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笼中鸟 ...
-
天齐七年,八月五日,黄道吉日。益出行、祈福、祭祀。福神方位正西,喜神方位东南。
那天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太阳暖暖晒在身上,宫人们似是有些晕乎乎了,都懒洋洋地站在一旁。桌上摆满了各种的水果,有新鲜的葡萄,有异国进贡的释迦果。这些天的天气变来变去的,宫人们就往水果洒上水图个保鲜。
这时,明亮的鸟叫声响起,婉转动听,声调轻而柔。就像林间温柔的风,就像雨打芭蕉的玉珠,一点点地落在人的心底。
宫人们早就习以为常着。或低头垂着眼睛,或添上几杯热茶,或静静站立着,心思早随着鸟鸣飘去远方去了。
东南方向正站着一名美男子,正伸出手去逗弄金丝雀。
“主子渴不渴?要不要奴婢给主子端壶茶来?”最前方的一名宫人开口问道。他穿着一声淡绿色的宫服,声音是温软好听的,带着点南方的口音。但人却是其貌不扬,长着十分的普通。
这时,走廊外走来一名小宫侍。只见他双手捧着一个白玉转心莲子瓶。急急忙忙地走着,左转过一个门槛时。诡异地没踏过去,手上一软,护着的莲子瓶一下子就碎了。
更诡异的是,笼子突然猛烈地动了起来,就夸张地摇晃起来。金丝雀跳了一跳,受到了惊吓,慌不择机地啄了啄男子的双手。
金丝雀唱的歌婉转动听,那张鸟嘴生的好,声腔够长。不仅唱的好听清亮,连啄人也是极厉害的。这不,才轻轻几下。这双秋水为神玉为骨的手、一下就出了血。
那名美男子不言不语,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
“啊!”小宫侍倒是眼尖,瞅见了血。慌忙尖叫了一声,愕然看见周围宫人幸灾乐祸的神情。心下一凉,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忙跪下来,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主子,主子有大量,就饶了小的一回吧” 使劲地磕头。
“小伤而已,无碍。”那名美男子转瞬就解下了头上的发带,熟练地绑起了伤口。甚至,他还自信地拒绝了贴身宫人递来的纱布。
小宫侍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吃惊,眼角早就泛红。心酸地想着:奴才的命本来就不值钱。脸和手是宫中之人最看重的。即便是宫人犯了错,一般是不许打脸的。大概因为脸是男人的本钱,一生荣华富贵多半在脸上。只有女子在宫中犯了错,才掌嘴。宫中就是这个道理:“打人不打脸”。
小宫侍知道他才在生死线上过了一回,脚踩半个阎罗殿。人还是跪着,却偷偷抬头。好奇到底是哪个主子,好心放过了自己呢?
那男子也正巧转过身去,大大方方地任由其打量。
他凤眸微迷,似笑非笑,朱唇如火。墨发飘扬,衣袂连飞。靡颜腻理,光彩夺目。脖子上却有一块红色胎记,有一个草莓般大,却更添一份明艳野性。他的容貌不是最佳的,气质却是上乘的。有一股风流恣意闯江湖、潇洒不羁自在好、英俊倜傥的少年郎味。
身着一袭深红翟纹素色曳地深衣,腰上配带着珍珠嵌粉红金刚钻宝塔的坠子。傲然挺立,气质不凡。
这位主子是谁呢?小宫侍紧紧只瞥了一眼,就被潇洒不羁的气度所征服了。低头回忆起宫人的对各位主子的描述:宠冠后宫的奉常侍?不太像,奉常侍描述是气质温润,翩翩白衣的美人。世家出生的林常侍?清丽逼人又华贵逼人?这哪像啊!分明就是如火一般,性子恣意的人,那点清丽了!
难道是……难道是……,将门出生的谢羽安——谢贵人?
就是那个“拳打千遍,身法自现”的谢家之子?那个好好地男红不做,读兵书,十一上战场便百步穿杨,武功早有小成,深不可测的谢贵人?
他其实是一只豹子?还是彪悍的豹子?
