就要失去拜师的机会,伯野不得已答应一同拜在师父门下,但是第二年,伯野却突然进入禁闭修炼。“闭关”对于这样一个刚刚习武的人来说未免为时过早,基本功都没有学齐,根本没资格闭关,但是伯野这一闭关就是漫长的十年。由于伯野出现在大家视线中的日子很短,十年中许多人都把他遗忘了,直到最近出关,大家才重新想起这个人。
“尤达的师父竟然要强迫收人做弟子,这太过分了。”我听完这段往事后,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修武微笑道:“你不明白一位拳法大师爱才的心,作为红鹤传的正统继承人,他要为下一代嫡传弟子物色人选,一旦发现了他心中的天才,就怎么样也不会放过了。”
“你是说,伯野是个学拳的天才?”我问。
“我推测是的,否则大师无需如此大费周张。”
“那伯野为什么一开始不肯学拳呢?”我又问。
这时,修武抚摸了一下安安静静坐在身边的儿子西巴,说道:“有时候,即使是天才也并不一定就要走上这条路。”
“爸爸,我是不是天才?”机敏的小西巴好像听出了父亲的暗示,突然插嘴问道。
修武轻轻刮了一下西巴的鼻子,说:“你不是天才,你是小傻瓜。”
我看着其乐融融的父子,在心里赞同修武的话,天才也有拒绝的权力啊。
尤达和伯野决斗的那天,许多人都到场观战。我,修武,雷伊和希恩早早来到道场,占据了最显著的位置。那两位早已获得继承人资格的幸运儿,也想知道最终是谁和他们并列。但是奇怪的是,最重要的一位人物,两位决斗者的师父却并没有到场。
决斗开始前,伯野和尤达相向而立,互相审视着对方。伯野表情平和,脸上带着隐约笑意,尤达却一脸坚毅,如临大敌。从那天兄弟相会的情形看,伯野对尤达怀着深厚的兄弟感情,但尤达对这位兄长是何态度却一直令我猜不透。
“尤达,一会儿要拼尽全力哦。”伯野说着,随即率先发起进攻。他身法极快,挥拳之间,已欺至尤达身前,尤达急忙侧身闪避,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拳。
“身法很快!”雷伊忍不住称赞道,他所修习的流派正是以敏捷多变的身法见长,连他都这么夸赞伯野,可见伯野确实实力不俗。
紧接着,伯野又发动一连串进攻,全是以极快的身法与尤达近身肉搏,尤达起初适应不了这样的打法,只是一味闪避,几个回合后,便有些应接不暇。
“怎么回事?”希恩看出了一些端倪,诧异地说道,“伯野使的全都不是红鹤拳的招数。”
“对!”雷伊赞同道,“甚至可以说,不是南斗圣拳的招数。”
“修武哥,你怎么看。”我转向修武询问道,可是话一说完就后悔了,修武看不见啊。
“奇怪,”修武喃喃自语,“我感受不到伯野的气息。”
“什么?”我大惊失色,立刻感到头皮发麻,“难道伯野是死人,没有气息?”
“呵呵,”修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两位拳法高手决斗时,身上必定会散发斗气,修为越高,斗气越强。我能够感受到尤达的斗气,却感受不到伯野的。如果伯野能在决斗中随心所欲地隐藏自己的斗气,那他的功夫真是修炼到了一个惊人的境界。”
“可是,如果伯野这么厉害,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伤不到尤达分毫,他打出的拳,连尤达的衣服都没有沾到。”希恩说。
“也许伯野是顾念手足之情吧。”我代修武回答道,脑子里浮现出那天伯野搂着尤达脸碰脸冲我笑的画面。
这时,决斗场上一味退守的尤达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突然说道:“够了,既然我们是在争夺红鹤拳传人的位子,为什么你不使出红鹤拳的招数?”
伯野停止了进攻,笑道:“除了那些高深的奥义,红鹤拳的招数你我都已经烂熟于心,再用来对打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不如我们都站着别动,直接用红鹤拳最有代表性的一招来对决吧。”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连我都开始紧张起来。红鹤拳最有代表性的招式就是传冲裂波,他们要同时使出这一招互相攻击的话,结果很有可能是两败惧伤,甚至是同归于尽。
“修武哥,这样可以吗?”我担心地问道。
修武的神情很凝重,他似乎没有听到我说话,正在独自思考着什么。
“好!”尤达掷地有声,“一击过后,红鹤拳的传人,就将在我们兄弟之间产生,的确痛快!”
说罢,决斗的双方摆开了架势,相互之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蓄势待发。某一个瞬间,双方的眼中同时闪现出一道亮光,随后二人同时出招。
与此同时,修武突然大喊了一声:“不好!”
“轰!”一声巨响过后,场上溅开了一片鲜血,伯野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他的身体,从左胸到右腹,被切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如汩汩的泉水一般从伤口中涌出,很快就浸湿了他身下的土地。
尤达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后,突然发狂般奔向伯野,将他抱起靠在自己的胸前。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出招?”尤达质问道,声音因震惊和悲痛而有些嘶哑。
“因为……传冲裂波……”气若游丝的伯野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我不会……”
“什么?你怎么可能不会?怎么可能?”尤达难以置信。
“果然,”修武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走上前,拍了伯尤达的肩膀,惋惜地说,“尤达,伯野说的没错,他根本不会任何拳法。”
“啊?”周围的人同时发出疑惑的惊叹。
修武接着说:“我感受不到伯野的斗气,原本以为他是一个能将斗气隐藏的高手,后来才发现他没有任何内力。他敏捷的步法,只是靠他的天才而训练的技巧而已,除此之外,他就是一个不会拳法的普通人。”
“不,怎么会是这样,你骗我!”尤达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
“我没有骗你……”伯野虚弱地说,“你忘了我对你的承诺吗?我一直在遵守承诺啊……”
尤达愣了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趴在伯野的身上放声大哭。伯野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臂,拍拍尤达的后背,这是兄长对弟弟最后的温柔与抚慰。“你的传冲裂波,是我见过最威猛的,红鹤拳传人……非你莫属……这个结果,我很欣慰……”说完后,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嘴边犹自带着笑意。
“伯野啊!你终究还是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吗?”尤达的师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决斗场,他看着伯野的遗体,表情悲伤而无奈,又以郑重的语气说道,“红鹤拳的新任正统继承人已经产生了,他就是尤达。”
尤达猛地抬起头,满脸泪痕,目光凶狠地盯着师父,突然大叫道:“你们都骗我!”说罢,他站了起来,拔开众人,独自冲出了决斗场。
“尤达!”我上前追了两步,担心地看着他发疯而去的背影。
“随他去吧。”尤达的师父说,“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他需要时间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