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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话 自甘轻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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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那人身量高大,紫衣金冠,容色风流,胳膊上却突兀地缠着一道绷带,可不正是东辽世子耶律康?!
云翎愣愣地瞧着他,“怎么是你?”
“是我!”耶律康大步跨进房内,神色十分激动:“贵人啊贵人!本世子可将你找着了,你知道这些天我花了多大功夫吗,我派出了好些人,满城的找你,可就是找不着,可把本世子给急坏了!”
“你找我?”云翎指指自己,满脸疑惑。
“是啊,本世子恨不得把整个月城都翻了个遍!好歹苍天不负有心人!”耶律康上前一步,不住地打量云翎:“不错,就是你!虽然今日宴会上你蒙着面纱,但我仍然认出了你!你的眼睛我忘不了,那一日五孔桥上,性命攸关时你拉住了我,我抬头便看见你的眼睛,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这几日里一刻我都不曾忘记……”
耶律康急切地表达着,脑中不由又浮起初遇场景,他坠下高桥的那霎那,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他仰起头,猎猎风中,她的脸映入眼帘,那双眸子,投向他时轻轻浅浅宛若水波,薄唇却是紧抿着,含着绝不松手的倔强与坚持,于那浮光掠影的喧哗月城,于那人声鼎沸的五孔桥,似一道粲然炫目的阳光,那般深刻的镂进他的心底,从此,再不能忘。
想到这,他似强调般道:“你救了本世子,本世子无论如何要找到你,好好感谢你……”
云翎却高兴不起来,她空欢喜一场,没精打采地向耶律康道:“不用谢了,举手之劳而已。”说着挥手做了个告别的姿势,道:“你的感谢我收到了,就此别过。”
“你不能走!”耶律世子堵在她身前。
“我为什么不能走?”
“本世子说了一定要感谢你!”
“腿是我自己的!我已经收到了你的感谢,你还要怎样啊!”
“你救了本世子,便是本世子命中注定的贵人,本世子要将你留在身边,绝不会让你走!”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贵人?”
“本世子在出访北燕之前,曾得一高人指点,那高人说,本世子这趟必然会横遭劫难,但劫难中必有贵人相助,若遇上这贵人,那便是本贵人一生的福星,所以无论如何,本世子一定要将贵人留在自己身边!”
“这种鬼话你也相信啊?”
“相信!”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你的贵人,我只是一个路人……”
“不管你是什么人,本世子已经决定了,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你留在身边。”
“我不留,我要走。”
“你走不了,外面都是我的人。”
云翎跟他简直说不清楚,她满心急着回奚府找云舒,急中生智间朝窗外一指:“呀,世子,那是什么?好像金乌教的人又来了!”
“啊?”耶律康扭头一瞥,却见窗外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回过头来就瞧见云翎拔腿向房门跑去。
“不许走!”他心下一急,急冲冲过去拦她,不料在离云翎还有两步的距离之时,脚下忽地一崴,身子失去平衡重重往前扑去,巧巧撞上了正在拉门栓的云翎,两人齐齐摔倒。
“砰”一声响,云翎卒不及防被重重压了下去,两人摔在一起,身材魁梧的耶律康趴在云翎身上,云翎又羞又恼,挣扎着道:“快起来!”
耶律康倒是镇定的很,一手撑着地,目不转睛地瞧她:“要本世子起来可以,但你不要走。”
云翎横他一眼:“我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耶律康道:“反正不许走。”他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干巴巴地解释道:“我近来运数不好,需要贵人的相助。”
“我不干!”云翎抬起膝盖想顶开他,却被他的有力的双腿夹住,她如今没有内力,压根不是习武出身的他的对手,两人打斗没一会,她毫无疑问败在下风,这过程中尽管她尝试了各种近身搏斗战术,拳,脚,踢,推,踏,但遗憾的是,每次都没有悬念的被耶律康压制了下去。折腾到末尾,两个人腿绞着腿缠在地上,一个不肯松,一个不肯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固执地大眼瞪小眼,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退一步。
“喂,这样有意思么?”云翎累的气喘吁吁。
“没意思,很没意思。”耶律康回答的很诚恳,眼神不住往云翎身上飘去。因着一番动静太大,两人身上衣衫均有些松散,云翎本就是一件暴露的裙子随便搭了一件外衣,如今这一折腾,半个雪白的肩膀都露出来了,衬着房中昏暗的光,气氛甚是暧昧,她扯了扯衣袖,瞪了耶律康一眼,但奈何自己打又打不过挣又挣不脱,只能换语言攻击:“你到底想怎样!你要是个男人就放开我!”
