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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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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因明看到那个瑟缩在被子中小小的身躯时,忍不住有些心疼。他明明在内心向东君发誓会好好照顾素影,今天却还是因为旁人的目光而失言了。在床边坐下,沈因明抬手想要拉开被子和毯子,却被闷闷的声音制止了:“别碰我!”
“素影……”沈因明什么都还没有说,就看素影突然间掀起被子,翻身坐起,瞪着他道:“叫什么!你去自己睡啊!有了那么多漂亮姑娘围着,还要我做什么!明儿我自己回钟离山得了!省的你看着我心烦!”
沈因明被她吼得一愣,他不知道素影居然是在为荷叶生气,为一个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一下,根本不记得样子的侍女在跟自己生气。
沈因明也有点着急了,辩解道:“我没有看她,我谁都没有看!我不是一直都看着你吗?”
“我没让你看着我!你爱看谁看谁!反正我也管不着!”素影气鼓鼓的说完,又蒙上被子,声音闷闷道:“你滚开!我明天就走!”
沈因明从没遇到过要哄女孩子的情况,情急之下道:“你……你别走……我……我还没有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素影刷的就从床上起身,光着脚就往门外走。沈因明见状连忙拉住她道:“你去哪儿?”
“我不要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素影回过头看他,眼神中的冷漠和幽暗是他从未见过的,甚至他难以想象一个女孩为何会有如此带着仇恨的眼神:“我现在就回去,与你再无瓜葛。”
“我若错了,你告诉我,我哪里错了。”沈因明到也固执,始终抓着她不肯放手。
素影甩着手和他争执了一会儿,突然之间,沈因明一把抱起了她。尽管十分吃力,但他还是紧紧的抱着素影道:“你会武功,我不会。今天,你要走,就折断我的手,打断我的腿,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我不会放手!”
素影停止了挣扎,但也没有说话。沈因明抱着她进了屋,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还是冷着一张俏脸,便道:“我知道,你要推开我有很多方法,但是你没有,你害怕伤到我。谢谢你,素影。”
“我才不是为了你这种混蛋!”素影咬着唇:“只是我发过誓,绝不会对不会武功的人动手!”
“刚才,我只是不像让旁人知道你已经和我同处一室过。”沈因明叹了口气:“你是个女孩子,将来有了喜欢的人,要出嫁,被夫家听说了这样的事,会受苦的。我不想你受苦。那个侍女虽然不太可能说出去,但是……我不想冒险。”
素影的声音似乎因为这个解释松动了些:“我陪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你就不会一辈子保护我,不让我受欺负吗?”
“我会。”沈因明抚上了她的发,看着她并没有反对,便松了一口气,然后道:“但是就算你的丈夫摄于我的保护而对你好,可是心中还是在意这件事,那么你是能察觉到的。若你爱着那人,面对他的虚与委蛇便是世上最苦的事。我可以保护你不被欺负,却无法保护你不受苦。”
素影看着他的样子,刚才所有的气似乎全消了,她猫儿似的卧在了沈因明怀中,半晌才道:“我爱的人……都死了……只剩下父亲一个人……他不会让我受苦的……”
沈因明微微抱紧她:“无论如何,素影,你都还有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永远吗?”素影喃喃道。
“永远……”
“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吗?”
“是……”沈因明回答道:“除非……”
“除非什么?”素影回头看他。
“除非你背叛了国家……残杀无辜……有违天道……”沈因明微微抱紧她:“如果你这么做了……我不会原谅你,但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我会用自己的性命替你恕罪。”
素影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将自己埋进沈因明的怀中:“哪怕我要你死,你也会原谅我吗?”
“如果只是我的性命……”沈英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拉起素影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心当中:“它早已交给了你。”
素影受惊似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挂上大大的微笑掩饰她的不自在,故意无厘头道:“好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还不快去把我的毯子拿过来睡觉!我刚刚听到你跟她说不让她进卧室!你没有理由拒绝我睡在这里了!”
