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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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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连绵,林木郁郁,官道上行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匹训练有素,无人驾驶兀自前行。车前车后两丈远分别有四骑,马上的人年轻且眼神犀利。
“候爷,这一局你又输了。”车内一个声音低笑道。
“咳咳,这算不得数,我贪看车外风景好,乱了眼分了神,才不小心输与你的,不算不算,重新来过。”浑厚温文的声音却说着赖皮的话,车外的侍卫们相顾莞尔,这一路,候爷不知赖过几回了,回回理由都不同。
宇文蔚笑道:“抛开候爷的身份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如此赖皮,也不怕人笑。不下了,省得你在众侍卫跟前没面子。”一抬手将车帘子掀起来,一个侍卫急忙纵马上前用玉钩拢住,眼睛里的笑意未散,被宇文蔚看在眼里,回头道:“候爷,我说中了不是,你的侍卫都笑你。”
布衣候牧野也从里面探出身,板着脸道:“楚寒,你胆子不小,笑话起你家候爷来了。”只是眼睛里的温和灭了话里的威严。
楚寒毫无惧意,道:“候爷,进了城,可不能再跟宇文先生下棋了,让外人知道候爷屡战屡败还如此……如此……”也不敢明说候爷赖皮,忍不住哈哈一笑。
牧野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本候屡败屡战,精神可嘉。”
宇文蔚含笑道:“此外,候爷脸皮之厚无人可及。”众侍卫轰然大笑。
牧野也不着恼,好脾气的道:“你就喜欢拆我的台,折我的面子。”
宇文蔚低低笑道:“候爷,你还有面子可言么。”
牧野瞪着他,忽然不知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宇文蔚心里明白他想的必定不是好事,便不再理他,转头望向远处。
牧野正想开口说什么,突然笑容一敛,八个侍卫已经拔剑环侍周围。楚寒与其他侍卫交换了个眼神,一磕马腹冲了出去。片刻后回转,道:“禀候爷,有人被追杀,追来的是风雨楼高手。”此时,人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不远。
宇文蔚望着逃在最前面的人,道:“风雨楼出动这么多人,不知追的是谁?”
牧野道:“江湖事少招惹为好,马车靠边,看热闹就是了。”楚寒应了声,将马车带到路边。
奔逃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脚步迟缓,风雨楼的人明显是要捉活口,加上也有些自恃人多势众,由着他逃。
看到路边华丽的马车,高头大马上静默的侍卫,风雨楼的人有些迟疑的缓下冲势,奔逃的人却直接冲马车去了。
风雨楼领头的人怕生枝节,飞出手里的绳,绳扣套上那人的脖子,被拖倒在地,拉了回去。
眼见那人被拖到跟前,绳子忽然被一刀斩断。领头的人手里一轻,握着断绳,脸色凝重,道:“阁下是想多管闲事么?”
楚寒将刀收入鞘,一把捞起昏迷过去的人,手中分量之轻让他暗暗心惊,道:“这个人的分量有多重,各位比我清楚,怎么说是多管闲事?”
领头人脸色一变,挥手道:“杀,一个活口不许留。”
楚寒疾速后退,其余侍卫上来接应。
牧野观望着,道:“楚寒,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不听候爷我的话。”
楚寒道:“候爷先息怒,这个人救得大大有利。”
宇文蔚拉过那人的手,一边把脉一边道:“这个人肺腑重伤未愈,内息微弱,功力只有二成左右的样子,恐怕是要废了。”
牧野道:“真是麻烦,还是个废人。”
楚寒道:“候爷,我之所以出手,是因为这个人奔到我面前说了一句话。”
牧野“哦”了一声,有了兴趣,“莫非他有藏宝图送你?”
楚寒道:“候爷,他说他是公子非!”
二人一听,立即凝神细细打量,那人头发蓬乱,衣衫染血,瘦弱得象一个披了布的骷髅,脚踝上还锁着两个断了链的铐。宇文蔚皱皱眉头,仔细分辨着那人的脸,颊骨高高突出,眼窝深陷,唇色如纸白,依稀是旧人面目,心一紧,道:“倒有几分似公子非!”
牧野叹口气,道:“不想多事偏偏事情就来,风雨楼的人全部杀了,一个不许留。”楚寒神色一肃,将人交与宇文蔚,回身杀去。
宇文蔚将公子非抱上马车,沉声道:“江湖人都以为公子非已经死去六年了,谁知道他尚在人间,他这个样子,没几个人敢认。”
牧野道:“公子非好好一个俊雅人物,却给折磨成这样子,雷动真是大失风度。”
宇文蔚道:“雷动将他活着的消息瞒得滴水不漏,不知是何居心。”
牧野道:“现在公子非生还,不知道会不会引发明月宗和风雨楼一场恶斗,江湖又要多风波了。”语气里有几分兴奋。
宇文蔚道:“候爷好象很期待?”