小宫侍嘴角抽了抽,哆嗦了一阵,叩谢着拜了恩。抬起发软的脚,脸上红红地磕头磕的皮早破了。等了好一会儿,这位主子才发话叫小宫侍起来,他才敢千谢万谢地起来。
小宫侍猜的八九不离十,此人正是谢贵人——谢羽安。而那位其貌不扬的宫人是谢羽安的贴身小侍,也是谢羽安自己带进宫的,又伺候谢羽安好几年了。也是个得体的,打了个激灵。见缝插针地开口:“谢贵人,郎和殿中还有几份膏药。涂上一会儿就消了,绝不会留疤。”
谢羽安一听这话,捂着的手顿了顿。磁性的声音响起:“吴桐,这么小的伤用的着上好的膏药吗?”嘴角扬了扬,张扬地招了招受伤的手。似笑道:“进宫这么多年,想来你也忘了当年我的武功了。”
吴桐却关心地出口,执着说:“奴才是不敢忘。只是身在宫中,还是抹一点为好。”
谢羽安却妄置若闻吴桐的话。脚自然地向其他反向走去,仿佛他还是那个鲜衣怒马,雪中舞剑的江湖少年男子。而眼直直地盯着这笼中金丝雀。这一刻,这金丝打造的笼子便赋予了魔力般,蛊惑着他去伸手将其打开。
吴桐又叹了一口气,又添一份闲愁。劝道:“贵人又在生什么闷气呢?那好好的金丝雀可是异国送来的珍贵品种。”
谢羽安本想伸手去解锁,怔了怔。眉眼中带了一丝无可奈何,奈何手就呆滞在空中。动也不是,停也不是。金丝雀婉转动听的歌声任在耳畔,可那一份勇气就凭空地蒸发了。
过了好半响,才听见谢羽安说“昨日,是不是慕常侍的家姐来看望他了?我想,慕容常侍肯定很开心。”
吴桐抬起头,瞥见谢羽安的黯然神伤。心中忍不住一痛,想到:主子入宫五年。以前的潇洒肆意,现在变成了身处宫廷的无奈。谢家又是将门之家,皇家规矩又对大将之门出身的侍人防得很。所以这五年来,亲人的消息得到的是只言片语。
想到这,吴桐不知是心酸还是同情。支吾了一下,便好生地安慰起谢羽安,说:“谢杉将军不是带兵于庆州一带吗?听一个萧家来的宫侍说,谢杉将军今年快要与庆州萧家结姻了。”其实,说起这话。他心里也是酸酸的。年少初开时,他也曾暗地里喜欢过玉树临风的谢杉。奈何自己不入将军的眼。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这个消息,也是他昨日听一个萧家来的宫侍知道的。
“是吗!二姐下手这么快。我还以为她还要眼巴巴地瞅着萧家儿郎二年呢!”谢羽安瞬间站了起来,立刻来了精神。他本来就是直爽之人,眼角更是藏不住的笑意,亮晶晶的。
萧家与谢家本来就是世交,这样一来,更是喜上加喜了。
周围的宫人们一听主子这话,也是纷纷道喜,眉开眼笑着。唯有吴桐,默默不作声。
“这鸟也是通人性的。难怪今日叫地这么欢,看来。八月五日,还真是黄道吉日啊!”谢羽安侧支着身子慵懒靠在椅子上,嬉笑着说。他本来生的就有一股狂放之美,加上眉间的喜意,更显得他无比风流。
“那是。”吴桐沉沉地点点头,紧闭双唇,不再出声。
谢羽安含笑着点点头,早把吴桐给看透了。贴身小厮暗恋自家二姐,恐怕今日起,这份心意就死了吧!可是,自己对那人的心意,又什么时候能死了呢?
只恐怕,心难控,情难断。
谢羽安垂了垂眼眸,一袭深红翟纹素色曳地深衣抵不住地风流恣意。
他定了定神,随后出言驱散了侍从。逗鸟早就没兴趣了,便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漫步在宫殿之中。
谢羽安、羽安,羽毛又何时才能安定下来,不漂在空中呢?
庭院沉沉画漏清,闭门春草共愁生。梦中正得君王宠,却被黄鹂叫一声。
今日的奏折不多,姜暻沁轻轻松松地完成了后。坐上御撵,到了郎和殿。免了殿中众人的请安问礼,才惊讶地知道谢贵人一个人散步去了。还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姜暻沁瞬间就黑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阴沉地摸着茶杯出神。郎和殿里的宫人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了女帝,发泄在自个宫人身上。
就在吴桐一批宫侍严阵以待,战战兢兢之际。姜暻沁一推桌子,发出一阵乒乒乓乓地响声。直接站起身来,随手还合上了茶盖,大声地说:“朕也要随处走走。”
说罢,姜暻沁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个平凡的背影。只余下一群的宫人先是面面相觑。后来才对着女帝的背影,连道声:恭送皇上。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姜暻沁只能这般安慰着自己,继续逛“自己家的宫殿”。
谢羽安,你在哪里啊?
姜暻沁无力地与脚痛做抗争,她现在没有一点劲了。她原来计算的好好的,可惜算漏了男主角。上一次她查过谢家,发现谢羽安早年时不仅认识她,连凤徵和死去的三皇女都认识,知道甚多当年事。所以她才来到郎和殿的。
她走在层层的楼阁,穿过好几座宝殿金銮。她早出了一身的臭汗,耐心还没等到谢羽安就没了。
突然,她发现一个人向她走近,直到很近很近才停下。
男子向谢羽安行了一个礼,磁性的声音带着疏远的礼貌说:“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便目不直视地向另一个反向走去。
姜暻沁随意地点了点头,压根没有注意道男子的长相。压了压衣服,摆了摆手。一颗心早就放在大大小小的假山和整整齐齐的迷宫中去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林中的鸟雀叫了几声,无意间把姜暻沁的魂来回来了。她听着这鸟鸣,仿佛是在空山听鸟鸣,野外找人家。而自己,却由急躁变成了安静。幂幂之中,她无意地转过头,眼中撞入他的侧脸。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姜暻沁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口不听使唤般地出声道:“你,你是……。”
凤眸的男子眨了眨双目。阳光地笑了笑,自信地说:“我是谢羽安啊。陛下果真失忆了。”
姜暻沁看着眼前的俊美阳光男子,心里是堵得很。黑瞳里隐隐有一点点地怒气:感情是你故意不认朕的!并且把朕耍的团团转好玩!可恨可耻!
她刚想宣泄自己的怒气,那男子不要命般说出了一句话。真可是骇世惊俗。
他说,阳光美男说:“当年陛下吃奶的场景,我还记得呢!”
说完,阳光美男还给了她一个:我们俩很熟,交情很好的眼神。
这一次,姜暻沁真的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