沈因明无奈的去抱她的毯子,给她盖上,看着她抱住自己,调整了一个习惯的位置睡了起来。自己也抱着她,渐渐的安心的熟睡了。
此时的荷叶却站在了王太子的东宫,坐在上位的塔尔静静的听着她的汇报:“殿下,宜城候一切如常,只是对那个侍女格外宠爱,仿佛像是妹妹,而不是一般的仆人。根据他们的对话,在此之前屋内寒冷时,两人似乎还同床过。但他特意吩咐过,他在寝室的时候,没有传召,我们不能进入。”
塔尔抚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半天才道:“沈因明是在佛殿长大了,不近女色,在景国的时候也没有侍女。佛殿不大,根据情报,他当初应该是和裴东君住在一起的。那个裴东君也是出了名的不允许任何服侍的人靠近。那个侍女有点可疑,当初送来的名单上,只有沈因明一人,并没有那个侍女。所以,本来安排的更小的屋子没办法给他,只能仓促选了一个有套间的。”
“那个侍女,之前浑托统领调查过,是在他们钱来的路上救过宜城候的一个山野女子,是孤儿,所以宜城候带上了她。”荷叶尽职的回答:“只是那个侍女似乎有意隐瞒自己的样貌。今日她梳洗换了新衣后,明显比之前漂亮许多。但没规矩的样子,确实像个没人管教的山野孩童。”
“算了,或许是我多想了。”塔尔挥挥手:“沈因明或许正直情窦初开,又没见过女人,一时情难自禁,用这种方式带在身边,还特意遮掩面容怕旁人看见抢走了,到也正常。你只管小心看着他其他动静,他的那些风流韵事,我并不在乎。”
“是,殿下!”荷叶领命后隐身离去,塔尔坐在那里,眉毛略微皱了起来。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要成为一代雄主,将乌滋带向前所未有的辉煌,等待又是最不可或缺的。现在的他,必须忍耐。一只手握着的镇纸产生了裂纹,彰显出这位皇子虽然披上了礼制的外衣,但是却仍然掩盖不了他体内流淌着赫勒王血液的事实。迟早有一天,他会踏平景国,踏平那个和沈因明一样,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吹就散的沈氏王朝。
漫长的寒冬和短促的春季总会过去,初夏的天气已经渐暖了,沈因明睁开眸子,习惯了看到那张安稳的睡颜。他如同这半年来每个清晨一样,伸手将那因为睡觉而散乱的发略微理齐,看着那个小人儿慵懒的睁开眼睛,然后伸个懒腰道:“阿因,早!”
沈因明微笑了一下道:“早。”说着,便起身走到屏风后开始穿衣服,素影则又半合着眼开始昏昏欲睡。一身月白色长袍出来的沈因明瞧见她又开始睡了,有些无奈的在床边坐下。刚才梳洗过,他的手指略有些冰凉,贴在素影的脸上,看着她瑟缩了一下,委屈的带着怨念瞪了沈因明一眼。
沈因明耐心的伸手抱起她,看着她十分乖巧的在自己怀里找了个位置,抓着他的衣襟道:“阿因,我还困着呢……”说着,她打了个哈欠道:“今天干嘛这么早就叫我?”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说好了要去草原上看夏花的。”沈因明轻声哄着她道:“我都听到外面的马嘶声了,今天是你十二岁的生日,已成为一个大姑娘了,素影。”
“好吧……”素影挣扎着起身,似乎要克服她的赖床综合征,只是从沈因明身上翻下来,光着脚站在地上,却腿一软,险些摔倒。还好沈因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看着她按着自己的肚子,满脸狰狞的痛苦。
沈因明焦急道:“怎么了,素影?”
“我肚子好痛……”素影的声音渐渐微弱,头上冒出汗珠,嘴唇也略有些苍白。沈因明一下就急了,他将她抱着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我去叫医生……”紧接着,他随着素影惊恐的目光看到自己月白的袍子上沾染的血迹,他刚刚换的衣服,这血迹一定是素影的。
素影顿时眼泪充满了眼眶,“哇”的一声哭出来,沈因明也吓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道:“没事的,素影,你一定没事的!我现在就去找医生!”
荷叶服侍了沈因明半年,这位景国的宜城候永远都那么月白风清的,若不是看见他吃饭,荷叶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传说中只喝露水吸朝气的神仙。可是现在,她有点想笑。从早上他失魂落魄带着有血迹的衣服跑来找她开始,到现在已经近正午了。她的劝说不管用,宫里的御医和医女来了,轮番劝说,才让这位自小伴着青灯古卷长大的皇子相信了,他的素影只是来了初潮,成为一个可以孕育生命的女人了。这是可喜的成长,而不是什么会生死离别的绝症。
尽管这样一来,素影和沈因明同床共枕的事不再是个秘密,可是这些在皇家服侍许久的侍女医官们完全没有一丝惊讶。孤男寡女,青春年少,宜城候又不许人没有传召进入卧室,对这个小侍女纵容之极,就算没有这件事,大家也不会想着他们之间清白如雪山之巅的积雪。但是,荷叶心中有不同的想法。一个懵懂的连初潮都不知道的宜城候,一个就算服侍了小半年还是不习惯她靠近的少年或许真的是清白的。
交代好一切的医官和医女们都离去了,荷叶端着熬好的,缓解疼痛的汤药站在沈因明身后道:“侯爷,请素影姑娘用药吧。”
沈因明伸手接过道:“我来吧,你先出去。”
荷叶没有坚持,行礼后离开。素影身子极好,没有生过病。沈因明以为自己要哄她一番才能喝药,却没想到她一语不发的将药一口气喝完了,寻常的仿佛天天喝药的病人。沈因明起身放了碗,挑了几样她平日喜欢吃的蜜饯放在手中,又坐回她身边,往她口里塞了一颗梅子道:“医生说,过几日你就没事了。到时候我们再去看花。”
素影苦着脸看向窗外的阳光道:“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要草原上最好看的花。我还没有看过草原上的花是什么样的。书上说,草原上的花绚烂极了,最神奇的就是格桑花。”
“格桑花……”沈因明喃喃的重复。
“对!格桑花是幸福的象征,我想要格桑花。”素影从薄薄的被子中伸出胳膊道:“我想要在生日这天,要一束格桑花。你认识吗?”