牧野正色道:“胡说,我又不是好事的人。”
宇文蔚笑笑,道:“认真说来,公子非这人身上有大利可图。”
不远处的厮杀声消失,归于平静。
牧野笑眯眯的望着楚寒,道:“我这个侍卫,真是可心。”
布衣候一路快马加鞭,将人带到了自己的别院。传医传药,另外让人严密守护别院。风雨楼毕竟江湖第一大帮派,官府的人他们也未必放在眼里,想想小心为上,立即叫了一个侍卫带上自己手令去调些护卫军来。
宇文蔚守在公子非身边,看大夫把脉,然后摇摇头,道:“伤得太久,一直不见愈合,得慢慢调养,另外,他身子亏损得厉害,即使伤口收了,也不能完全恢复,功力恐怕只能保住三四成。”
宇文蔚叹了口气,吩咐侍女去准备热水,待公子非沐浴净身,再上药包扎。这边大夫已经开了药,将方子交给他。宇文蔚看看方子,叫人付诊金送大夫回去,顺便抓药回来。
里面忽然传来侍女的惊叫,宇文蔚急忙进去,却见公子非已经清醒,上身衣服解了,肋骨清晰,胸前伤口在出血,手指狠狠捏着一个侍女的脖子,另一个侍女吓得缩在角落里尖叫。
宇文蔚道:“叶公子,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只不过帮你沐浴净身,你这是做什么?”
公子非咳了一声,放开手,道:“对不起,叫她们退下,我自己做得来。”
宇文蔚眼睛一扫,已经看到他身上伤痕不少,有些居然是牙齿印迹,还有些说不出口的伤痕延伸到腰下去,立即挥手示意侍女退下。角落里的侍女急忙上前扶着那个抚着脖子不停咳的侍女,一起退了下去。地上仍然丢着水盆、木桶和洁白的布巾。
宇文蔚道:“叶公子,到了这里,你仍然不放心么?候爷已经派人去调兵,即使风雨楼追来,又能怎样。”
公子非低头审视胸前出血的伤口,道:“叶某已是惊弓之鸟,宇文兄见谅。”
宇文蔚微微一笑,道:“我亲自来服侍你,叶公子应该放心了吧。”挽起袖子重新取了布巾,舀木桶的热水,帮公子非拭身。他一靠近,公子非就立即绷紧了身子,僵硬起来,神情间本能的带上戒备。
宇文蔚叹了口气,将布巾扔入盆中,道:“叶公子,看来你只能自力更生了,别人真侍候不来。”
公子非沉默一下,道:“宇文兄,叶某……实在对不住。”
宇文蔚摇摇头,笑道:“怕是雷动将你折磨得狠了,也好,你起得了身么?这有一桶水,自行沐浴净身吧,小心伤口别沾上水。”
公子非慢慢下了榻,脚上的链铐擦地,叮当响,自嘲道:“叶某这身伤,也瞒不了宇文兄,还请宇文兄严守秘密。”
宇文蔚望着他枯潭似的双目,点了点头,有些伤痕,对男人来说,只有耻辱。
公子非道:“候爷府上,有没有锋利的匕首?这些东西挂在身上,实在烦人。”
宇文蔚道:“我这就去向候爷问问看,叶公子稍候。”走时,将门细心的带上。
公子非静了片刻,望望桶中的热水,慢慢走进去,吸口气将整个身子埋入水中,伤口浸水,漫天的痛掠过全身,他仍然倔强着不肯起身,转眼便晕了过去。
宇文蔚讨了匕首,与候爷在房外等了片刻,听得里面一片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有些担心,互相望了一眼,立即推门进去。见公子非沉在水里,吃了一惊,牧野伸手将他捞出来,顺便将他身上沾水有湿衣裤扯了。宇文蔚阻止不及,抽了床上的纱被赶紧裹上公子非,接过来轻轻放在榻上。
牧野仍然在震惊。宇文蔚抬手拍了他额头一掌,道:“快回魂。”
牧野结巴道:“宇文……我……我……我没看错吧?”
宇文蔚点点头,道:“没想到雷动这么下作无耻,这样折辱人。”取了药与布,转身去为公子非上药包扎。
牧野坐在桌边,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公子非一直没有再醒来,只是身上本能的僵硬着,直到宇文蔚包扎好了伤口,又帮公子非套上干净的衣服,回身见候爷一脸沉痛。
宇文蔚道:“候爷在想什么?这些伤吓着你了么?”
牧野摇摇头,道:“我在想这些伤如果在我身上,会怎么样?在你身上又会怎样?”
宇文蔚脸上掠过不悦,道:“怎样?”
牧野望着他,眼角飞上一抹狠戾,咬牙道:“是谁做的我就诛谁九族!!!踏尸为泥!!!”
宇文蔚拍拍他的肩头,眼睛中满满的安慰,道:“那么我们想想狄岳轩会怎么做,这份人情要怎么记。”
牧野望着床上昏迷中的公子非,道:“我现在不得不佩服他,能活下来得要多少勇气,尤其是象他这样温柔风雅的人。”公子非曾经是江湖儿女眼中的传奇,多少人为他痴狂,有人宁愿舍命不要只为公子非微微一笑。
门外楚寒道:“候爷,有人闯进来。”
远远的一个内力浑厚的声音传来,“风雨楼段复行携手下前来拜见布衣候,有请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