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或生之甜美的回忆》王子爱

1、序曲 惊世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博尔赫斯《雨》

　　【序曲】

　　东洲，茉国，国立精神病犯罪医院。
　　2149号特级病房。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在浅绿色的四壁间飘荡，撞到三重钢门后，回旋去往房间的另一头。在那里，房间的主人正对一只花盆细心浇水、松土、施肥，一丝不苟。空气里微尘的轻盈浮动，穿透特级防弹玻璃铸造的保护罩落进来的阳光……一切节奏都显得那么静谧而舒缓。
　　“席睿俄斯先生，开饭了！”
　　房门正上方的内嵌式传音器传来老管理员瓮声瓮气的声音，门上机关层层转动，露出一个小小的窗口。老管理员身穿防护服，递进米饭与四菜一汤。他这么做的原因在于这个小窗口是通了高压电的，以防该病人有不合理的举动，带来无穷后患。
　　“谢谢。”
　　病人摘下沾满泥土的手套，在盥洗台仔细清洁了双手后，这才接过午餐，冲窗口外面笑了一笑。但他的笑容早给迅速关闭的机关拦截，老管理员并没有收到这一代表友善的信号，只是一边如释重负地转身返回办公室，一边教导旁边的新员工如何开展工作：“看明白了吗，小张？他的用餐时间是30分钟，30分钟后我们将依样取回餐具和托盘。它们是泡沫制品，他房间内的部分家具也是，剩下的都由蜡制成，确保没有坚硬锐利的东西落到他手上。我们仅仅负责供应午餐，早餐跟晚餐都是另外两批人手在管理，所以别太有压力，你只要把中午这恐怖的半个小时平安度过就行了。”
　　“哦。”小张懵懂地应道，委实有些不理解为何这样一名年轻的病人会得到如此严防死守的监控待遇，于是一回到办公室，赶紧翻看文档补课。
　　“格雷斯·席睿俄斯，南洲赛琉人，犹大羊制药公司前任总裁，犯罪组织‘拉普拉斯妖’首脑，一级谋杀罪。明尼苏达多相人格测验、罗夏墨迹测验、瑞文标准推理测验全部未通过，精神状况极度异常且恶劣，最高危险等级，最高监|禁等级。
　　“监|禁建议：禁止在非三餐时间解除房门机关并使用窗口，禁止未经院长批准切断病房内外的高压电，禁止任何非必要人士的探访，禁止未携带规定的杀伤性武器接近病房以及病人本人，禁止提供病人任何具金属、塑料、胶质、木质成分的制品，禁止与病人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交流，禁止与病人发生任何程度的肢体接触……老天！”
　　单是读完《关于2149号特级病房的注意事项·上卷》的半页前言，小张感觉自己已经可以去死了。老管理员掐着秒表计算病人的进餐进度，撇来同情的一眼：“可怜的孩子，真辛苦你了，我提前退休的申请获批，下个月将彻底摆脱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他用力摇头，似在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席睿俄斯，长得挺不赖，是吧？他一来，医院把女性员工全给辞退了，多大年纪的也不准留，以免出现意外。头脑据说也聪明得邪门，哪怕他拿到张普通的纸，也有法子将它变成杀人的刀！哼哼，按我说，这种恶魔绝对应该被人道毁灭，要是政府再投票争议死刑存在，我一定投上几百张赞同票！但是能怎么办呢？那家伙入院前有钱有势，即使沦为阶下囚也过得比一般病人滋润，好比他本来不可能摆弄什么花草来消遣的，医院却这样纵容他……唉，也不怕他种出什么丧尸怪物来，钱果然通神呐！”
　　十八台安置于病房各处的监视器共同捕捉到格雷斯用餐完毕的影像，老管理员目不转睛盯着办公室中的屏幕研究了半天，确认病人毫无反常之举，这才叫上小张前去收盘子。他们抵达的时候，格雷斯又呵护他的花盆去了。
　　用手细细抚摸花盆边沿，他开口对它说起话来：“我的情人啊，我已成为废墟，不过这静默的毁灭并不足以赐予我绝望。只要你们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傍着我苍白的脸，显出鲜艳的辉煌……（注）”他温柔注视它，声音仿佛流淌过玻璃面的水银，迷人而又可怕，剧毒缓缓渗入盆中泥土的每一寸脉络，“成长起来吧……成长为我坚强的后盾吧！”

作者有话说

　　（注）引用、改编自裴多菲《我愿意是急流》。