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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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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天的学,回到暂居地卡伦家后,晏千歌是径自就往早上还没看到的床上走去。
床很大,至于材质之类的晏千歌倒也只能知道个大概。
毕竟不是专业的,能有几分知晓已是不错。
晏千歌伸手按了按床垫,然后摇头叹了口气。
「千歌,怎么了?」
这是许久未出声的Leto。
晏千歌也没问她消失了那么久去了哪里,只是淡淡道:“床太软,我怕是睡不习惯。”
她的声音低若蚊吟,这样细微的声音仅除了她自己还能听清。
伸手将一直攥在手中的妖焰别在腰间,晏千歌转过身在柔软的床上坐下,她转开了话题,“Leto,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做个兼职?”
「兼职?」
“在卡伦家,吃他们的,用他们的——我感到很不习惯。”
她脱了鞋子,爬到床上,缩在一角,环着膝盖,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习惯?这不是他们应该的吗?你可是拯救莫斯蒂亚的七大勇者之一啊。」
Leto奇怪地反问道。
晏千歌被噎了一下,颇有几分无语。
她道:“Leto,我们不在莫斯蒂亚,他们也不是莫斯蒂亚的居民。”
——所以,她拯救的又不是他们;再说了就算她现在在莫斯蒂亚,也不好意思这么明目张胆地用这种理由吃别人的,用别人的,花别人的好吗。
Leto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你想去做什么兼职呢?」
“我不知道。”
晏千歌抬起头,视线有几分茫然和涣散。
她动了动唇,说道,“除了杀人,我什么都不会。”
「你不喜欢杀人吗?」
“并不是。”
然而事实上谁又会喜欢杀人呢?又不是以杀人为乐的变态。
晏千歌有些想叹气。
说实在的,她并不是排斥杀人;杀人这种事情,在很久很久以前对她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真要那么假惺惺地说不喜欢杀人,不想手上沾染鲜血,她早就在进刺客盟时就被Thanatos一巴掌拍死了。
只是她现在在这里半点名气都没有,没有杀人的单子可接;又则她不知道去哪里接单——在网上询问别人是否有仇家,是否需要她去干掉吗?那也未免太蠢了吧。不提这网络上的东西到底会被多少人监视到,有没有人肯信还是问题呢。再者还有一个宁可喝动物血也想和人类愉快相处的卡伦一家呢,晏千歌吃不准他们会不会借此对她发难。
思来想去,她竟然想不好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确实是,可笑之至。
晏千歌自嘲地笑了两声,脑中却无端地记起在她还是个小刺客的时候,曾替同僚接下了一个暗杀过城主的任务;只是那时候她的修为还远没有现在要来的高,才干掉了任务目标,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可爱,圆圆润润得像个团子,她知道这是那个任务目标的私生女。
小姑娘用干净透彻的眼神看着她,让她颇有些不忍心下手。
她本以为小姑娘见了她会大喊,却不想小姑娘却是抓了她的衣角说要跟她走;她才第一次杀人,也还懂得不忍,于是她便点头,带了小姑娘出去。
小姑娘曾经问她说,为什么要杀人。
她回答说,因为任务。
那时候小姑娘看着她的表情像是怜悯又像是悲哀,说,你不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杀人机器吗?
她问,杀人机器是什么样的。
小姑娘说,就是你这样的。
小姑娘又问,你开心吗。
她想了很久,也没有回答小姑娘。
后来隔了许久,她突然间想起了那个问题;她又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不过,也没有必要了,因为那个时候小姑娘已经死了,她回不回答也没有关系了。
——小姑娘死在了她的同僚手下。
小姑娘跟在她身边,一跟就是半年。
她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愿意跟她走,跟一个杀父仇人走。
小姑娘听到了她的问题后,歪头想了一会儿;黑白分明的瞳眸中是一如既往的冷然和寂寞,小姑娘踮着脚低着头,说,其实是你救了我哩。
她有些呆呆地回了一句,哦。
却也不问为什么她杀了那个男人就是救了小姑娘。
那个时候的她感情总有几分缺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
小姑娘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是她带着小姑娘半年时间里,小姑娘唯一对她的笑容。
小姑娘微笑,说道,千千,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她抬起头默默地看了眼小姑娘,然后又沉默地低下了头。
第二天,她出任务,将小姑娘嘱托给了同僚。
那个将暗杀城主的任务托给她的同僚。
于是前一天晚上小姑娘那甜甜的笑容便成了最后的回忆。
她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Thanatos告诉她,你的那个小宠物死了。
谁?