“我见过图册。”沈因明握着她的手:“我的父皇笃信佛教。在佛教中,莲花是信物话,而格桑花则是信物花。有一位活佛相信,格桑花若是不再生长,佛法便没有了。”
素影听了瞪大了眸子,仿佛忘记了自己的肚子痛,将他的手握紧道:“我想要格桑花,阿因,你去给我摘一束好吗?”
沈因明略有些担心道:“可是,你……”
“我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了,以后我每个月都会有一次。你不能总守着我吧。”素影眨了眨眼睛:“更何况荷叶她们都看着我呢。我想要你送给我的格桑花,你说过,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
沈因明拗不过她,便道:“好,我去给你摘,你好好的在家听话。”沈因明已经习惯了将有他和素影的地方称作家,而素影也喜欢这样温暖的家。这个原本为了取信沈因明的过程里,她得到了一个温暖的“家”。曾经的她有父亲,有哥哥,有族人,但是他们都叫那座房子本宅,称呼家人叫做族人。她从小到大生活在裴氏一族中,从来没有家。现在,只有她和她的仇人之子,但是他们却有了一个家。
素影歪着头笑着道:“好,我等你回来。”
沈因明为了快去快回,拒绝了荷叶让人跟着他的好意,只是单人匹马的前往城外的草原。
正当他一手捧着摘好的格桑花,一手牵着马准备离开时,一个火红的身影远远的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个身影旁有一匹马,而那个人似乎是因为跌下了马不能动弹。周围没有人,沈因明知道如果自己不上前帮他,这辽阔的草原又人迹罕至,那么入夜后他可能会有危险。一向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沈因明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于是他牵着马走上前,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因明走进了,发现红衣的人是个少女,红色的轻纱覆面,察觉到有人来了,有些受惊的抬起头,眼中盈盈的泪水和握着脚踝的手都显示出她受伤了。沈因明大略打量了一下,少女的衣服质地极为华丽,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而在乌滋,女子没有景国那么多限制。只有皇室的女子才会为了显示尊敬和不可冒犯覆面纱。只是这女子若真的是皇室成员怎么会独自在这里。无论如何,沈因明觉得应该先表现他的善意,他尽量让自己声音柔和些,对着已然受惊的少女道:“姑娘,我能帮你什么吗?”
少女明媚的眸子望着他,眼中还噙着泪水,楚楚可怜,但是声音却意外的有些蛮横,不像她的容貌:“你是谁?”
沈因明虽然物质的待遇提升了,但是乌滋贵族对他的冷嘲热讽从没改变过,他这半年也早已习惯了,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道:“我是景国宜城候,在乌滋客居。我叫沈因明。”沈因明说着不忘拿出自己随身的令牌道:“这是乌滋王室给我出入城凭证,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你不必害怕。”
少女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仍然十分警惕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因明耐心解释道:“我的妹妹过生日,我来为她采格桑花。”
少女听到他说的原因,忍不住眉毛弯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他,但是很快她让自己严肃的又绷起脸道:“你扶我站起来。”
沈因明见她终于接受自己了,便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少女刚想收回自己的腿,沈因明却按住道:“我看看,你现在还不能站起来,你的脚踝已经肿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少女听到他这么问,眼泪倏然的涌出来道:“我没有家,阿爸不要我了。”刚才那冷美人的样子顿时没有了,她拿袖子抹着眼泪,到让沈因明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有些结巴道:“你……你穿的这么好……你的父母一定很喜欢你……不会不要你的。”
“阿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阿爸娶了新夫人,不喜欢我了。”少女说的更伤心了:“我再也不要回家了!”
沈因明见她哭得伤心,一时没办法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在这里。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先带你回去,给你请个医生看看脚,好吗?”
少女的泪还在流,看着他的目光仍然警惕,沈因明又摇了摇自己的令牌:“你放心,我是代表我的国家在这里的,我不会做任何会辱没我祖国的事。”
少女的泪止住了,她歪着头看着沈因明半天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沈因明也有些不解道:“看到妇孺落难,作为一个男人难道不该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吗?”
少女似乎是被他话逗笑了,明明泪珠还没干,声音中却有了笑意:“你看起来根本还没长大,不算一个男人。”
“那我以后也会长大。”沈因明并没有打算对这种嘲笑有什么反应:“你要和我走吗?”
少女想了一下伸出手,沈因明说了一句“冒犯了”便将她抱起,放到自己的马上,自己则牵着马的缰绳,缓缓的牵着马向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