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85、第五十六章 残龙（二）

　　耳边传来一声清叱，接着闪过两道蓝影，转头一看，却是墨澜和碧尘双双御剑飞起，并肩立于他身边。墨澜面对残龙凶残咆哮的两颗龙头，微微闭目，喝一声：“封！”只见一道晶莹白光从他剑上飞出，飞花碎玉一般迎面罩向其中一只残龙的龙头，所过之处，残龙暗红的鳞甲上顿结白霜，眼看就要被这寒潭醉月的招式冰封，谁知就在此时，只听残龙的喉咙里发出暴虐狂躁的一声嘶吼，张开血盆大口，竟将已经将它的嘴冰封的白色冰层层层撕裂，从它嘴上簌簌掉落下去，震耳欲聋的巨吼声中，那些本已寸寸覆上它头颅的冰霜，竟然都碎裂落下，掉进了鲜红的河水中。
　　眼前蓝影乍闪，碧尘长剑已出，同是修习水系法术，墨澜的法术温和偏守，碧尘的术法却是偏攻，一片洁白的光华闪过眼前，仔细看去，竟是冷光闪耀的万支冰箭向着残龙那颗追击来的头颅射去！与此同时，轩辕承再用一式逐沧浪，剑气跟随在碧尘的剑技之后，将残龙的两颗脑袋完全笼罩在攻击范围之下。墨澜见他两人合力攻击，也立时又聚集全身灵力，第二式寒潭醉月紧跟在轩辕承和碧尘的剑影之后，三道剑意在空中凝结汇聚，成为一道强大到令人胆寒的冰冷剑影，排山倒海一样压向残龙畸形的连体头颅。
　　残龙见到这股强大的合璧剑气，竟然不退反进，状若疯狂地向着他们三人冲来，那片耀目的白光正正撞在它两颗头颅的前额之上，冰屑般粉碎，而残龙却似根本毫无知觉，发疯似的在河水中奔跑，它身躯巨大，即使只是挪一小步，也便会有很大的距离，更别说这样发疯般的冲来。轩辕承从见到三人的剑技法术被它毫发无伤的冲破，心中便已叫了一声不好，大声喊道：“快闪开！”言罢旋身，避开了残龙的正面位置，绕到了它头颅之侧，同时挥剑一斩，一道熊熊火焰从他剑上喷出，瞬间凝成一只火凤，沐火焚天，向着残龙的两颗头颅而去。
　　他出这一式本是要扰乱残龙的视线动作，好教碧尘和墨澜及时躲闪，却没想到碧尘竟好像会错了意，见轩辕承从侧面出招，长剑挥处，洪流滚滚，直向着残龙全身撞去。
　　残龙怒吼未歇，硬生生的挨了轩辕承的沐火焚天和碧尘的千古流江，却只除了脚下稍稍停顿了一下，丝毫无损，眼见便要冲到碧尘和墨澜眼前。碧尘二人心下大惊，立时飞身躲闪，用剑气防住自己全身要害，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那条巨型的残龙却忽的四爪向后，硬生生收住了前冲之势，两颗头颅一先一后，距离碧尘墨澜不过一丈。如此近在咫尺，残龙狰狞的样貌已清清楚楚地显露在几人眼前，别说是它和头颅比来极小却凶残嗜血的眼睛，就连它脸上那一片片巨大的倒盾形甲片上的道道裂纹，还有从那两张里外生满利齿的巨口中流下的粘稠涎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这些之外，这残龙的头上还有一个地方极为特别，便是在它刀削般陡峭坚硬的额头正中，竟然还有一只紧闭的眼睛！这眼睛虽是闭着，看来却比它本身的两只眼睛还大，里面鼓鼓囊囊，不住蠕动。
　　轩辕承见碧尘和墨澜似是给这只残龙的狰狞面目惊得愣住，心中大急，错步飞身，一剑斩向残龙其中一只头颅的后颈，口中大吼一声：“快躲开它！”他话音未落，却见残龙额上那两只一直在蠕动翻滚的眼睛同时张开，轩辕承在一旁看得清楚，那哪里是两只眼睛，虽然是两个圆圆的孔穴，从里到外却生着一圈圈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小小利齿，这分明就是一张长在前额上的怪嘴！这两张令人作呕的怪嘴张开的刹那，从嘴里同时喷出一股黑色的浓雾，虽说是雾，速度却如同飞沙，转眼已扑到了墨澜和碧尘脸上，恶臭扑鼻。
　　轩辕承心中一沉，暗道一声：糟了！顾不得想自身安危，飞身冲到残龙正面，挺剑向着离他最近的那颗巨头额上的怪嘴刺去！那张血红蠕动的软嘴里，还在不住向外吐出那种恶臭的黑气，只是不及方才那般爆发猛烈，全被轩辕承用防御的剑气逼回，耳后听墨澜和碧尘毫无动静，心中担心，顾不得再向眼前残龙攻击，用力回头一看。这一看之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直从肌肤渗入血液，只见身后只有碧尘一人，脸色灰败，双眼青黑，正面无表情的将手中一柄雪亮长剑，缓缓向着自己后心刺来，眼角余光向下一扫，却见墨澜的身子，正慢慢地向着血红的河水里坠去，说是慢慢，只因看他的模样，似是在用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想用灵力再度飞起，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手脚，动作迟缓，像是极为衰弱。而那残龙的另外一只头颅，此刻已悄悄俯了下去，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身下的血水之中，而在碧尘身后，一条丈余粗的巨尾，暗红的鳞甲带着不住流淌的血水，正从河水中昂然立起，向着碧尘的后心猛力抽来！
　　两难！
　　轩辕承心里一片冰冷，若他先救碧尘，墨澜就定会落入河水之中，被这只凶残怪兽撕碎吞入腹中，但若是自己先救墨澜，那碧尘现在神志已乱，那条残龙的巨尾拍击过来，终免不了粉身碎骨，而若是两个都救，眼前这只残龙虽然到现在为止并无什么厉害的杀招，但自身防御实在太强，无论术法剑技，几乎都打它不动，现在的情形，除非自己会分身之术，才能同时救下墨澜和碧尘两人！