她这样反问。
Thanatos笑了两声,凉薄而冷漠。
他说,就是你半年前带来的小累赘。
于是她知道小姑娘死了。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觉得有些怪怪的,心口涩涩的,嘴里发苦得很。
Thanatos看了她一眼,对她说,刺客是不需要对任务之人存在着怜悯之心的。
她看了Thanatos很久,突然想起了当初小姑娘的问题。
她问说她是不是像个杀人机器。
Thanatos笑了。
Thanatos是个男人,却长得颇为阴柔,比女人还要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却总有股阴风阵阵的感觉;她有些怕他,便闭嘴了。
Thanatos看了她一眼,怪模怪样的,然后阴阳怪气地说,小丫头长大了呀。
她没有回话。
于是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她还是个刺客,还是那个小姑娘口中说的杀人机器。
她不思考为什么任务里的这个人该死,也不思考为什么非要杀死这个人不可;她只是顺从地接任务,然后理所当然地完成任务。
——她觉得挺好,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只是偶尔有时候也会想起小姑娘,想起小姑娘笑起来的样子。
后来的日子长了,她便渐渐地连小姑娘的样子也忘记了,只隐隐地记得——小姑娘长得可爱,像个团子。
她想,当个杀人机器,也无非是那样吧,哪来的开不开心、快不快乐呢?
晏千歌的手按在洁白的床单上,柔软的床单带着丝绒般的触感。
她掀开被角,也不将衣服脱去,就这么直接钻进被窝里。
记忆一向来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触景生情,它却常常不时地会在脑海中冒出来。
晏千歌扯了被子,正要将自己盖起来却突然听到了轻微的声响。
根据频率和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她听出这是脚步声;然而这轻得几乎为不可闻的脚步声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吸血鬼可以做到了。
她猜这可能是卡伦家的谁,却仍是抽出自己腰间别着的妖焰握在手中。
——声音在她的房门前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随着并不算温暖的空气逐渐蔓延开去。
晏千歌垂着眼睛,应了一声:“谁?”
“是我。”
爱德华的声音。
“有事吗?”
晏千歌问道。
“埃斯梅做了晚饭。”
他不紧不慢的说着,“现在已经七点了,你要下来吃点东西吗?”
晏千歌偏过头看着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
她感觉了一下自己的体力,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吃些东西来补充一下能量;红药和蓝药只能补给她的HP和MP,而且数量有限,她不能拿那玩意当水喝。
于是她起身,掀开了被子,拿起地上的鞋子边往脚上套,边回答说:“我确实有些饿了,帮我谢谢卡伦夫人。”
“埃斯梅很开心能够帮到你什么。”
爱德华说道。
从他的声音中并不能听出是悲是喜。
晏千歌穿好了鞋子,听到了他的话有些不在意地撇了撇嘴。
这句话在她看来完全就是一句没用的客套话。
只是她没说出来,只是慢慢走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
——爱德华站在门口。
听到门板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后,他转过身,微微低了头。
当看到晏千歌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时,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埃斯梅的手艺很不错,我想你会很满意的。”
“我想也是。”
晏千歌对着他虚以委蛇。
她并不太相信爱德华的这句话。
吸血鬼是不用吃饭的,而埃斯梅成了吸血鬼的时间少说也得有个十几年了吧——就算她之前确实厨艺上乘,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也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吧。
因此她对于爱德华的这句话保持质疑。
果然。
晏千歌的判断是准确的。
当她看着满桌或半生不熟或焦过头的食物时,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环视了围在餐桌边的一群人。
发现在场的几位女性眼中都隐隐含着期待和忐忑。
于是晏千歌顿悟了——这原来不是一个人的成果?可是你们一群吸血鬼难道都看不出这种东西根本不能给人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