“是男人就更不能放了!”耶律康再一次制住了她,双手撑在她肩膀的两侧,云翎被压在地上躲不开他。两人面容凑得极近,近得他嗅得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灯火下她容颜算不上惊艳,却极其耐看的精致,纤眉飞扬,眸光流转如星辉掠影,睫毛长而翘,像是夜半时分邂逅一朵金丝桃的纤长花蕊。
他蓦地忆起曾听过的一句文绉绉的话——爱情不过就是,忽如其来的美好,难以拒绝的怦然心动。
就如这几日一般,他每每想起桥头的那张容颜,心跳便不自觉的漏掉一拍。
这便是所谓的心动么?他曾是不相信这几个字眼的,如今却有些认同。
他恍恍惚惚想着,眼帘里尽是那花般的清丽面容,一时间鬼迷心窍,朝着身下那秀致鼻梁下的一抹柔软嫣红凑去。
“喂!!”看着耶律康越来越放大的脸,云翎大喝,欲要去推开耶律康,奈何他的力气着实大,加之又是以一个束缚的姿势压制着她,她哪里挣脱的开。就在他的唇即将落到她唇上之时,门外传来细微声响,随着冬末冷风的灌入,一抹雪色身影闪电般进入房间,快到云翎根本看不清来人,紧接着,一道比屋外凉风更加森冷的掌风劈了过来,耶律康晃了晃身子,在离云翎的唇还有最后分毫,软软歪倒下去。
那人瞧着地上歪倒的男人,面容冰冷的似凝了一层霜,他抓着耶律康的背心,毫不客气地向一侧的床上抛去。“咚”一声闷响,东辽尊贵的世子大人便像抛麻袋般被丢到了床上,却仍没醒。
那人甩开耶律康后,有些嫌恶的掸掸衣袍,仿佛耶律康是十分不洁的事物,随后将目光落在门角处的女子身上。
云翎斜坐在地上,因着同耶律康的一番打斗,她鬓发散乱,外衫敞开,里面本就暴露的舞姬衣裙更是凌乱,精致的锁骨及肩膀露了一半,半遮半掩下透出一种暧昧的诱惑,即便她将衣衫往上扯,却仍让人想入非非。
云舒盯着衣衫不整的她,良久,吐出一句话:“你们在作甚?”
他口气很轻淡,表情亦很平静,可眸里却似强压着一把火。
云翎赶紧解释:“那个,我跟他……”
“你竟如此……”云舒截住她的话,看她的眼神冷得似结了冰,“自甘轻贱。”
他表情依旧平静,然而那吐出的字眼却刻薄异常,异常到传入云翎耳膜时,她怔了一怔,动作定在那里,周围声响在一霎隐去,耳膜中反复回响着那四个字:自甘轻贱,自甘轻贱,自甘轻贱……
这一句,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费尽心思离家出走,穿越千里远寻他国,只换来了他鄙弃的眼神,刻薄的四个字——自甘轻贱。
她心底发寒,觉得似深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凉水,可脸又发热,如被一只手狠狠扇了一耳光,浑身的血往脑门冲,脱口而出道:“我云翎自甘轻贱又如何?关你什么事?你是我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云舒被她的话噎住,气急之下拂袖而去,还未走到门口,地上的人突然起身追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云翎严严实实地堵在门口,反手将门关牢,静静看着云舒,没有方才的愤然,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你不是说我轻贱吗?”