　　在最难于选择的时候必须做出选择，其中的痛苦若非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
　　轩辕承心中碎裂般剧痛，猛地阖上双眸，右手焚天倏然变色，一片冰蓝深寒的蓝色光华，转瞬覆盖了焚天暗红的剑身，轩辕承睁开双眼，一滴冰冷眼泪在他眼角闪烁，他身后那只不知何时已悄然闪现的蓝色苍狼，点点幽蓝如同星光，在这地狱般混沌的一片腥红里，仿佛辟出了另外一半空间，与那片血红的世界分毫不让地相峙，轩辕承泪光微寒，振臂出剑，身后苍狼隐没，万道流光。
　　墨澜师兄，对不起……
　　剑锋惊空破云，直向着他眼前那颗硕大狰狞的残龙头颅而去。
　　他已欠了碧尘师姐，此生无论如何，再也不能相欠。
　　出剑只是一瞬，但他的心里一片黑暗，仿佛已经过了一生那么长。
　　“阿承，你杀了这个怪物，我去救墨澜师兄！”猛可里，一个天籁般的少女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在那一刹那，竟像是一道明亮的阳光透过重重黑暗，一直照射进他冰冷的心。
　　清涟！
　　回转身去，闪电般抬手握住了碧尘纤细的玉腕，一转一带，已将她拉至身前，躲开了身后残龙巨尾的一击，松开她手腕，探手揽住她纤腰，感觉到她的挣扎，心知这残龙毒雾的毒性还未过，狠了下心，左手手肘在她关节处一顶一托，只听轻轻的一声响，碧尘发出痛楚的闷哼，右手手臂软软垂下，就在这一瞬之间，轩辕承已带着她动如流星地向着眼前残龙的头颅而去，一剑刺向残龙额上那只不住蠕动的怪嘴。
　　几乎和他同一瞬间，一道纤秀的白色身影，已闪电般闯入了这个腥红混沌的世界，娇躯一顿，流星一样急速坠下，距离已快要落入河水中的墨澜越来越近。
　　墨澜师兄，我来救你。
　　她已经眼睁睁地看着秋水师兄惨死在眼前，再也不能承受一次这样撕心裂肺的剧痛。轩辕承让她在一旁休息，可她却如何能休息！在那生死一线的瞬间，她明白了轩辕承的选择，也知道他做这个选择，会是怎样的痛苦。她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不论是墨澜，还是阿承，她都不能再让他们受到伤害！
　　她冲出去的时候，全身剧痛好像就要爆裂，耳边恍惚听见裴云熙的喊声，却已全然不顾，就算她会为此而死，她也绝不退却！
　　墨澜的双脚已经没入了鲜红的河水里，清涟拼命伸出的纤指，也终于碰到了他的衣衫，死死抓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向上拖起，墨澜的身子在她这一拽之下猛的一顿，悬停了片刻，接着双脚竟然自河水中缓缓提上。清涟发白的樱唇边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伸出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墨澜另一边的衣衫，将他用力向上拉起。只要能将墨澜拉出这恐怖的河水，她就能带着他回到安全的地方……。然而就在墨澜的双脚完完全全离开水面的瞬间，她的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炸雷，这声炸雷并不是来自外边的任何方向，而是来自她自己体内，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她身体内部的声音。炸雷过后，她的双耳便再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一片血红，像是掉进了那条鲜红的河里，也像是完全被鲜血蒙住，再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看不见，听不见，却凭着一种突如其来超出五感之外的感觉，感知到了危险的所在，双手用力，竟将墨澜一把拉了起来，随即向着印象中河岸的方向推了出去！
　　冰冷！还是冰冷！
　　似乎过了很久的时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掉进了底下的那片河水里，那种冰冷，绝非言语可以形容，可以一瞬间将人的魂魄冻住，在这种生死一瞬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地方，那里的水，也是这样冰冷的，那个地方，叫做忘川。不同的是，忘川的水虽然冷，却很干净，不会有这样浓重的血腥气，而忘川里面，也没有这样一只虎视眈眈、等着将她撕碎吞下的怪兽。
　　是啊，那只双头的怪物，清涟苦笑，她也是刚刚才想起来，那怪物的另外一颗头，早已埋在这冰冷腥臭的河水里等着她了。也许就在下一刻，她就会被那张丑陋狰狞的巨口撕碎。不过，除了直透骨髓的冰冷和对未知的恐惧外，她竟丝毫也感觉不到其他的痛苦，没有窒息，也没有抽搐，甚至就连她体内一直折磨着她好像要爆裂一样的剧痛，也停止了。
　　“不要怕，拿起你的剑。”她听见一个人的声音柔声说道，不是在她耳边，而是在她心里。
　　是阿承，还是琅琊？这个声音如此耳熟，她却已经无从分辨。
　　她的双手忽然闪电般握住了腰间沧海的剑柄，就在这一片无声无画的世界里，凌厉挥出。
　　在冰冷的河水中，她的剑势竟然没有一点点阻碍，只是感到体内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好像鲜血一样随着自己的剑式向外喷薄而出。
　　也许这就是阿承他们常说的最后一击了罢，这一剑出完，我的血想必也要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