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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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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脱水性休克而已。”
“真没事,血压和心跳都正常着呢,吊瓶水就好。”
“血检报告……血检报告搁哪儿去了……喏,张队你看,信息素浓度已经回落至正常范围,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次进入发情期。”
“不会影响比赛。”
唐昊醒来时眼前明晃晃一片白色,强光灼得眼珠又干又涩,不知道哪个傻逼把顶灯调到最亮一档,灯光透着薄薄一层眼睑很有分量地压在他视网膜上,把他从黑沉沉的深度睡眠中生拉硬拽出来。
白色的墙,白色的房,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这地方他认识,他就躺在俱乐部医务室的病床上,这个认知让他没来由的不爽,而更令人火大的是,他一时间居然死活想不起来自己是为毛躺这儿来的。
比起这个,还有神烦十倍的事需要他应付。
病房里不止他一个人。百花战队的队长张佳乐就坐在病床旁的小沙发上,翘着个腿,优哉悠哉地削苹果。
张佳乐的动作很轻,很快,协调性也很好,果皮被他削得又薄又细,长长地垂下去,在茶几几面上摊了一圈又一圈,连绵不绝,颇有点麦田迷宫式的美感。削到最后张佳乐反手一挑,干净利索地把那一大堆果皮顺势扫进垃圾桶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凝滞,堪称赏心悦目。
唐昊以为张佳乐会把苹果切给他,没想到张佳乐看都没看他一眼,自个儿就“咔嘣”一声咬了个肾机logo出来,然后才慢悠悠撩起眼帘,边嚼苹果边含混不清地说,“醒啦?”
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突突突跳得厉害,跳得唐昊头晕脑胀,以至于他问了个十分之傻逼的问题,“我怎么在这里?”
张佳乐笑了笑,很悠闲地交叠双腿靠上沙发背,要不是他手里还捏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简直就是革命剧里政委给人做思想工作时的标准姿势,“唐昊,你是个alpha吧。”
毫无意义的陈述句,拉家常一般的话头,唐昊却被那个过于和蔼的笑容搞得有些毛骨悚然,背上的寒毛都快炸起来了。
他不习惯这样的张佳乐,不习惯这样的百花队长,更不习惯去跟一个这样的张佳乐这样的百花队长这样的——在各种意义上都称得上是前辈的人,把自己的私隐摊开来铺在日光之下,条分缕析地曝晒。可张佳乐却不肯放过他,还在那儿喋喋不休,“你刚才发情了——嗳,发情期你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
训练营给未成年的预备役选手开过文化课,生理卫生课也在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在十三、十四岁左右开始发育第二性征,分化出alpha、beta、omega三大种群,□□官的发育,体貌特征的改变,信息素的持续分泌,等等等等,整个过程大约会持续三至四年,在此之后——确切点说,一直到结合标记之前——alpha和omega们将会迎来相对固定的发情期,周期和持续时间因人而异。
当然,是在他们的第一次发情之后。
唐昊耐着性子听张佳乐给他苦口婆心地补习常识,期间无数次按捺住拔掉输液针头掀被子起身摔门走人的冲动,最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自己的队长,“我知道。”
“我都知道。”他拧着眉毛,语气有些恶劣地重复一遍。
张佳乐搁下那个只咬了一口的苹果,拍拍手,说,“那你有没有喜欢的omega?”
后来唐昊很是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从这时候开始讨厌张佳乐的。
张佳乐反复跟他强调,虽然不比omega,但alpha的发情期也是个麻烦事,必须谨慎对待。要定期去找队医做体检,检查信息素浓度,预测下一次发情期什么时候到来,一周一次最好,实在觉得耽搁训练就两周一次。发情期的alpha很容易失去控制,并且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各种意义上的攻击性,今晚的意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不是张伟及时找到你们后果根本无法预计,当然,这样的事你也不希望发生第二次了对不对,以后一定要记得随身携带抑制剂啊……
诸如此类,零零碎碎,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经历过人生第一次发情后精神尚处于不正常的亢奋状态,唐昊此刻格外地心浮气躁,一心盼着张佳乐快点闭嘴走人给自己留个清静。真是奇了怪了,以前他怎么没发现百花队长这么啰嗦。
最后张佳乐表示,最好还是早日找到适合的omega,发情这事儿,顺其自然地解决掉才是正途,AO之间搞一炮比什么都管用,而且抑制剂毕竟是神经性的药物,长期使用的话对竞技状态也有影响。
这番话听得唐昊脸色又阴沉下去,他想也不想地否决了张佳乐的提议,“不,我靠抑制剂就行。”
他一点也不想跟omega搞,光是想想这个词就觉得自己又闻到了那股子甜腻恶心的味道,盘桓辗转经久不去,令人隐隐作呕。他讨厌发情的感觉,讨厌自己的身体和意识都被本能掌控,更加讨厌的是,失控的开关居然握在另一个人手里。
什么alpha,什么omega,见鬼去吧,他只要荣耀就够了。
“别说傻话。”张佳乐语速飞快地打断他,“你打算玩几年的荣耀?三年?五年?”
“能玩几年就玩几年。”唐昊不管不顾地犟回去,“如果不能打就不打了,反正都是以后的事。”
张佳乐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
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却转到个风马牛不相干的话题,“下轮比赛对越云,你第一个上场,没问题吧?“
唐昊还来不及点头他就站起身来,弯腰,伸手,用手背去试探唐昊额头的温度。
张佳乐的手很冰,严格来说,他只用了两根手指去接触唐昊的皮肤,而且肌肤相接的时间也很短,大概只有一秒钟不到,而后他就迅速地收回手去,点点头说,“看样子已经退烧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一直到张佳乐离开病房很久之后——久到走廊上的声控灯一盏又一盏地熄灭下去,触目所及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片沉得能溺死人的静默,唐昊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里,觉得额上那一小块皮肤依然保留着那种异样的冰凉触感,像是正源源不断地吸收周遭所有热量。他烦躁地用手心反复摩擦那块皮肉,想把这诡异感觉从自己身上彻彻底底消抹干净。
他还记得张佳乐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居高临下,意味深长,不属于百花队长面对旁人时的任何一种飞扬跳脱,那双眼睛里的光沉了下去,沉入暗潮汹涌中,像是隔了一片海,或者海面上波浪与风的缱绻,唐昊看不透,更加看不懂。
他讨厌这种眼神。
仿佛是在说,你以为你知道很多吗,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