她弯起唇角笑颜如花,可那笑意的深处,满满自嘲与痛苦,云舒突然为那句话感到懊悔。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云翎已飞快的冲上去,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直接将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他猝不及防的被她吻住,欲将她推开,奈何她不管不顾,拼尽全力也不撒手。两人的你推我拒中,她还在笑,滚烫的唇印在他的唇上,又辗转落到他的下巴上,她的声音在凌乱的呼吸里断断续续传来:“你说我自甘轻贱,那我就轻贱给你看!”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唇摩挲着他微凉的皮肤,细细密密的吻像是雨点,有置气的意味,又透着压抑的苦楚,那些日子对他的思念在这一刻的肌肤相触里尽数爆发出来,她加大了亲吻的力度,带着求而不得便自暴自弃的绝望,呜咽道:“我偏要轻贱!我偏要!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可以找其他的姑娘,你可以忘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找其他的男人?你以为我非你不可么,云舒,你不要太过分……”
她胡言乱语,却将他抱得更紧,像是牢牢攀援在树上的一株藤蔓。蹭完了脖子,她又继续胡乱亲吻着云舒的脸颊,呜咽般的嘟囔,且开始去扯自己的外袍:“轻贱么!我轻贱给你看!”
她云舒被她逼到墙角,欲推开她,却又顾忌着用强会伤着她。而她就仗着这一点,愈发肆无忌惮,到最后她居然脱了自己的外衫,整个人便穿着那身暴露的舞姬衣裙站在眼前,修长的大腿,精致的锁骨,线条优美的双肩,光洁的大半个玉背,全部招摇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随着她热情的亲吻及亲昵的动作,莹润如珍珠般的肤色直晃他的眼,方才宴席上的酒意止不住地涌上他的胸臆,呼吸竟有些重了。
而怀里的那个人,还在跟着酒意一起撩拨他的神经,她的手摸进了他的衣袍,带着不甘的意味,继续热烈的吻他。她的唇印在他的唇上,在那越发旺盛的酒意中,他尝到了她唇瓣的柔软,脑中思维停滞了一瞬,于是那唇的香甜,那样突兀地溢进了味蕾,竟然躲不开。或者,是他不想躲开,他想念这个味道,很久很久,久到他抑制自己不去看周围任何女子,因为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让他想起她,想起那个让他爱而不能的她。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她吻着他,不再满足于肌肤的触碰,而是唇齿间的深吻。那样不顾一切的纠缠下,感官的冲击越发明显,云舒的抗拒逐渐变的消极,整个人似分裂成两部分,一半强行固守着理智,一半煎熬般挣扎着爱欲。
思维负隅顽抗,而另一半的身体,却在唇齿相依的缠绵下,越发不听使唤。她的香甜,她的温软,她清丽依旧的面容,她馥郁如莲的芬芳,一切一切,都在蛊惑着他的心智。他的双手不受控制,想要抱她在怀,他的肌肤不听使唤,想要靠近她的温暖,他的唇舌不听使唤,想要更深地回吻她,全身所有的肢体器官似乎都疯了。她简直是罂粟!
或者,她不是罂粟,是这强行封锁的爱恋,根本压制不住。
于是,他节节败退,这放纵的亲昵,他身在天堂,心在炼狱。
直到他的手掌触到一片丰盈的肌肤,脑中一响——那是她柔软的胸,随着她的喘息声微微起伏,仅存的理智让他停下了动作,她却强硬地将他的手拉回来,用讥诮地口吻道:“轻贱么?”那一声自嘲,含着低沉的哭腔。
与此同时,或许是云翎拉扯的太过,“啪”一声响,有什么物什从云舒衣衫里掉到了地上。夜太静,那物什金属的质感摔到地面,声响格外清晰。
下一刻,云舒止住了动作,目光定在那物什之上。
小银锁。
他出生之前,奚落玉给他打的小银锁,还未亲自将那锁戴到他的身上,便被云过尽一剑刺死在冰冷的湖边,鲜血溅满了锁身。
小银锁,奚落玉。
含恨惨死的生父,不能磨灭的过往,无法忽视的血仇。
霎那间云舒神思归位,眸子里爱欲的炭火像是被雪水浇淋,尽数冷却下来。在云翎不干休的再次缠来之前,他抬手,格住,极清醒地挡住了她的手腕,抵住了她的姿势,低声道:“够了。”
他看向她,将这两个字眼提高声音重复一遍,瞳里再无先前的情迷意乱,只剩绝望的痛意:“够了!”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云翎抬头,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呆呆看他,眼里一丝光也没有,表情同样的绝望。而云舒已经转身而去。
云翎站在那,怔怔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方才的失控终究回归平静。她缓缓蹲下身来,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沙哑着喉咙问自己:“云翎,你究竟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