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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谁的母亲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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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去!”路南站在门口,手指着客厅,对着黄毛说。黄毛没有吭声,大概是觉得无论是我还是路南,其实都无药可救了。他绕过路南,然后我听到了嘭的一声闷响,门关的声音太大,连窗户都抖了一抖。
路南走过来,拿着纸和笔:“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是不是觉得委屈?”
我摇了两次头,回答了他的两个问句。他把纸笔放在床边。“我有点担心你和路北会发生矛盾所以半路折了回来,没有关系,慢慢来。”我觉得我有很多话想说,手写太慢了,而我的牙齿只会卡登卡登,像嚼胡豆一样。所以索性不说。
以前离家出走一般都会擦着眼泪鼻涕地滚回家去,没有志气是因为比起被父母打骂,更害怕世事艰险。我在回忆里看到了一对年轻夫妇守在家门口,父亲本来一副担心地想冲出家门的样子,却在看到我后露出一脸生气的表情:“我就知道这臭小子不出一个小时饿得就会滚回来。”其实我知道,他的潜台词是,家里煮好饭了在等你,饿了吧?
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无限次地原谅你。脑子里还留着那个母亲把我拉进门去的表情,她的脸慢慢地重合到了一块水泥上,那是块墓碑。难怪路南问我想起了吗,我把自己的妈妈都忘掉了。
而此时,他躺在我的身边,帮我盖好被子,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你不要听他乱说,恶不恶心,爱不爱情,都是我们两个的事。为什么要取得全世界的谅解,世界本身就在内部争斗,抵死不相让。有什么是绝对的对与错?”
我的母亲死了,他以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曲线地缓解了我的痛苦,但我仍旧痛苦。他的呼吸蹭过我的头骨,我发觉对于周围事物,我的触觉在慢慢恢复。
路南自那天起就没有再上班,后来的几天陆续有些电话打来,他都不接。他在跟我看电影,看的是恐怖片,那些死去的东西神通广大,穿墙,掏心,垂挂天花板然后哇地大张嘴,红不拉几。最重要的是,只要他们愿意,人类就看得见他们。我看了一眼电视旁的镜子,里面只有一具骷髅。
我歪过头看了眼路南,他似乎比我记忆中第一次见面瘦了很多,在室内他脱了外衣,毛衣紧紧包裹着他的身体,我甚至觉得他的腹部都瘦的凹陷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为了搂住有些矮的我,有些驼背造成的视觉效果。
我伸出手去拿了就放在身旁的纸笔,他总是在身旁时刻预备着,对于我第二次主动跟他纸上交谈,他显得很在意,一直认真地盯着我的手指骨。我写:“我的妈妈死了?”他嗯了一声。现在已经确定了,我就是伍默。
“什么时候死的?”
“07年4月23日,下午9点10分。”
“我爸爸在哪里?”
“07年4月23日,下午9点10分。”
对于这个似乎不对题的答案,该死地我竟然听懂了,我想念那种雨水从眼窝里淌出来的感觉,现在那里干得发酸,如果有胃我一定会作呕。
“给我讲讲经过。”我没有看他,光听见他发抖的声音我就觉得难以忍受。
“07的那个时候,我们年轻气盛,刚刚20出头,就跟你的父母出柜,他们不同意,你就辗转跟着我到了这里。他们急得发慌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后来还是被他们找到了,那天我不在家,我想你肯定不忍心看你父母那么痛苦的样子,就跟着他们走了。你们乘坐的客车在下午9点10分遭遇撞车,他们当场就死亡了。”
“我也死在那时候?”
“不。”他把我的身体转过去,面对他,“没有发现你的尸体。”
噢,那又怎样,我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